（一）

秋灵的孕早期妊娠反应非常厉害，尽管被众人各种呵护关照，依然不见好，大部分时间不得不躺在家里休息。她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淘气，以后生下来不知会不会比龚子歌更加难以管教，不禁为自己的育儿生涯提心掉胆起来。

舒芳每天都会跟她视频，在电话里细心的询问她每天的饮食作息，传授她过来人的经验。不过她的经验帮助不大，因为女儿的这种状况她和秋敏也不曾经历过。

“我现在已经习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对，她已经成了标准的夜猫子，越夜越精神，大脑兴奋得可以去写论文。好在她老公最近的作息时间跟自己一样，两人还能保持正常的交流，偶尔也会带她回公司去感受一下紧张忙碌的工作氛围，让她刷一刷存在感。她因而也就得知了最近他们又开始进攻高端母婴市场，难怪这么忙。

“我这几天特别馋垃圾食品，薯条炸鸡汉堡辣条螺狮粉，什么都想吃。可是每次都是尝一两口之后就感觉饱了。”对，这些最后都进了她老公的肚子，害他每天还要抽出宝贵的时间去下面跑几圈消耗掉多余的卡路里。看来，这个孩子不光折腾她，连老爸也不放过。

“还有，我差不多每隔半个小时就想上厕所。现在感觉那里好像是我待得最多的地方。因此，我买了个书架放到厕所里。有时候在里面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所以，厕所里面还放了张舒服的椅子。”为此，子歌特别无奈，老是要去敲厕所门找老婆。然后她每次还非要锁门，生怕他看见什么似的。这么见外的举动其实挺伤他的。

“相比水肿来说，最难以让我接受的还是胸部胀痛。”这个比厌食呕吐更加难忍，胸部不仅痛，而且胸围也在长，她在家时尽量都不穿胸罩，时不时的还要按揉几下，而且还要尽量避开某人。不过，也会有那么几次避不开。好在医生说现在进入稳定期，可以适当恢复床上运动。否则，某人可能已经被憋疯了。但即使如此，他的火气还是很大，嘴角甚至冒出几颗青春痘来，颇有些返老还童的感觉。不爽的时候，就指着她的肚子骂：“臭小子，等你生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妈，这个妊娠反应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啊？！”她看了很多的书，依然无法排解掉烦躁郁闷的情绪。

“这就不好说了。每个人症状都不同。但是每个女人生孩子多多少少都要遭罪的。最难的时候还没到呢。你要慢慢适应，平心静气，期待一下自己的宝宝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哎呀，你们两个都长得这样好，我的小外孙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一定特别可爱，特别招人喜欢。”舒芳向来对她女儿有信心，一定会很顺利的度过这一切。她这么大年纪才怀孕生子，肯定是很辛苦的。

“是啊，姐，你要让自己开心一点。听听音乐啦，做做瑜伽，不要老是去想那些不好的东西。让自己心情愉悦，你身边的人也才会跟着开心。”秋敏也来劝她。重生后的她现在特别想得开，总是把取悦自己放在第一位，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光彩照人，对孩子们也不再动不动就呵斥批评，总是笑咪咪，轻言细语，因此大家也越来越喜欢她。有的人甚至被她迷得团团转，生意也不管了，天天都往家里跑。

“你跟姜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秋灵问她。之前还以为两人没戏，想不到这么快就走到了一起。她当初也不算乱点鸳鸯谱。

“哼，着什么急，让他等着吧。我现在要好好享受恋爱的感觉，不想那么快又走进爱情的坟墓里去。”秋敏说。

姜伟不是个懂得浪漫的人，但是很实在。他找人帮她换了所学校，转了行政岗，不需要承担太大的工作压力，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里的老人孩子。但他私底下大多时候都是比较沉默寡言的，不太会甜言蜜语，跟商场上长袖善舞的样子截然不同。他说当年他前妻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而嫌弃他，两人过不到一块去，渐行渐远。在秋敏看来，他的讷言敏行反而是大大的优点。像她这个年纪、这番经历的女人往往更在乎一个人的内心和行动。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他不会哄着自己，反而特别喜欢听他讲大道理。他的话虽不多，但都很深刻，给她一种人生导师的感觉。

“你也别太作了。要是让他不耐烦了，转去找别的女人，你哭都没地哭去。”秋灵笑话妹妹的不知好歹。姜伟那样的人一看就是有智慧能包容别人的，身边应该也不缺送秋波的异性。秋敏除了长相出众点，其他方面并没什么优势。她能这样有恃无恐，估计也是觉得姜伟应该很爱她吧。

果然，她妹一脸得意地炫耀起来：“他爱找就去找好了。反正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我想拦也拦不住。哼~”恢复自信后的她，不会再对男人患得患失。没了姜伟，还有李伟，刘伟......反正她也不图他的钱，又何必担心呢。

“你呀，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习惯以自我为中心。让自己高兴固然没错，但偶尔也还是要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尤其是爱人的感受嘛。你如果也喜欢他、爱他，就要让他开心、让他知道你的好。对他不能若即若离、呼来喝去，知道吗？”她知道妹妹身上的臭毛病，在爱她的人看来是可爱的，但在外人看来就是任性、自私。

“知道了，姐。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我现在对他也很好啊，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舒舒服服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秋敏说完摸了摸自己微红的脸。她对他可是毫无保留，比对陈中泉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知道就好。如果他向你求婚，就赶紧答应下来。不许作妖，知道吗？”秋灵再次嘱咐她。

“行行行，知道了。你是不是恨不得我马上就嫁给他？”

“那当然了。这样我们大家就都放心了。”

（二）

每次与家人视频完之后，秋灵整个人就会舒畅很多。她还是喜欢跟别人交流。谈话可以帮她转移注意力，忽略掉身体上的不适感。她觉得自己或许回去上班对减轻妊娠反应更有帮助。

当她向子歌提议时，一开始当然是被驳回了。但她不放弃，又提了两次，终于获得了批准。于是，在进入孕期的第五个月时，她又恢复了朝九晚六的工作节奏，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出现在歌申众人的面前。

Linda的成长很显著，现在俨然已经是人力部门的一把手了。她非常善于运用自己左右逢源、甜美讨喜的性格优势，在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人事问题时能够做到游刃有余、得心应手。但是偶尔，也会有一两件事让她为难，不得不去请教自己的师父。

“灵姐，现在猫猫那帮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就差把招聘广告立到我们公司门口了。上次跳槽过去的那个贾仁，又从我们这挖走了好几个人，还都是不同部门的业务骨干，害我都要被几个部门老大的唾沫星子淹死了。你说怎么办好啊？”Linda颇为苦恼的坐在秋灵办公室里诉苦。

秋灵笑笑说：“企业内部人员流动是正常现象。我们公司里的这些高管不也是从几个大厂里挖来的吗？有人想要挖我们的人，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灵姐！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呀？我们现在想要培养一个好点的苗子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凭什么便宜猫猫那帮人？”Linda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秋灵淡定地喝了一口鲜榨果汁，慢条斯理地问：“你等下把那几个人的资料拿给我看一下。另外，你跟我说说，猫猫给他们开出什么了不得的条件呀？”

“据说，跳槽过去薪水普遍上调50%以上，而且还有原始股，另外，如果有能力成功带走3个人以上的，直接升总监。”

“那确实蛮诱人的。”难怪那些小年轻蠢蠢欲动，毕竟这世上从不缺为财死的人。

“嘿，我就不明白了。我们给大家的薪资在行业内也不算低的了吧？公司氛围还那么好，Boss对大家不薄，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愿意留下来，而甘愿为五斗米折腰呢？”

“每个人处境不同，需求不同，各有各的算盘也很正常啊。现在公司规模大了，并非人人都跟老板有那么深的情谊。为自己打算无可厚非。你不要钻牛角尖去想人家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应该把精力集中在怎样做才能更好的留住员工身上。”秋灵又喝了一口果汁，舔了舔唇。她发现相比于直接吃水果，她更喜欢果汁的味道。既能补充维生素，还能补充水分。真好！

“那我们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被外界诱惑，愿意死心塌地跟着公司干呢？”Linda问出了人力资源管理中最核心也是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

对此，秋灵也暂时没有答案。处于激烈变化环境中的企业，为了适应外界的竞争压力，既要有效控制成本，又要想尽办法对外扩张，抢占最优质的资源。两者本身就是有矛盾冲突的。他们公司作为一支潜力股，既要扛住来自头部企业的压制，又要担心被后来者居上，正所谓身处激流之中不进则退。作为企业的掌舵人，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吧？不知道子歌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在担忧什么？

当然，作为企业的掌舵人，子歌肯定也不希望看到骨干员工的流失。但这些目前还不是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在他看来，只要公司里几个部门负责人是稳定的，下面的人谁走了都不会令他惋惜心痛。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业绩如何再次突破瓶颈，获得飞跃式的增长。他很看好未来的消费市场，尤其是中高端消费市场。随着实体经济的萎靡不振，网络经济近几年的迅猛发展让大家都看到了希望，资本大鳄们对此虎视眈眈，其他领域越来越多的企业已经跨界进军直播行业，纷纷下场抢占市场。与他们相比，歌申在资本上毫无优势，分分钟都可能被人吞并或掐死。深深的危机感令他不敢懈怠。他好不容易才让公司发展起来，绝对不能让他人摘果子。

“媳妇，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吐得厉害吗？”每次他头疼心烦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老婆，忍不住给她发了条语音。

那边很快回复：“比在家好多了。上午就吐了一回。”

“那你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吃点东西？”

“刚吃完。今天阿姨煲的汤不错，清甜爽口，一点都不油腻。不过有点多，我喝不完，要不要给你送过去？”

“好啊。你拿过来吧。顺便让我看看你。”

“嗯，好吧。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先去上个厕所。”

子歌开心的放下手机，大剌剌地摊在沙发上，等待老婆的投喂。哎，心再烦也没关系，有老婆在他身边就好，可以时不时抱一抱，亲一亲，很快什么烦恼就都忘记了。

没几分钟，秋灵就拎着保温袋过来了。

子歌一边喝着汤，一边享受着老婆大人的按摩，真是幸福啊。让那些资本大鳄见鬼去吧！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秋灵不愧是贤妻，就跟他肚里的蛔虫一样。

“嗯。现在有几家我们的竞争对手都有了大厂的资金背景，现在已经开始在跟我们抢资源了。Justin说可能有几个品牌明年会考虑跟他们合作。”

“那你有对策了吗？”

“还没有。砸钱我们自然是砸不过人家了。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再去开拓一些新的资源。”

“开拓新资源不也一样要砸钱吗？那些老客户就此放弃，不可惜吗？”

“是啊，所以还在讨论，还没最后决定。不过开拓新资源的事情早晚还是要去做的。我们不可能停步于此。至于老客户，可能需要继续让利吧。现在甲方爸爸们个个态度强硬，想怎样就怎样，我们不得不想尽办法满足他们。”

秋灵见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现在你终于知道别人在你面前的感受了吧！”他自己不就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德性。果然恶人还得恶人来磨。

子歌放下碗，擦擦嘴和手，抓她过来紧紧抱住亲了好几口，说：“我有那么可恶吗？”

秋灵推开他，紧张地看向外面，说：“你注意点。”帘子都还没拉上呢，他就敢毫无顾忌的在办公室里吃老婆的豆腐，不可恶吗？

“怕什么，我们是合法夫妻，光明正大。谁敢笑我们？”

“你差不多得了啊，别给孩子示范错误的胎教。”秋灵依旧把他推得老远，抚摸着凸起得腹部。

“儿子，你今天可要乖一点啊。别让你妈太辛苦。不然你老爸我会不高兴的，知道吗？”子歌转移了目标，低头趴在她的肚子上，跟里面那个开始每日千篇一律的对话。

“怎么就不能是女儿啊？”田宇可是早就认下这个儿媳妇了。现在一见到她就问：“我儿媳妇今天乖不乖呀？”

“不行，不能便宜了那小子。我们还是先生儿子，再生女儿吧。这样哥哥可以保护妹妹。”

“想得倒是挺美的。反正又不是你生。”秋灵又想起了何美丽的话。看来，无论她这胎生儿生女，子歌都是不打算放过自己的。她这个高龄产妇怕是做一次不够，于是忍不住担忧起来：“你知道到四十岁还在生孩子的女人有多惨吗？”

“啊？！是吗？会怎样？”子歌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显然是不知道。

“不仅身材走样厉害，整天腰酸背痛，而且皮肤容易暗黄长皱纹，还会脱发，变得很难看，俗称黄脸婆。到时候，你肯定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子歌努力想像她变成黄脸婆的样子，怎么都想象不出来，然后斩钉截铁地否定：“怎么可能？！你才不会呢！我老婆天生丽质，越长越年轻。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不如操心一下你老公我吧，会不会早生华发？”

秋灵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天天好吃好喝好睡的，会不会想太多。”

“对啊，我当然要想多点。公司的事，家里的事，你的事，孩子的事，我想得可多了。不过，这些都让我感到很充实，很幸福。就算长出白头发，那也是幸福的白头发。”子歌抱紧她低头闻她身上的香气，似乎好像在暗香之中还多了一种奶香。特别好闻。

女人做了妈妈就是不一样，多了一层母性的光辉，让他觉得特别安心。正如她自己之前说的，她在为自己生儿育女，接下来他们还要幸福地携手走完下半生。她怀孕那么辛苦，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担心公司的事情，关心他的烦恼，照顾他的情绪。这样体贴善良的女人，去哪里找啊？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能在这辈子遇到她？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孩子，压力再大，烦恼再多，他也不怕。

两人抱了一阵之后，子歌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她走人，重新投入令人烦恼的工作中去。

秋灵回到办公室时，桌上已经摆了几个文件，她抽出来一看，是Linda说的那几个被挖走的员工档案。她将这些人的资料仔细查看了一遍，心中涌出一股想法，把Linda重新叫了进来。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身上有一些共性？”

“什么共性？”Linda并没有她那样的敏锐。

“他们的直接上司的能力都比他们强。”

Linda认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难道就因为这样，这些人就想要跳槽走人？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我想问题可能出在部门或者岗位天花板上。这些人都是被公司看好且具备发展潜力的人才。但是部门可以为他们提供的职位或发展空间有限，当他们看不到出头的机会时，必然会把头探出去。我们不能因为他们具有事业上的野心，就认为这些人不忠诚，不可用。相反，我们应该好好反思，怎样解决好平台对员工发展造成的限制，让他们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应该创造更多的机会让这些人去施展自己的才干和抱负，让他们永远都处于不断追求的状态中，这样他们就不会老是胡思乱想，眼睛盯着外面的诱惑了。”Linda不愧是她的高徒，一点即明。

秋灵赞赏地点点头：“对。公司在不同的发展阶段都会面临一些新的问题。我们在早期遇到的是招聘难的问题，现在遇到的是留人难的问题。我们必须找到问题的根源，对症下药。这样吧，你去找这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沟通一下，看看能否制定一个专门针对这类情况的人才培养计划，尽量让这些有潜力的员工得到重视，想办法不断挖掘他们的潜力出来为公司所用。另外，也要形成一个长效的制度将这种模式固化下来，变成我们歌申在人才管理上的一个优势。这对于提升我们企业的软实力会很有帮助的。”

“好的灵姐。我现在马上去落实。”Linda利落地收起桌上的文件，准备出去。

“等等。你去找他们谈的时候，如果有人不理解或者唱反调，你要注意方式方法引导他们。如果再搞不定，就告诉我，我去跟他谈。”

“嗯，知道了。”Linda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