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谨顾不上和顾长江打招呼，转身去陈师长办公室请假，得到允许后，借了辆自行车去洪山大队。

他到了自家门口下了自行车，就见两个姑娘在院子里扫地，身形有些熟悉，不用再想，就是他猜的那样。

程元谨抬手看了看表，这是早上十点多，他妈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

“你们怎么来了？”程元谨走过去冷声问道。

两个姑娘在干活，猛地听见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程元谨，有些怯懦，喊了声哥。

程元谨皱眉又问了一遍：“你们怎么来了？”

大一点的姑娘十六岁，长得像赵司令，仔细一看还有两分像程元谨，嗫嚅着回答：“我们实在没地方去，才想着来投靠你的。”

爸爸出了事被人看了起来，他们见不到爸爸，妈妈回了娘家，他们跟着妈妈去了姥姥家。

可姥姥家的人不欢迎，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经常说些挖苦的话。

不仅如此，饭食越来越差，还常常吃不饱。

两个小姑娘不是傻子，知道这是在针对她们。

他们去找秦美兰告状，秦美兰让他们忍着，住在别人家，寄人篱下就要有自觉。

有一天小姑娘突然听到舅妈说，要把他们嫁给糟老头，换些彩礼，两个小姑娘害怕，拿着秦美兰的钱跑了出来。

她们在外面遇见了赵司令的朋友。

赵司令的朋友知道她们的处境，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给她们出了主意，让他们来找程元谨。

程元谨再恨赵司令也是父子，两位小姑娘是他们的妹妹，血浓于水，打着骨头连着筋，关系断不了。

两个小姑娘虽然害怕程元谨，却知道程元谨是他们唯一救命稻草。

那人只知道程元谨在北海舰队，却不知道具体地址。

于是就打听出程景初的地址，让两个小姑娘来找程景初。

程景初为人和善，凡是认识赵司令的人，都知道程景初的为人，两个小姑娘到她那里，一定不会受委屈。

于是赵楠赵茜姐妹来就来了洪山大队。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下午就离开吧，我给你们买票。”程元谨不想见到与秦美兰有关的人。

在程元谨看来，秦美兰是间接害母亲的凶手。

赵楠和赵茜听了这话有些心慌，恳求留下。

他们真没地方去，要是回去，肯定会被舅妈嫁给糟老头子，她们不想这么早嫁人，更不想嫁给糟老头子。

“你们也大了，不是三岁小孩子，应该知道我妈和秦美兰的关系。凡是和她相关的人，我都不想看到。”程元谨做事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说送两人回去就立刻让两人回去。

赵楠委屈落泪：“二哥，我知道我妈对不起你们，可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还请你能留下我们，我们不白吃饭会干活的。”

程元谨不为所动：“这跟我有关系吗？”

老头子出事，秦家安然无恙。

秦家有那么多人，可以照顾她们，为何非要来打扰他妈？

赵茜也默默垂泪，说了最近的经历，最后恳求道：“二哥，我们真不能回去，求求你让我们留下吧，我们什么活都能干，不会给你和阿姨添麻烦的。”

程元谨沉默，看他们好一会儿并未说话，直接进了屋。

赵茜悄然松了一口气，小声对赵楠说：“以后勤快点，千万不能给家里添乱。”

赵楠点头，默默打扫院子。

十二点程景初回来，看见院子里停了一辆自行车，就知道程元谨回来了，喊了一声听见声音进了屋。

程元谨看着他妈，声音沙哑道：“妈委屈你了。”

程景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她们两个也怪可怜的，就让她们留下吧，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

说到妹妹，程景初心里一阵钻心的疼，她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

表面上她过去了，为了儿子，为了孙子，她强打起精神。

可午夜梦回，他总梦见女儿的脸，尤其是这几日，她甚至后悔与赵司令离婚。

要是不离婚，女儿有父亲疼爱，就不会自卑，不会选择下乡，更不会失了性命。

这一切都是秦美兰的错。

然而她的女儿还上门恶心她，她也想把人赶走，可到底心软了。

要是把她们赶走，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卉儿？

程元谨反驳：“我只有一个妹妹，她们不是我妹妹。”

妹妹死了，谁也不能代替她。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走，回头制药厂招工就让他们去上班，不会。不会打扰我。”这几天程景初为两个孩子想了后路。

程元谨想了想：“您要是不想见他们，我把他们带走，制药厂离我们近，有招工情况我们也能随时知道。”

“不用麻烦了，让他们在这里住着吧，换来换去也麻烦。”她不想别人打扰儿子和阿黎。

程元谨跟着程景出去了，厨房做饭。

几个孩子回来看见程元谨又惊又喜，还问起沈黎，还有几天就放假了，他们要去军区住。

程元谨答应下来，饭后回军区，他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回了家，下午沈黎没课在家做衣裳。

黑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是男人的款式，尺寸符合程元谨。

他一看就知道，沈黎在给她做衣裳，走过去从后面揽住沈黎的腰：“谢谢你。”

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只剩下愉悦。

沈黎心细观察入微，自然感觉到程元谨的变化，回头看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程元谨没瞒着把赵楠和赵茜的事说了。

“不就是两个人当他们不存在就好，对了，制药厂又要招工了，让他们去制药厂上班，自食其力，你也不必再管他们，他们也不会到妈跟前添堵。”沈黎说。

程元谨笑了：“妈也是这么想的，过了年就让他们去。”顿了顿问沈黎，“年前招工吗，要是可以，年前就让他们去。”

只要她们不在他妈跟前晃荡，去哪里都可以，越快越好。

沈黎又拿了一辆自从，把衣裳都收好，骑着车要去制药厂。

程元谨也要跟着去，沈黎道：“你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假已经请了，左右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和媳妇儿在一起呢。

程元谨骑自行车，沈黎坐后面，两人一起来到沈家。

沈家没人，两人又去了厂里，直接去了沈玉清办公室，问他制药厂招工的事儿。

沈玉清道：“设备还没来，预计应该是年后才能到，招人也会在年后制药厂快放假了，年前不打算招人。”

陈桂珍是制药厂的会计，得知沈黎和程元谨都来了，整理好手里的账，来这边找他们，见到人就问他们怎么来了。

“来问问招工的事儿。”沈黎道。

陈桂珍就问谁要来上班？

沈黎看一眼程元谨，将两个小姑子来的事说了。

陈桂珍不知道赵家与沈家的事，道：“既然来了就先住下，等着招工，就是过年应该会招工。到时候会增加两条流水线，需要不少人，他们多大了？”

程元谨也不知赵楠他们多大了，想了想道：“大的十六岁，小的应该不到十五岁？”

“两个都没到18岁呀，这可有些难办。”沈玉清道。

工厂招工必须满18岁，差两个月可以，但是差太多就不行了。

沈黎想了想，准备让赵楠改身份证。

她的身份证比实际年龄大两岁，不然也不能登记结婚。

程元谨也想到了这一点：“我回去就让他们改身份证。”

两人的户口应该在燕京，看来要回燕京一趟，顺便把两人的户口迁过来。

办完这些事儿已经是一周以后，程元谨带着人亲自回应经办的。

回延津后，他提着东西去了趟孙家，有米面粮油，还有两袋奶粉，都是实用的东西。

陈桂香对程元谨很满意，觉得比上次那个小伙更精神，外甥女眼光不错，还非要留程元谨吃饭。

程元谨担心赵楠姐妹，便没留下。

他走后，孙母问陈桂香，这人是谁？

陈桂香道：“小黎的对象，部队当兵的，今年二十六了，是团职干部，比我外甥女大8岁。”

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孙母一听暗自咋舌，以后可得和沈家打好交道，尤其是沈家大闺女，可不简单。

她想起程元谨带的东西，赶紧去扒拉。

一看就两袋奶粉，有些不满意，喃喃自语道“怎么才两袋奶粉不够喝呀？”

陈桂香撇嘴：“不够喝，让孩子他爸买，不能靠我外甥女，我外甥女是该孙家的还是欠孙家的？”

孙母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为了见赵司令，程元谨把该走的关系都走了，可能因为沈黎的原因，他最后见到了赵司令。

人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像看重刑犯一样。

见到赵司令的那一刻，程元谨眼眶有些红。

他再不喜欢赵司令，这人也是他名义上的爹。

赵司令见到程元谨，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为了和程元谨撇清关系，他劝程元谨赶紧走，以后再不要来了。

程元谨道：“我来只是想给你说一声，赵楠和赵茜在我那里，我会给他们找一份工作，你就不要担心了。”

赵司令知道儿子讨厌与秦美兰有关的人：“怎么去了你那里，她们的妈呢？”

他一出事，秦美兰便和他离了婚，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秦美兰与他断了关系，他的事不会牵连秦家，也不会牵连两个孩子。

秦家虽不像赵家有权势，却也能护住两个孩子。

他了解程元谨的脾气，程元谨肯定不会主动管两个孩子，两孩子肯定遇到了困难，这才找到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赵司令问发生了什么事。

程元谨没瞒着，把秦家的所作所为说了。

赵司令听了，震怒不已，竟开口骂人：“秦美兰那娘儿们是怎么办事儿的，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程元谨不想听他骂人：“我来就想见见你，看见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好好在里边待着吧，外面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罢转身要走。

赵司令一把抓住程元谨的衣袖，恳求道：“我知道你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这辈子我对不起你妈，不奢求她原谅，更不奢求你原谅，只希望你们能过得好，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给他们找份工作，让他们自力更生吧。”

他走到程元谨身边，在程元谨耳边低语几句，随后转身离开。

程元谨回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抬步离开。

夜里，他去了赵家。

房子虽被收回，还没有分给别人，遇见了人程元谨就说来找点东西，避开人后，程元谨去院中，挖出赵司令藏的东西。

他没看，直接打走，沈黎的四合院才打开，是几张地契，都在郊外，其中一个是庄子。

程元谨数了数，一共五张，应该是给他们几个的。

赵家往上数也是大族，抗日捐了不少东西，没想到老家伙还给他们留了一些东西。

他没打算私藏，等赵楠长大，再给她们。

就算现在给她们，她们也未必保得住，秦家人一向贪得无厌。

大哥留下两个孩子，他准备把自己的院子给程皓兄妹，一人一套，将来回燕京，他们也有地方去。

赵楠见程元谨屋里的灯亮着，端了一个碗过来，还冒着热气：“哥，你饿了吧，我和妹妹做了面条，特意给你留了一碗。”把碗放下，又把筷子递给程元谨。

程元谨看他一眼，终究没说令人讨厌的话，只道了声谢谢！

腊月二十这日，沈黎准备做些馒头，别人都做，他不做，显得另类。

再有刘青黛特意过来找她，准备两家一起做，沈黎答应了，先做刘青黛家的，明天做沈黎家的。

这日一早，沈黎去了隔壁，见刘青黛活了一盆面，道：“这是不是有些多了？”

能吃得完吗？

刘青黛连连呸了几声：“大过年的可不能说多，年年有余才好呢。”

沈黎这才想起来，确实不让说多，走过去开始帮着和面：“先做花馍吗？”

北方过年做花馍，大年初一那天摆贡，这是传统，不过现在闹革命，很多人不敢摆供。

刘青黛道：“做两个天爷一个赵爷一个，其余做成馒头和包子，也幸亏今年细粮多，不然我都不舍得。”他顿了顿问女主，“今年为什么增加了细粮？”

沈黎踩着明白装糊涂：“你家老胡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刘青黛神秘兮兮，凑到沈黎耳边：“我觉得我们家老胡知道，就是不和我说。”

“那就是军事机密，不能说，咱们还是不要打听了，免得出事。”沈黎一本正经道。

沈黎力气大，手也快，上午十二点前就做好了所有的花馍馒头和包子。

刘青黛坐在灶膛前烧火，感激道：“幸亏你来了，要是我一个人，不知道做到什么时候呢。”

自从她有了身孕后，身子沉了很多，许多活都是他们家老胡做的，这几天部队有任务，老胡没在家，这才把沈黎叫来了。

沈黎道：“你有了身子，不能大活动，要是有什么重活，尽管喊我。”

刘青黛也不和沈黎客气，直接答应下来，还说自己腌了不少酸菜，可以给沈黎几颗，过年吃酸菜饺子最好。

沈黎拿着两颗酸菜回家，回了家见程元谨带着人回来。

“回来了，事情都办完了？”沈黎把酸菜放厨房里，拿出杯子给三人倒水。

程元谨的是白开水，赵楠姐妹的是红糖水。

“嫂子好。”赵楠姐妹有些害怕，程元谨看她一眼才接了水倒了谢。

沈黎颔首：“累吗？你们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们下点饺子，家里有现成的饺子。”

程元谨灌了一杯水：“还没吃饭那就下饺子吧，我给你打下手。事情都办完了，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最近几年不会回燕京。”

两人去了厨房，程元谨说了，从赵家挖出来的地契：“我打算以后给她们。”

要是不好好表现，别想拿到房子。

老头子应该也是这意思。

沈黎：“这事儿你说了算，我也听你的。”

程元谨高兴，见外面没人，在沈黎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体谅。”

沈黎白他一眼：“小心让人看见，再把孩子带坏了。”

“过了年就撵她们走。”程元谨坐下烧火，“赵楠的年纪改大了两岁，赵茜的没改，不是人家不给改，是我没让改，他太小了，去制药厂上班不安全。”

既然决定管她们，就要对她们负责。

沈黎想了想：“她还在上学吧，要不就去上学，咱们不是没粮食，养一个孩子儿子，养得起。”

革命过去，赵茜才二十岁出头，上大学正合适。

程元谨也有着打算，直接同意。

赵茜和赵楠在秦家，别说吃饺子，就是想吃馒头，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如今见沈黎给他们盛了一碗饺子，鼻子酸涩，眼里噙着泪，道了谢默默吃饺子。

那位叔叔说得对，两个哥哥都是好人，像程阿姨。

她们想不明白，程阿姨那么好，还漂亮，爸爸为什么离婚选择妈妈。

要是可以选择，他们愿意让程阿姨当妈妈。

妈妈就知道打扮出去玩，很少管她们。

吃过饭，沈黎说起顾长江的事：“你不是说要给大哥说媒吗，我给我妈说了，我妈留意了，制药厂还真有，年龄大一点的姑娘，死了男人的寡妇都有，你问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他条件不错，大姑娘肯定愿意。”

这个时候男人结婚早，顾长江才三十岁吧，又是团长，大姑娘肯定愿意。

程元谨笑了：“行，一会我去营区，见了他就给他说。”

顾长江一听程元谨要给自己说亲，当即摆手：“行了，你别添乱了。”

回家他妈催，来了不对程元谨还不让人消停。

陈师长听到动静，过来问情况，知道程元谨要给顾长江说媒，笑道：“是该找个媳妇，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你不能一个人过啊。”

程元谨道：“师长说的是，是该找一个，以咱们顾团的情况，肯定能找个大姑娘。”

顾长江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件事不欢而散。

程元谨回家告诉了沈黎，沈黎道：“明天做馒头，后天我去洪山大队，几个孩子放假了，该接过来了，见了干妈和她说说。”

“行，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