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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番外2 遠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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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6 抱拥

如果想要舍弃的话,一定能够很轻松地舍弃掉。

过去的心情,像碳酸水一般的日子,都和咕嘟嘟浮起的气泡一样脆弱。将瓶盖打开,只需静静放置,便会最终得到味道廉价的色素糖水。

像是某种哄骗一样。

已经是夏天了,属于碳酸水的季节。然而,街上穿着清凉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多,想来大概是为了防晒或时尚吧——总之,二者必有其一。长袖外套,长裙,甚至T恤搭配毛线帽和薄围巾,我行我素的时尚。假如无聊地望着繁华街十分钟,就能发现,穿得最轻松又凉快的或许还是外国人们。

这就是东京吧。我想着。

最近,课程和研究的进度同时加紧,我也终于被迫从学期初“游手好闲”的躯壳里脱离了出来。下午的课就算结束得早也会在研究科图书室待着,直到固定时间回家——总算形成规律,我也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我和他的联络不算频繁。

唯有便利店的地位不变,依然是生活的最大救星。虽然也有自炊的时候,但比起动力满满地从头开始准备一顿晚餐,在大多数骑着单车从学校回来的日子,随意而快捷地拆开便当或饭团包装纸,迅速吃完后再将自己扔在沙发里休息,这种选项无论怎样想都更加爽快。

我吃完碗里的最后一点意大利面,现在还剩下两个煎饺。说实话,是奇怪的搭配。然而吐槽也没有意义,已然向饱腹感屈服,我将煎饺放进冰箱,随后收拾起桌子来。

惯例的查阅资料和读论文时间。不过今天是星期五,英语学习部分就偷懒地给予略过。下周的发表还没有准备好,PPT只做了一半,要讲的内容也不够充实。但,或许是离期限还有五天的缘故,危机感仍未彻底到来。

因缺乏学习的热情,我去泡了澡。

差不多是深夜时间了,然而,托充分入浴的福,现在我反倒精神焕发。随意地翻一下手机,社交软件上,御惠上传了新照片。说实话,她更新的内容一般都很无聊——新买到的耳钉啦,今日星座血型运势的转发啦,再不然就是登到山顶的自拍。总在这三项之间循环。

她大学考去了九州,大家都羡慕的福冈县。大概从三个月前起,也似乎在福冈正式定居下来开始工作了。

果不其然,发的是登山照片。仔细看的话,甚至和上个月发的那张是一模一样的角度和构图——很没有形象包袱的半张鬼脸,以及后方几个背着登山包、比出剪刀手的朋友。

……都不知是该评价为无趣还是有趣了。

我点开照片,想要放大一些查看,这时,手机却忽然振动起来。

是电话,忍足打来的。

……这种时候的电话。

犹豫片刻,我还是触碰了绿色的通话键。

“喂……?”

“是镜见吧。”

听筒里传来了不属于他的声音,我不由愣了一下。

“是,怎么了吗?”

“……他喝多了。我们在楼下。”

语气简洁而无任何拖沓——可以确信的是,这并不是陌生的声音。只是,仿佛搜索系统出了些故障,我将这个声音的波纹在脑内与记忆匹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抓住不可思议的答案。

“……迹部桑……?”

对面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两秒。

“……岳人说,你这家伙就住在他隔壁。”

“不,等等——”

头脑十分自然地陷入混乱,我将手机举在耳畔冲到门口,迅速换了鞋出门,在走廊边第一时间向楼下望去。

真的有五六个人站在楼下的夜幕中。从俯视角度,我一时间很难利落地辨认出所有人来——除了向日。他似乎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在我刚现身没几秒时便仰起了脸,将双手拢在嘴边。

“钥匙,我们没找到——”他这样喊着。

我保持着将手机举在耳边的姿势,因望得出神而忘记了回应。从这里看下去,正和我一样举着手机的毫无疑问是迹部,而他身旁站立的大个子应该就是桦地没错了。然而,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个身影正半倚在他身上,似乎连重心也完全由他把控着。

“镜见。”

听筒里传来了提醒我回神的声音,是迹部。

“啊……抱歉。就按我的门牌号吧,我来开门。”我从恍惚中抽出身来,“然后请等一下,我稍微换身衣服。”

简单地“嗯”了一声,他挂断了电话。

……

门外楼道里的动静已经持续了两三分钟,我也终于换好衣服,整理了一番发型——但,想必方才我丢人的睡衣套装已经尽入他们眼底,没有太多可以挽回的余地了吧。

将T恤下摆拽至平整,我推开门。

“包里,找过了吗……?钥匙。”

我的发言成功吸引了走廊上聚在他家门前几个人的注意。随着他们停下喧闹转过脸来的动作,一阵拖长了尾迹的酒气也飘散而至。

他的右臂架在桦地脖颈上,手腕也被拽着。他垂着脑袋,左手耷在身侧,脚下显得飘忽,不断前一步后两步地来回踉跄。

“刚——刚翻了一遍,还没找到。”

给出回答的是向日。他斜扣着一顶鸭舌帽,在模糊的夜色背景中显得格格不入。我顿了顿,朝他们走过去。

“再仔细找找的话……?这个牌子的包,我也有一个。”

我望着他的单肩包,稍稍伏下身来。

“里面,如果这款也一样的话,应该有很难发现的夹层。”

由于凑近他身侧的缘故,酒气浓烈起来,使人禁不住本能地皱眉。我将手伸进包里,穿过杂物的层层阻碍抵达预想中夹层的位置,果然,暗藏的拉链触到了指腹。

酒精的气味不断蔓延,若仔细溯源,虽然站得近的宍户等人身上也散发着些许同样的味道,但毫无疑问,令人止不住皱眉的部分都来自于甚至脖颈都泛起了红色的忍足。

“钥匙找到了。”

我攥住小巧的钥匙,拿出来伸手递给向日。他稍微愣了一下,便接过去。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

话音放出到一半,却有浅淡的香水味穿透酒精的屏障进入了鼻腔。有些中性的味道,果香与木质香混合在一起。我中断言语,朝味道的源头侧脸,迹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处。

依旧是淡金色的发丝,只不过打理得比那时更加精致整齐。仿佛转眼间便洞察到我的疑惑,他瞥了我一眼,淡淡地开口。

“我没怎么喝。”

钥匙的响动刚好停止,门应声而开。围在门口的虽然有六七个人——连许久未见的泷也在——但大家不约而同地有些沉默。

“总之……先把人搀进屋再说吧。”

声音来自向日。他轻车熟路地打开灯,却站在玄关处微微抿着嘴唇,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手足无措。迹部点了点头,于是,以付出劳力的桦地与附属品般的忍足为首,门口足迹错杂地印了几道,随即汇入屋内,笨拙地拥在玄关附近。

“鞋……”

“不穿拖鞋了吧?就脱掉好了。”

“嗯,就脱掉。”

不同的嗓音交错着,空气的波动因而显得嘈杂——我游离着,不能准确地将音色与发言者一一对应起来。余光里,上次进入这里时穿过的拖鞋就那样安静地卧在鞋架上,看起来崭新如初。

我像他们一样脱下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

如同抵达中转站般,他被桦地放下,暂时半躺在沙发上。或许是客厅的灯光还未给予双眼足够适应空间,他半眯着眸子,本能似的抬手挡在眉侧,胸口的起伏显得略微急促。

“……千绘……水。”

从这个角度看来,他几乎完全阖上了眼,只梦呓般地发出声音。他的身体陷进沙发上的浅坑,放射状的褶皱使画面勾兑了些许潦草。我抬起眼,从周围几个人僵硬的反应来看,场面或许有些尴尬。

“……好了,喂,我去倒杯水来。”

将我们从梦境中解放,宍户敲碎寂静开口,接着往水池方向走去。

空气豁然开朗了几秒,便很快再度陷入沉默。或许和我一样对这境况感到担忧,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她……是很会照顾别人的类型。”

听起来仿佛缺失了许多上下文的句子,出自从刚才开始一直未曾有太多发言的泷。

“喂,你这家伙,快别说了。这种无意义的话……!”

斜扣着鸭舌帽的向日急促地切断了他也许会出现的下文。我望着他酒红色发丝间带着些动摇的眼眸,他也迎上我的视线,却很快又局促地转向我旁侧的迹部,仿佛某种无言的求助一般。

迹部没有开口。

倒好的水被咚地放在茶几上——宍户已经完成任务回到了原位。然而,又考虑了几秒,他还是伸出手去,将水杯重新拿了起来。

“喂,醒醒,忍足。水。”

被抵达嘴边的水杯唤回些许神志似的,忍足缓缓半睁开眼,用左手肘撑住沙发,将上身微微抬起几分。

“……真是难看。”

是迹部的声音。我望向他,而他的侧颜表情并无半点变化——那只是一双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怒情绪的眸子,让人读不出什么有效内容。

饮水的声音在客厅里微弱地响着。

“我们本来没打算这么早结束的。”

日吉抱着臂,相当沉稳地开口。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刚过午夜十二点。

“但是,忍足桑坐下后没多久,就开始一直不停地喝酒。”

“你们,今晚一直在酒吧吗?”

“是吃完饭去的。”他答道,“本来也没准备一晚上都耗在那里,但大家一聊起天来就有些刹不住车。而且……”

“而且?”

“……而且,忍足桑也一直在喝酒。一杯接一杯地。”

他移转视线,瞥向再度躺下的忍足。他看起来终于平静了一些,胸口起伏不再急促,几乎在入眠边缘徘徊般地合着双眼。

“……也许是聊到以前的事,稍微有点感慨吧。”

泷说着,前倾上半身,将前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很熟悉的动作——他中学时期也常这么做。只不过,他此刻并没有展露出太多当初的标志性笑容,并且,大抵是也喝了些酒的缘故,他的双颊同样浅浅地泛着红。

我闻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酒。奇怪的、不同类型混合在一起似的味道。

“这家伙,之前都不怎么喝酒的。今天还真是罕见。”宍户直起腰。

“幸好似乎酒品还不错,忍足桑。”日吉又瞥了他一眼,“要是属于酒后精神亢奋的类型,会很头痛吧。”

“就算再怎么亢奋,喝到这种程度的话也只会睡过去的,日吉。”

泷回了一句,又将目光转向我。

“不管怎么说,把他送到家我们就放心了。但,也许还要拜托你,镜见,以免发生什么状况。”

“……嗯,我知道。”

“明天上午……如果他没事的话,让他给我们打个电话吧。这样大家都会放心。”

“嗯,我会早点起来看看他的。”

这时,另一个身影加入了——大概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向日顿了顿,也走过来。

“这个……给你吧,千冬。”

“钥匙?”

“嗯,他包里的那把。这样如果出了什么状况的话,你也方便进门才对。明天再还给侑士就好了。”

“可,我……”

“……总之,拜托你了,千冬。我们……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醉成这个样子。”

只犹豫了片刻,我从他摊开的掌心中拿起钥匙来,应了一句好。

“那,我们怎么办?”松了一口气似的,泷望向其他人。

“不、不管怎么样,还是把侑士送到里面房间吧。”

向日的声音落下后,即便未曾移动视线也依旧会意地,迹部开了口。

“桦地。”

看起来就算是桦地,要独自扛起完全卸下力来的他,似乎也没有那么轻松。好在日吉眼疾手快地帮了忙——在两人的协力下,他总算被从客厅转移进了卧室。

酒精的味道仍隐隐约约游走在空气中,只不过此刻或许延伸出了一道通往卧室的痕迹。待办事项被一件件从清单上删除般,眼下所有要做的事大概都已经完成了。

“……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泷看着手机,不大明显的白光映在他的脸上,作为告别前的图景总感觉缺了些什么。

“嗯,时间不早了。”我点了点头,“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好久都没见面了,没想到这回竟然会是这种状况。”

他无奈地笑着,作势假装想要拍我的肩膀,手却只在上空虚浮地晃了晃。

“下次有空再出来玩吧。也叫上没在这里的那两个。”

他或许也有些醉了吧。我这样想着。

“保持联系。”我说。

……

楼道里脚步声团在一起远去,很快,寂静重新席卷了孤零零亮着灯光的我的门口。

与夏日格格不入的酒精气味,他本能的呢喃,如同暗示般的沉默。

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我垂下视线,从口袋摸出与我自己的那把形状相似的钥匙。

……

毋庸置疑,那双拖鞋仍安定地置身于鞋架。我打开灯,尽量小心地换好鞋,放轻步伐,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他们帮他盖上了被子,被角也掖得细致。他的脸微微倾向窗侧,绯色从颊畔一路染到脖颈,粗看上去几乎到了令人担忧的程度。事实或许也正是如此——他无意识地蹙着眉,在紧闭的眼帘旁,刘海沉寂地垂落。

……他似乎修剪了刘海。那脖颈间的发丝长度尴尬依旧,而额间的碎发却已然恢复到了正适宜的程度。我望着他看起来清爽了些的面容。

唯有眼镜仍不屈不挠地架在鼻梁上。说不定是因为平时的形象太过固化,才使得大家都忘记了他和他的眼镜实际上并非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我有点好笑地伸出手去。

他看起来不算太舒服,甚至仿佛下一秒就会皱着眉咳嗽起来。原本想要帮他摘下眼镜的我因他的样子而犹疑,取而代之地,另一句话脱口而出。

“……想吐吗?”

“……”

似乎隐约捕捉到了我的声音,他缓缓翻转身体,阖着眼摇了摇头。

“如果难受的话,去吐出来说不定会好一点。我扶你去卫生间吧。”

“……”

迎接我的依然是沉默,并且这回没有连带任何其他动静——他转眼间便重新入眠了。

我叹了口气,重新伸出手去,将他的眼镜轻轻摘了下来。

镜架与床头柜小心翼翼地碰撞,逸出充满质感的声响。几乎与这响动同时,他好不容易稍微展平的眉头再度紧蹙起来,紧接着,原本阖拢的眼帘半抬,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他伸出手。

右手手腕处传来了滚烫的温度,源头是他因饮酒刺激血液循环加速而炙热的掌心。

我怔了怔。

“为什么……”

用另一只手努力地撑着床垫借力,他一边发出梦呓般的话语,一边挣扎着试图坐起来——然而,看起来似乎有些困难。

“你喝醉了,应该好好躺着休息才对……侑士桑。”

谁知,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语气也好措辞也好,无论哪部分都让人感到陌生。用来反问的句子被堵在喉咙里,我品尝着不断灌入的惊异,任由他手上的力量逐渐加重,束缚得越来越紧。

“你……从来都没有那么在乎我……对吧?”

几乎失去分寸感地借助我的力气恢复到坐姿,他却压根没有要对我被拽痛的手腕予以关切的意思。仅仅略显急促地呼吸着,他视线的焦点并不明朗,甚至令人感觉有些涣散。

我望着他,他没有松开手。

……他认错人了。

“……”

我沉默着。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为什么,那时候……要拒绝我?”

“……”

“为什么……那个晚上,要拒绝我……?”

只是些与我无关的事。房间里有些闷热,空调温度并不足够,遥控器没有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也不知道刚才被他们放去了哪里。我想避开他的目光。

他在出汗。额前的几绺发丝湿漉漉地吸在一起,他的眉间现出沟壑。被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纠缠着手腕,完全清醒的我无法抽身获得自由。

眼前的状况未免令人有些担忧。我稍微放弃了强行挣脱的念头,转而俯下身来。

“……很热吗?”

“……”

“需要去医院吗?万一是酒精中毒……”

他抬起眉毛,又重重地闭上眼,摇了摇头。

“……我,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终于感受到了强烈的叹气冲动,我没有抑制自己的反应。

“我给不了回答,侑士桑。你只是认错人了而已。”

“……我没有,没有认错。明明……一切都可以解决的。”

脱离了眼镜遮蔽,那双眸子并不难被看清全貌——在这句话落地的同时,他的目光再度涣散起来。

“……为什么……千……”

随着声音渐弱,他的双眼慢慢合拢,肩膀也被疲倦灌满一般逐渐垮塌下来。从手腕处传来的力量悄然消退,唯有他手臂下坠时拂过的触感奇妙地久久不散。

……我不想再听到那些话了,他口中的那些。

在这样对自己说着的同时,视野里,他的身体终于歪斜下来。

下意识地,我拽住了他,然而,仅凭一只手显然完全无法负担他的重量。或许是托网球经验的福,我的反应能力还没有退化——迅速移动到他的正对面,我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千绘。我在心中帮他补全未尽的言语。

他的脸庞就在我眼前,差不多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呼吸声缠绕着酒气在狭窄的空间内蔓延,令人实在想躲开,不愿有任何更加靠近的念头。

……但是,大概是结束的时候了。

记忆中的那时也是这样——那个荒诞的、无雪的圣诞前夜。他未曾被眼镜修饰的脸庞,似曾相识的凝滞的空气。只不过,区别大概还是有的吧?

或许,幸好现在的我,终于能比那时更加冷静一点了吧?

我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实际上,他闭着眼睛。

只需轻轻松动手上的力量,他的肩膀便会无措地向前倾倒。我屏住呼吸,尽可能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抽回手中的力气。

他的身体倾斜下来。我闭上眼,重新伸出手去,从他的双肩下方穿过,下定决心地环到背后。

……这或许是最后一样东西了吧?

没能完成的拥抱,我仍欠着他的那个拥抱。

他睡得很沉。耳畔的吐息声均匀而稳定,想来是终于被酒精的后劲耗尽精力,此刻再没有任何振作的余地了。酒气安静地包裹着这一小块空间,令人渐渐习惯,甚至钝感到了足以忽略的地步。

我缓缓移转脖颈的角度,低下头来,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而他前倾着上半身,毫无意识地将这部分重量交到了我手中。

陌生的肌肤温度穿透薄薄的T恤传来,只有布料依稀打着掩护。我闭着双眼,脑海里没有出现任何画面。

该分别了。

该分别了。

耳畔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如同筋疲力尽的他一般,我松开了手。

尽量小心地协助他重新躺下,我在原地等待直到已有些酸麻的双腿恢复正常,站起身来关掉房间的灯,在走出去时帮他带上了卧室门。

客厅仍然亮堂堂的。我到厨房区域打开冰箱扫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能让人提起兴趣来的东西。

我从他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坐到沙发上打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小口喝完。

临走时,我将脚上的拖鞋放回到了鞋架上原本的位置。

……

在回到家里没多久后天便朦朦然亮了起来——想来不过两三个小时而已。我侧躺在床上,一边试图拒绝接受白昼已经抵达的事实,一边因不知是啤酒作用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地,感觉从头脑到四肢、一路沿脊柱骨骼都蔓延着僵硬和不适。

无法入眠。我放弃抵抗地起身,从柜子的药箱找出一盒未拆封的太田胃散,又到书桌前拿起纸和笔。

——吃了药的话,胃会舒服一些。另:请给泷他们打电话报平安。

带着字条和胃药,我走到他家门口。以极缓慢而小心的动作打开门,我将字条放到玄关处地面上,用药盒和他的钥匙压好,再轻轻把门关上。

“咔嗒”的锁芯声和门的“砰”响声混在了一起,并且因力度谨慎的缘故而有些发闷。

他应该睡得很熟。

我回到自己屋里,在卧室的书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

……就当是为了打发时间的早场电影吧。

……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正在我无意识地望着片尾黑色背景的鸣谢名单放空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略微犹豫了一下,我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客厅玄关处,安静地将耳朵凑近门板。

“千冬。”从另一侧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我没有出声。实际上,现在时间还很早,对于宿醉的人来说,现在根本远远没到能够满足休息需求的起床时间才对。

“千冬。开门。”

敲门声仍在响着。不知为何,他好像认准了我一定在家里似的。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向后靠在门侧面的墙上。

指节与门碰撞的叩叩声停止了。然而,我还没能放松下来,便感觉到了口袋里手机的振动。

一阵接着一阵,每次间隔不过半秒,振动感不由分说地扩散,将睡裤也同化成帮凶,狐假虎威地拉扯着神经。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按了两下手机侧面按键,于是扰人的动静戛然而止。

然而,仿佛某种心照不宣的事实被揭穿般,门内和门外的世界默契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许久,从门板另一侧传来了他有些模糊的声音。

“……我看到了,垃圾桶里的空啤酒罐。”

我低下脸,将手掌攥成拳头。或许是延迟发作的酒精效果,我感到脖颈以上部分都涨涨的有些发烫。

他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冷静,甚至根本不像是醉酒过后只睡了五六个小时的刚起床的人。

或许我和他之间,冷静永远只能存在于一方身上。我咬了咬牙,回身跑到冰箱前,从冷藏室拿出一罐之前买的啤酒来。

用力地按下门把手,视野里出现了他因猝不及防而有些诧异的脸。我伸出手,把刚拿出来的冰啤酒强硬地塞到他怀里。

“还给你。”我说。

他看起来确实很是茫然,甚至仿佛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地发着懵。易拉罐表面的水珠滴落下来,我不再犹疑,果断地拉住门想要关上——

“等等——”

展现出了不合时宜的反应速度,他抢在我之前控制住了外侧的门把手,门板原本的运动轨迹被骤然切断,不情不愿地刹车停下来。

他昨晚与酒精相处的证据仍未完全消失。那张脸显得疲倦不说,就连脸颊靠近耳朵部分的绯色也没有彻底褪去。我只是望着他。

该开口了。问出那些问题,按照正常流程地。我在心里说着。“昨晚发生什么了”之类的。

然而,他没有按照我料想中的台本念出台词。略显失措地,他一只手圈着怀里的啤酒罐,另一只手从门把转移到门边缘扶着,确保门不会突然被关上。这样一看,原来眼镜不知何时也回到了他脸上——那镜片后的双眸完全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或者说,昨晚之前的模样。

同样只是望着这边,他没有开口。

我停了停,将手从门把上放下来。

“侑士桑,昨晚把我认错成千绘了。”

毫无掩饰地,他的脸上现出了惊诧,但不过一会儿,那副神情便被微微蹙起的眉头取代了。仿佛在短短几秒内进行了某种确实的思考,他发出声音。

“……我不会认错人,千冬。”

“昨晚侑士桑醉得根本不像话。倒不如说,现在明明连有关昨晚的记忆都是空白吧?”

“我记得被带回来的事情,一点点。是桦地帮的忙,但大家好像都在。”

“是,大家都在。然后,侑士桑就喊了她的名字,无意识地。在大家面前。”

“……”

显然,我的陈述也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移开视线,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似的抿起嘴唇,但看起来进展并不算顺利。

“想不起来的话,”我说,“是因为侑士桑需要休息。”

“……等等,千冬。”

好像担心房门会再度关上似的,他手上用力将门板往自己的方向扳了扳。

“……”

“我没有别的意思,千冬。有关昨天的事,我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我还做了什么,你完全可以告诉我。”

“我不太想说,侑士桑。”我回答道。

比起“不太想说”之类,倒不如用更准确的“不太想回忆”来描述。眼前的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然而短袖衬衫胸口处由于怀中冰啤酒的缘故湿了一片,并且深色水渍还在不断扩大着范围。水珠静默无声,只悄然滴落在他脚边,轮廓无言地融在一起。

——我和千绘,已经结束了。在某时某地,他的声音这样响起来。

“……就算我都告诉侑士桑,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事情的发展本不应该变成这样的。我望着他胸前显得无辜的水迹。

“有关千绘的事,我完全能够接受,也差不多明白侑士桑是怎样想的。”

或许从刚才我意气用事地打开门那刻起,原先的一切计划就都遭破坏而崩塌了。我咬紧牙关。

“就按照我说的做可以吗,侑士桑?”

“……什么?”

“按照我说的做,就这一次,只有这一次而已。就当作是安慰我,我没有在说谎。”

“千冬。先说是什……”

在他疑问的话音落下前,我便付诸了动作。尽全力忽略他的表情,我使劲推开门,撞进他被水渍侵染的怀里。

使出全部力气环住他的背,我用力地闭上眼。

“……把我想成千绘,拜托了。”

他似乎很慌乱,这点即便不动用视觉也能感受得到。冰凉的啤酒罐体触碰到领口,很快肌肤便体验到了令人浑身一振的威力。然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突兀的低温很快便消失退散,他原本护着易拉罐曲于胸前的左手也伸展开来,转而让到了旁侧。

好像连该将两只手摆在哪里都不知道,他的身体僵硬,步伐无措地动摇了一下。

“把我当成千绘就好,想起昨晚的感觉来。认真地。”

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喉咙处的堵塞感却毫无缘由地越来越严重。像昨晚一样,我低下头,将脸埋进他身上仍未彻底消散的浅淡酒精气味。

“拜托了……把想对我说的话说完吧。像昨晚那样。”

拜托了。

拜托了,将能够支撑我放弃的理由给我。

理所当然的选择,缺少最后一样反应物的化学方程式。

没有问为什么,他沉默着。不知这期间时针究竟转动了多少程度。然而,此刻耳畔响起的微弱的衬衫动静,似乎并不是幻觉。

有什么东西轻轻覆上了背部,模糊地,以突兀的温度,挟带着些许试探一般。

“我有在试……千冬。认真地,像你说的那样。”

仿佛有哪里在微微颤抖。我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我不会,好像也做不到,把你错认成别人。”

他的声音在耳畔持续响着。我没有放松双手的哪怕一点力气。

从背部传来的缥缈触感逐渐坚实起来。

“……我感受到的只有你,千冬。”

如同部件超负荷运作后的脱力般,一阵失败的疲惫感席卷而至,几乎霎那间便吞噬了全身上下的细胞。

我松开双手,逃也似的挣脱他的臂弯,喘息着跨进屋内,果决而用力地关上了门。

用背紧紧靠着门板,我蹲坐下来,任凭视线因某种水雾而逐渐模糊。

“千冬。”

他的声音在门的另一侧响着。

背上仍留存着方才从冰啤酒罐上滴落的水珠印迹,这都是因为他伸出双手的缘故。我几乎能够想象到他此刻在门板那侧的样子——手上仍然抓着那罐啤酒,视线则令人熟悉地微微垂下。

“……千冬。”

没有敲门,他仅仅这样低声喊着。我用手背不断地擦着眼眶下方的皮肤,以防有任何我不希望看到的液体越过这条界线。

我等待着他离开的脚步声。

早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纱帘射入房间,这是晴朗的一天的开始。

毫无理由地,随着手背逐渐湿润,我如某种粉饰般的防线终于悄然陷落。

我们只是被沉默的空气包裹着,不知过了多久。

门的另一侧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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