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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番外2 遠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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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4 水镜

“说起来,日吉。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略微向右偏过脸去,看着他开车的样子。

“大学二年级吗,”他目不斜视,只细腻地操作着方向盘,“我也不记得了。”

“日吉也变成大人了啊。”

他这才瞥了我一眼。

“……什么啊。”

轿车平稳地行驶着。前挡风玻璃被擦拭得太过干净的缘故,道路上的景物如同游戏加载地图般平移进入视野,又分别散开到左右下角后消失。

距离目的地埼玉还有大约二十分钟车程。

后座的两人是忍足和向日。车内后视镜映出的深色头发面影只有一半——他望着车窗外,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向日则坐在我的正后方,虽然此刻并未发出什么声音,但作为本次旅程的制造者,今天早上有关他的画面,到现在还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喏,亮就在这里上班。”走到面前的大厦门口,向日朝我们示意了一下,“我听说他们这个黄金周也要加班来着。”

“所以呢?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没有提前告诉宍户啊。”

“当然了!我想给他个惊喜。”

面对他颇为理直气壮的发言,忍足看上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我们这样散漫的学生不一样,他现在可是已经进入社会的上班族。不提前联系一下就突然到访,会带来不便的。”

“有那么夸张吗,只是等到午休先见个面而已,然后就是他下班之后的事了啊。”

“当然了,万一他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呢。这种地方可不是大学社团。”

忍足再度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岳人,你还真是没怎么接触过上班族的世界啊。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啊,好啦——知道了,我现在发信息问一下他就是。”

也没有像小孩子似的执意争辩,似乎默认了自己志不在此的事实,向日嘟嘟囔囔地这么说着,走到墙边,掏出手机发起信息来。

不一会儿,他带着难以用文字概括的表情抬起了脸。

“亮说……他现在正在埼玉出差。”

我下意识地望向忍足,于是我们完成了一次对视。不用多说,他脸上的表情差不多就是我自己的了。

像是被这种同调激活了什么一般,忽然正式意识到眼下情形的好笑,我又禁不住彻底放松了神色。

“宍户桑不行的话……如果向日桑只是想叙旧,我倒是有另外一个人选。”

向日仿佛重新打起了精神: “真的?”

“嗯,我知道,日吉家的道场就在附近。”

“啊!你这么一说的话……”他拍了拍脑袋,“不过,要是他父母也在——”

“我先用手机问问他吧。”

“那拜托啦。不过,原来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啊。”

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我很快编辑好信息发送出去,又很快接收到了回复。

——宍户桑?

——嗯,向日桑本来是要去找他玩的。现在我们在他的公司门口。

——我正好要去埼玉取一点订货,可以开车带你们过去。

——诶?可是如果想去的话,坐电车就可以了。我们现在是想来找日吉你玩啦。

——我下午还要带几个学生,你们要是不觉得无聊就来吧。今天我父亲不在。

刚读完他的回信,向日的声音却又传来了。

“哦……!亮说,他大概中午就能下班了——怎么样?”

因为事件的转折而叹了口气,我立刻在输入框写下文字。

——计划有变。还是拜托日吉送我们过去吧!可以顺便吃个午饭,然后再一起回来。

这次回信抵达得稍慢一些,大约有半分钟,对面的印刷字体才跳到屏幕上。

——麻烦你不要再改主意了。我现在出来。

大约十分钟后,日吉的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这就是现在车内状况的全部起因了。我收回因回想而不自觉失焦的目光,又偶然间瞥到一旁的日吉。他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袖口挽起卷到手肘处,展露出前臂漂亮的肌肉线条。

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到家里的道场、先我一步变成了大人的日吉。

“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日吉你在道场教课的样子呢。”

声音从我正后方传来,是向日的发言。

“向日桑的话,大概不会觉得很有趣吧。”

车身跟随道路右转,我们不得不服从车身的动态倾斜身体。日吉这样回应了一句,盯着前方路面的目光没有移动。

“怎么可能嘛,教课的可是日吉。”

“只是教一些基本的把式而已,大部分还是要靠父亲他们指导。”

和从前没什么差别,虽然使用着敬语,听起来却裹挟着奇妙的不客气和冷淡。只不过,与中学时代相比,他的声音低沉成熟了许多。

“啊……真羡慕啊,未来的道场主日吉大人。”

听见我的感慨,他终于又瞥了我一眼。

“……你呢,找到工作了?”

“没有啦,我还在上学。院生。”

“诶。”

“……那算是什么反应啊。”

“难怪你这么闲。”

“就别提醒我了,下一次研讨课的发表我还没有开始准备……”

高中三年奇迹般地一直与日吉同班,甚至大学时期的聚会也一起参加过几次的缘故,我们的重逢缺乏惊喜。不如说,从我的角度来看,相较此刻置身车后座的两人,仍能够与我自然轻松对话的他,反倒成为了仿佛救星一般的角色。

“待会就到了。我先送你们去宍户桑的地方,然后去取父亲的订货。”日吉踩下刹车,在红灯占领的路口停住,“之后要吃午饭的话我们再联系。”

“辛苦你啦,日吉。你这家伙,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嘛。”

“……多谢夸奖,向日桑。”

很快,车再度停了下来。这回确乎是到达了目的地。我茫然地从前挡风玻璃扫视周围的景色,也没能找到什么特别具有标志性的建筑。然而,如图画般被困于挡风玻璃内的景致之上,却在此期间遭遇了未曾预料到的水滴坠落袭击。

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在玻璃上,水珠晕开身形,溅成小小的花朵。

下雨了。

身后车门已经响过两声,此刻后座空无一人。我一时没有动作,却恍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那句话。

“……日吉。”

“什么?”

“若君。”

“……哈?”

“若?”

“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似乎有些无语,他左手仍握着手刹,视线则穿透细碎刘海的缝隙直射过来。

“……不行吗?我以为听起来会更亲近一点呢。”

“也不是。不过,已经习惯了,所以还是用一直以来的称呼比较好。”

“什么都不要有?日吉君,之类呢?”

“什么都不加,听起来很没有礼貌的那个就行。”

“好啦……知道了,日吉。”

我们已经过了会对称呼那么敏感的年纪了——那是中学生才会有的心思吧?

……骗人。我在心里说。

水珠的花朵在挡风玻璃上接连绽放着。

“下雨了。你先下车吧,今天的活动结束后我再把大家各自送回家。”

“啊,好。辛苦你了,日吉。”

意识到先下车的那两人已经等了太久,我慌忙打开左手边的车门。

视线中出现的身影只有忍足。他站在最近店面的屋檐下,放空般地望着我背后的车身。自动贩卖机与绿色盆栽整齐而安静地并列摆放,这幅图景几乎拉缓了雨声的节奏。

车离开了。我站到与他相邻的地方,躲避雨水的袭击。

“向日桑呢?”

“他去找洗手间了。待会宍户会到这边来——听说他很喜欢这家店的猪排饭。”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紧张。”

“千冬和宍户,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

“嗯……实际上,高中三年好像都没能说上几句话。”

“……是吗。高中啊。”

他平稳地吐出字句。在雨滴沙沙落下的光景里,他略微垂着眼眸,深色发丝安静地伏于颈间。比起在楼道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来,他的头发似乎变长了些。

……高中的三年里,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雨下个不停啊。”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不由得回过神来。

“是啊……可是天气预报明明只说是阴天。”

“喜欢雨天吗?”

“唔,谈不上喜欢。”

“是因为雨天很麻烦吧。既然骑单车去学校。”

“也不全是啦,虽然侑士桑说得对,的确相当麻烦。”

屋檐前方的地面上已经积起了浅浅的水坑。新的雨滴前赴后继地跌落、淹没其中,溶化在如镜的平面里。镜面上映出色彩浅淡的天空,地面一片斑驳。

“中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和那位多崎桑的比赛是在雨中进行的。”

“女子网球部的那位吗——我想起来了,是为了那个赌约。”

“男子网球部和青学的全国大会之战,前半场,也是被那场大雨逼迫着中断的。”

他没有立刻答话。

“我因为那场大雨而发了烧。说实话,从那次以后直到现在,我好像都没有再发过像那样严重的烧了。”

我将视线移向与镜面相对的、真实的天空。

“所以……谈不上喜欢。雨天。”

他依然略微垂着眼眸。比起我来,或许他才是更适合雨天的那方。如同静默的雾雨,有零碎的回忆般的画面在他周身浮出掠影,半透明,像是情景剧中的前情提要,又像是我无瑕的错觉。

在错觉中,他转过脸来望着我。

“要不要喝饮料?”他说。

自动贩卖机发出声响,一罐饮料落到底部。我接过他递来的易拉罐,本能地怔了一下。

“新包装……”

是那款冰茶——中学时期、仍热衷于网球的我每次练习时都会喝的那个牌子。并不是什么大品牌,并且那时只有瓶装,颜色朴素,倔强地展露着寡淡的外表。

“嗯?”

“我以为……这款冰茶早就停产了。”

“看来没有——很顽强地活到了现在,还有了新面貌。”

“那就好——诶,我该说这句话吗?‘那就好’之类的……”

也并没有什么非铭记不可的回忆承载其中,我忽然对自己草率的回答有点后悔。

“怎么了,听起来好像很久都没有喝过了?”

“嗯。上了高中以后,打球的时候都会去买运动饮料喝。”我望向手中的易拉罐,“再到三年级的时候,就没有打球的时间了。”

“大学呢?”

“大学……因为好奇而参加了各种各样的社团,留给网球的时间好像也没多少。”

“是吗。”

“对了,说到网球……”

“说到网球——亮这家伙大概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了吧。大学期间还在打比赛并且拿了奖的。”

出乎意料地,接住我话音的人是向日。他出现在店铺转角,而随之一同现身的,便是他话语中的主角。

依旧是清爽的短发。在褪去稚气的飒爽面容下,与之相配的是一套裁剪合身的西装。只不过,这回没有那顶颇为标志性的蓝色鸭舌帽作为奇怪的点缀。

宍户背着单肩包,朝我们抬手挥了一下。

“哟,好久不见了。”他说。

……

我捧着碗,右手夹起一块鳗鱼。面前的几人似乎心情都不坏:宍户脱去了西装外套,如同电视剧里的新人社员角色一般与向日谈笑;日吉端正地坐着,不动神色地细嚼慢咽;忍足偶尔插几句话,虽然脸上表情并不明显,却也未曾散发出任何与沉郁有关的气息。

假如放在中学的话,这幅场景大概会是令人惧怕置身的——如果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话。然而,现如今面前的几个人看起来不过是大家口中的“涉谷男子”,又或者是“下北泽男子”,“中目黑男子”之类。虽然的确帅气非常,但让人不由自主产生“勿近”念头的力量早已荡然无存了。

“对了,说到网球……”

话题正进行到这里,巧合得仿佛只是接着我不久前的发言继续说了下去。我瞟了滔滔不绝的向日一眼。

“全日本大学生网球联赛,室内双打准优胜。”宍户说,“大学三年生的时候。”

“不愧是宍户桑。”日吉适时地接住。

“忍足你呢?我好久都没见过你了。真稀奇啊。还有没有在打球?”

看起来聊到了兴头上,宍户竟然少见地转向了忍足。

“去年开始打得比较少。”忍足答道,“不如说,空闲时间本来就不多。”

“反正,既然已经回东京了,以后有空还可以约着打几场比赛。”宍户将最后一块猪排叉起来。“这回赢的会是我了,忍足。”

“我也想打比赛!对了,不如就打双打,把凤也叫上——”

向日的大嗓门之后,又是宍户的声音:“可以啊。不过长太郎的话要早点约,以免那家伙的行程被女朋友占掉。”

“诶,什么嘛!那家伙竟然是这种人……”

很快,局面又变成了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断来回,相比之下,日吉和忍足则稍显沉默。虽然早就听说过他们的所谓幼驯染缘分,但这种羁绊的力量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强大。我漫不经心地将米饭一粒粒沾上蒲烧酱汁。

“……宍户桑说了猪排饭是他推荐的招牌,你却在这里吃鳗鱼饭。”

日吉斜睨着我手中的筷子。我没有停下动作,米饭一颗颗地继续变着颜色。

“只是因为觉得会和我的饮料比较搭而已。”

“……奇怪的理论。冰茶?”

“嗯。不过,日吉没发现吗?宍户桑从进来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跟我讲过话……”

“你想说什么?”

“他还是老样子吗?不太擅长和女生相处,什么的。”

“不,我觉得他大概只是没认出你来,又不好确定是不是认识的人,于是选择性忽略了。”

“……”

在无语的心声中放眼望去,似乎还没有吃完的只剩我一人了。对面的忍足不知为何好像并没有对身旁向日和宍户的对谈报以多少注意,不如说,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注意此刻正聚焦在我附近的哪一处。那略微失焦而显得懒散的视线,似乎随时都可能在浮沉间撞击上我的目光。或许就在下一秒,又或许已经经历了一次碰撞,而我不自知。

比起长发时故作神秘的他,眼下的他,看起来倒是更像最近友人们口中的“中目黑男子”。经常去鸟屋书店和代官山一带啦,喜欢戴比较难驾驭的眼镜啦,养的狗品种是迷你雪纳瑞之类,云云。虽然只是无端联想——并且他也没有养狗——但依然对自己的幻想感到奇妙的满足,我低下头,认真地将米饭吃干净。

……

我们一行四人搭乘日吉的车返回东京。轿车停下,日吉道场现于眼前。

除主人日吉外,我们几人都没有来过这里。高中时期我虽因文化祭事宜到这里来与他见过面,但并没有入内,仅限在门口站立片刻而已。此刻呈于眼前、可谓庄严肃穆的古流武术道场内部,对我来说也是头回见识的新奇风景。

“给你们准备了椅子,见学者专用。等到授课开始的时候,我就不再和你们说话了。在这里先道歉。”

日吉搬来了四把椅子,木制,看起来朴素平实。我们只穿着袜子坐下,一时间脚上五颜六色地纷纷露了怯。

带着悔意与微妙的羞惭望向自己脚上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鲜黄色印花中筒袜,我仓促地移动着视线。偏偏,位于左侧离我最近的那双脚还穿的是让人挑不出差错的纯白色针织袜,这下简直更令人觉得丢脸了。

很快,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白色针织袜的主人回礼般地将目光投到我的脚上。他似乎笑了一声,但那声音敏捷地逃避着我耳蜗的追捕,迅速消散在空气当中。

“很可爱。”

“……袜子吗?”

“嗯?”

“啊、诶?”

显得过于傻气的问句。我为这种毫无营养的句子竟然在此状况下出于我自己之口而感到无奈,但也已经毫无挽救的办法了——从门口陆续进来了几个身穿白色武道服的人,想必他们就是日吉今天要带的学生。

被充满传统气息的氛围感染,我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诚如日吉之前所说,今天他的任务似乎只是带领他们学习几个基础把式。一身白色武道服的他看起来沉稳又干练,那道背影仿佛已然将那时同为“中学二年生”的我们甩开了长长的距离。

自主练习时间。日吉一面沿场地外围踱着步,一面用言语或动作示范为学生们纠正姿势。这本来是个让注意力飘忽的最佳时机,我却因左侧突然响起的声音而失败了。

“我可以试试吗,日吉?”

就连日吉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他停下步伐,望向从座位上站起身的忍足。

“……点到为止。”

缘由十分模糊,玩笑般地,现在利用场地角落站定拉开架势的是忍足和日吉。

“只是切磋而已,达到把动作做规范的目的就够了。”日吉开口道,“正好,也可以给大家演示一下实战。”

“好。”

“行礼。”

两人面对彼此行礼,先鞠躬,再正座。严肃的整套流程结束,才是正式实践刚才招式的时刻。

率先发动进攻的是忍足,他弓身曲肘,迅速地逼近日吉。若诚实评价,他的动作虽不乏敏捷,却绝对够不上“脱兔”的格。而事实发生得远比想象中快——才刚刚得以近身,他的手腕便遭稳稳擒住并轻巧扭转,迫使关节连动,他整个人随即不得已反身就范。

“……这就是刚才的学习内容之一,基础逆技。”

简单地总结完,日吉松开擒着他腕部的手,改用小声再度开口。

“我原以为忍足桑有点基础的——别的武术,空手道之类。”

“……好啦,我没有学过。”

爽快地承认自己完全是新人,忍足苦笑着站起身,吃痛般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肩膀。

“只是单纯因为好奇才想试试看的,现在我见识到了。”

“……其实比起徒手擒拿的捕手术来,有短兵辅助的流派才是我比较擅长的部分。”日吉说,“短戈,之类。”

“是是,我明白,就算使用武器也是会败给你的,日吉。”忍足闭起眼来叹了一口气,“是我自讨苦吃了。”

“哦,难得看到你碰壁嘛,侑士——”

我所身处的场边,向日将手拢在嘴边发出声音。紧接着,宍户的声音也刺穿了空气。

“逊透了。”

不知为何,我们下意识地微笑起来。

……

又一起在外吃过晚饭,现在到了一天活动的尾声时间。在日吉的车上,大家比起来时明显话少,想必是有些累了的缘故。我仍旧栖身于前排副驾驶座位,面朝前方,半是放空地任视野里都市的夜景匀速流动,靠近,放大,再被挡风玻璃边缘吞噬。

等到按远近顺序将宍户和向日先后送回家完毕,我也差不多感到身体有些僵硬了。

像是辜负了我的期待,雨下得越来越大。雨刮器不知疲倦地来回擦拭,为守护仅存的视野与雨幕作着斗争。从街景来看,目的地已经快到了。

“一会儿就不麻烦日吉进去了,出来挺麻烦的。到路口停就行了。”我提醒道。

“你们都住在这里?”

“……嗯。只是巧合啦。”

“怪不得,你和忍足桑向日桑还有联系。我还蛮吃惊的。”

后排的忍足没有插话进来。车内后视镜中,他的眸子被镜片反光遮住大半,无法确定视线的走向。只不过,那并不是消沉——他似乎只是普通地沉默着。

“雨下大了。你们没问题么?”

“反正只有一小段路,很短的距离,我没关系的。”

“车里有伞。需要的话……”

“嗯,我不用了——我打算用跑的。”

我说着,将头探向座椅背后。

“……侑士桑呢?”

在算不上明亮的光线下,他抬了抬眼镜。

“我也一样。”他说。

没过多久。车在路口稳稳停下。我与日吉道别,将手放在车内门拉手上,心里默念着数字。

一,二,三——

数到三的刹那,我拉开车门,向外迈动步伐奔跑起来。而似乎在相近的瞬间,车后门也应声而开,另一道身影几乎同时钻了出来,同样毫无犹疑地闯进了雨幕。

雨水倾斜降落,无差别地侵袭着头发、衣裤和肌肤,不过十秒,我便大体透湿了。下意识地,想要确认什么似的,我的视线自动往他的方向飘去。跟随着我减慢的脚步,仿佛某种信号被确实地传达到了一般,他步伐的声音也渐弱下来。

路面边沿的积水坦率地反射出街灯下的楼角,黑色平面上闪起光亮。倒映的景色在雨点冲击下不断颤动着,仿佛即将破碎般脆弱,却又无比努力地维持着存在。

“只剩几十米了——”

因雨声的纷扰,他不得已放大了声音。我望着同样湿透的他,心情忽然如将雨倾泻下来的夜空般酣畅。

“嗯,我们跑吧——”

雨滴不断坠落,这是越过天气预报对我们进行的直接惩罚。在积水倒映出的灯光彼端,熟悉的公寓已然靠近到了眼前。

仓促地感应开门,我们总算得以喘息。顾不上理会门厅管理员略含关切的目光,我尽可能迅速地钻进电梯,等他同样狼狈地跟上,便急切地按下了关门按键。

狭窄的空间顿时安静下来。

“……我没想到,侑士桑竟然会是站出来挑战的那个人。”

听到我的发言,他不知为何慢下手头擦拭眼镜的动作,露出了有点迷惑的表情。

“我还以为,第一句话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关于雨的才对。”

“因为,对这场雨我们已经有共识了。”我干脆将湿掉的刘海拨到额头一侧,“……说是充满共识也不为过。”

“叮”的一声,电梯在三楼开了门。似乎对我的回答表示了然,他将眼镜重新戴上,充满绅士风度地让我先出了电梯。

“在中学的年纪我也有过,像这样站出来的时候。”

各自站在家门前,我们都没有急着翻找钥匙。他面朝门的方向,吐出的却是对我说的话。

“……中学的时候?”

“嗯,只不过千冬当时并不在场,或者说,还没能在场。”

“诶?”

“因为,是中学一年级时的事。”

仿佛那段回忆从未褪过色般,他细细捕捉着,转过脸来。

“那时候,迹部作为新生,刚刚完成了对整个网球部的挑战。”

“我听说过……是很出名的历史。”

“对这样嚣张却有本领的人很感兴趣,也想试试自己是否能胜过他,我就也向他发起了挑战——像热血漫画一样。”

他所描绘的场景,我分明没有亲眼见到过。然而,有层叠的画面冲破空气屏障跃然眼前,自说自话地与不久前道场内的景象重合在一起。

“我想起来了……侑士桑的称号。‘大胆少年’什么的。”

像是对这种头衔感到有些丢脸,他的神情漏出了少许无奈。然而,与这样漫画主角般的头衔完美冲突,他眼下的造型要比这个词狼狈多了。湿发紧贴额顶,脸颊的水珠还未擦干净,衣服也湿答答的满是褶皱——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与他平时的形象相去甚远。

……不过,我真的有资格像这样对他评头论足吗?

忽然意识到这点,我反倒在短短几秒时间内窘迫起来。

他已经将钥匙插进了锁孔。在锁芯咔嗒声响起之前,我鼓起勇气吐出声音。

“……我的化妆,已经花了吗?”

似乎怔了一秒,他停下即将拧动钥匙的动作,回过脸来。

他望着我,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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