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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日吉If番外 猫,猫的刺和猫(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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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rr 7 利齿

开学式的举行,正在毕业式结束的一周后。或许是气氛的硬性需求,对于校园里樱花的占有权,毕业生总是要优先于我们。听说毕业式上总有学生会穿来奇怪的服装,对此,我没有去参观,也不感兴趣。唯有樱花令人在意——花瓣飘飘摇摇,在开学式当日,半分残留树间,半分已随斑驳交杂的鞋印嵌在了行道路面。

这样,樱花的季节就算是过去了。我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礼堂,简单讨论了一下关于新学期选课的事,便又迅速切换到了仍在假期中的状态——像是相约周末一起逛街喝咖啡啦,又或者讨论哪里的品牌又出了什么联动产品,诸如此类和所有人都能聊起来的、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但无论如何,前两个年度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像是社交礼仪一般的闲聊,我已经完全习惯了。

虽已举行了开学式,但实际上两天之后才正式上课,即还有两天的假期可供我虚度。我从便利店带了一杯咖啡回到家,准备用下午的时间来通关进度条所剩无几的游戏。今天街上依旧落雨连绵,虽并不豪烈,细密的小雨却将天空幕布颜色拉成灰调,使人心生厌烦。

我用钥匙打开家门,一片光亮跃入视野。

出门时,我忘记关灯了。

窗帘只拉了一层,却使得灯光如同在夜晚一般明亮。想来,大概是窗外阴沉天空的衬托效果。沙发前的矮桌上散落着几张印有图片的纸——那是二月份见面的时候,他从地震中抢救回来的活动方案。听上去只是有点好笑。

然而,这些确实是我所拥有的、唯一可以参照的东西了。

他没有从线上给我发送文件。

纯白的纸张上已生出褶皱——因我的手造成的、经他的手造成的、被帆布包造成的、由地震造成的。我每一张都仔细看过,但选不出最理想的。或多或少,无论作出何种选择都有违和感浮动或不满之处,我只能暂时全部放置在一旁。

相对来说,我喜欢动物园,却不太喜欢动物园这个选择。

有关美洲红鹮的观察报告,我写得很潦草,和出岛的报告放在一起,立刻相形见绌。什么有趣的事也没有记录下来,描述性词语不断重复,像一篇流水账。汇报时,大家只是耐心地听我念完,十分配合地说了些场面话,便转向了更有趣的别人的记录。

最近,我在动物园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今早,他发了消息给我。“进入第二轮面试了”,如往日一样的、简洁的话语。当时,我正坐在礼堂后排座位。台上的学生代表音调抑扬顿挫,我则缩着身子,在灯光薄弱的角落查看手机内容。

——恭喜!

用写有这样文字的黑猫贴图代替打字,我发送过去。

在未读字样变为已读的刹那,我却毫无理由地后悔起来。或许用自己的话表达会更好些——然而,此时撤回已经毫无必要了。

之前的他,在撤回那句话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

他面试的那天,出于好奇,我在网上搜索了他学校开学式的日期——比我们晚两天。我回味着这个事实,望向罩起一层窗帘的窗户。室内十分安静,即便这样,雨点击在窗玻璃上的声响也并不明显,几乎有一半源自想象。

只是小雨而已。

游戏需要时间更新,我将手柄扔在沙发上,等待之余,盘腿以舒服的姿势坐下来。

仅仅因为日期相错的开学式,我感到寂寞。这是我从未意识到的事——直到高中毕业后第三年,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现况并不了解。他住在哪里,做兼职的日程表如何,专业又都学些什么,诸如此类,我一概不知。除了那个据点一般的道场以外,手机,差不多是我们能够联系上彼此的唯一方式了。

即便这样,我也从来没有用社交软件给他打过电话。中学时,各种各样的社交平台还未流行,大家都喜欢用短信——或者说邮件——联络彼此,电话当然也是直接拨打号码。而等到大家差不多都用上同样的社交软件时,我们之间也已经几乎不再需要通电话了。

我只是不断地想着他的事。充满谜团的事。未能收束的事。

由于不知从何处隐约涌现的不甘,我想用社交软件给他打电话。如果不立即实践,这种冲动很快就会因心情的冷静而消退——我深知这一点。因此,甚至没有经过哪怕多一秒的思考,我在这冲动显现的同时,立刻点触了右上角的通话按钮。

于是屏幕暗下来,他的头像被放大投射到中央,等待接听的音乐声开始作响。

……问他金泽的事。我对自己说。虽然这个时点突兀又奇怪,但,问他金泽的事。

听筒里的音乐声消失了。

“……喂。”

略有失真地,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在此瞬间略微恍惚了一下,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什么字来。

“什么事?”

停了两秒,他抛出问句。听起来,他似乎在室外,背景音十分嘈杂。汽车声,信号灯鸟鸣般的啾啾声,行人谈笑和闲聊的声音,甚至还有雨声——打在不同的伞上,响动参差不均。我迟疑了一下。

——问他金泽的事,千冬。

“不,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突然想给日吉打个电话。”

“等等,我先过马路。”

他这样回应着,背景音里,属于绿灯的鸟鸣声果然逐渐变响了。我想象着他一手持手机一手撑伞穿行马路的样子:透明的长柄伞,在人群中旋转绽放,说不定在拥挤的地方还需稍微抬手将伞柄抬起避让,于是透明的花朵便也随之升高——在脑海里,我勾勒出并不必要的雨天图景。

“可以了,说吧。”

啾啾的鸟鸣声消失了,想来斑马线处已变为红灯。我深吸一口气,在即将吐出话语的前一刻,由于这仿佛仍萦绕在耳边节奏固定的鸣叫,脑中忽然闪过美洲红鹮的身影。

美洲红鹮和火烈鸟,并不是同一种鸟。

经历了成人式的日吉,和从前的日吉,究竟是同样的日吉吗?

“……日吉。那个时候,中学的时候。”

我望着脑海中颜色热烈的美洲红鹮,毫无阻碍地发出超出预想以外的声音。

“你,有向我告白过吗?”

我没有从听筒接收到他的回答,相对地,雨声却渐渐变响了。雨滴的尺寸听起来和方才截然不同——几乎发出“咚咚”的声响,一颗一颗地,雨珠敲击着伞面,将耀武扬威的气势通过冰冷的电子产品传到我的耳道。

十分不适时地,另一个电子产品的声音在此刻骤然作响——我的游戏更新完成了。

客厅里轰然响起了游戏开头动画史诗般的音乐。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也听见了。我一时有些茫然。

然而,他依然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属于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我能听见的仍旧只有雨声、汽车声、行人嘈杂声,以及,红灯转绿,再次萦绕耳畔的鸟鸣提示音。

这样看来,他大概没有移动步伐。

“……日吉。”

不知为何,从一开始,我就没能问出提前准备好的问题。只因为他身边响起的鸟鸣声,我的思绪倏地便展翅离开,飞到捉也捉不住的地方。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事。”

听筒里,街道的雨声越来越响,程度早已脱离了小雨的范畴。不知是否淹没于这雨声,鸟鸣逐渐远去消失,而行人和汽车的动静,甚至客厅里格格不入而显得滑稽的音乐也一样。

雨声纯粹,几乎掩盖了耳边的一切。

……

脑中游荡许久的话语,无法通过唇舌化为实体。游戏尾声自动播放的剧情结束,画面渐暗转成黑色,很快便有制作人员名单滚动起来。史诗般震撼的交响乐在结尾处转到悠然温暖的方向,我攥着手柄,盘腿坐在地毯上,望着电视屏幕发呆。

我通关了。游戏的结尾给人以晴朗的感受,而此刻窗外却是雨天——割裂的感受不咸不淡,随滚动的制作人员名单在房间里浮游。至于游戏里各种各样的收集要素,我没有耐心一一寻找,大概,收集品的完成度永远也不会达到百分之百。

我的思绪杂乱地飞舞。

“……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耍我吗。”

他的声音从听筒内溢出,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

“什么?我不明白……”

“突然说什么中学时的事,让人搞不明白的是你吧。”

鸟鸣声的音量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大抵,他只是撑着伞站在原地。行人交错着在路口流动,他却伫立其间,将手机举在耳旁,因单纯的静止而成为格不相入的人。

无论如何试着拒绝,他的影像总会这样出现在脑内虚构的图景中。

“你在生气吗……?”

“……”

他挟着愠意的声音在听筒内暂停了几秒,细细的雨声铺在背景里。

“……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镜见。”

相应地,我也搞不明白他。就算在之前和凤的对话中,我也坦诚地表达了这点。在与学校附近坡道上流浪猫的相处时分,我总是会碰壁——越是撅起嘴“啧啧啧”地试图唤它们到身边来,就越是只能换得那圆圆的瞳仁中几束充满警惕和怀疑的目光。而现在,差不多也是如此。

我向来不擅长与猫相处。

回想期间,就连游戏落幕、大部分玩家都会跳过的部分也播放完毕了,画面回到主菜单,熟悉的音乐再次响起。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关掉电视,将游戏机和手柄一同收好,起身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到窗边。

已经到了傍晚,天色依然阴沉,云毫无生气地平铺着,晚霞之类的完全不存在。“我明天还有兼职”,在挂掉电话前,他这样说道。

在我提到过去的事时,总是会莫名生起气来的日吉。以及,在被我触碰到前发时,奇异地表现出脆弱的日吉。

我并不清楚他打工的地点,想着桐山说不定会知道,我便给他发了消息。不出所料,大概十分钟后,他传来了一段地址。

——对了,镜见,别忘了组织下次的活动!

紧随地址之后,他补上这样一句。

——知道啦。

随着送信按钮的闪烁,我的回复从屏幕右侧升起。

桐山发来的地址指向一个居酒屋——坐落在不那么繁华的区域,是个我没有听过名字的烤鸡肉串店。位置与我和他的学校几乎形成规整的等边三角形,我无论怎样出发,都无法在路程上占到什么便宜。

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去找他。若只是为了确认他并没有真正生气,实际上,这种事不做、或是通过社交软件也能完成。然而,隐隐约约的不甘总会通过各处的毛孔钻入体内,鼓励着我将这些事付诸于肉眼看得见的现实。

我所做的事,换作沙罗,说不定早已全都做过了。只要想到这点,动力便不断翻腾,使仅存的不安沉寂下去。

我想要看见自己从未见过的他。

……

若刚开始营业就一个人跑去未免太过显眼,我先在附近吃了晚餐,又在座位上装模作样地磨蹭了一会儿,才结账离开。稍微闲逛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来到九点,街头的弹唱歌手仍在声嘶力竭地吸引路人驻足之际,我才走进位于二楼、相对隐蔽的居酒屋。

“欢迎光临——”

在门口迎接我的并不是日吉,而是另一个人高马大的男性店员——当然,看起来似乎同样也是打工的学生。

“一位吗?”

“嗯,就我一个人。”

“明白了,请在柜台席就座。”

跟随他的指引,我从结伴而来的人们才有资格坐的单独座席间穿过,到柜台位置坐下。将随身的包和帽子丢进脚下的筐里,我抬起头,熟悉的面孔毫无预兆地进入视线。

“给您的毛巾。”

双手拿着热气腾腾用来擦手的毛巾,他就这样站在我的座位旁,用那与平日无异的眼眸盯着我,等待我以客人的身份进行下一步流程。

透过那依旧繁密的刘海,我仿佛能看见记忆中形状细长的眉毛。

“……谢谢。”

我从他手中接过毛巾,他则小幅度地欠身鞠躬。

“先决定饮料,这样可以吗。”

“嗯,我想喝梅酒。”

“梅酒。”他向我确认。

“然后……”我将菜单往前翻到最初页,“再让我看看吧。”

“明白了。决定好的话请随时叫我。”

几乎毫无迟疑地转过身去,他立刻走向其他桌举起手来的客人们。对于要不要在这里叫他的名字,我不禁犹豫起来。

学校的咖啡厅里,常能见到打工的学生服务生与点单的朋友攀谈的画面。他们会话的开头总是同样一幅场景:“啊!是你啊——”地打着招呼,两人的眼睛同时亮起来,随后叽叽喳喳的对谈开始,只要不妨碍营业,其他店员或顾客完全不会在意。

我们错失了“啊!是你啊——”之类的部分。

很快,他给我送来了梅酒。顺带着,我点了几串小串——鸡腿肉、鸡胗,以及鸡软骨。柜台内侧,店员热火朝天地忙活着,偶尔与我的目光交汇,竟也会和煦地给个微笑。事实上,我没有期待过这样的事。

梅酒口感温吞,除了后调在口腔晕开的酒精气味以外,酸酸甜甜的几乎如同喝果汁一般。加上咸味的鸡肉串做搭配,咕嘟嘟地,我很快将点的一小盅喝下了肚。

“抱歉——”

我朝他的方向举起手。

“麻烦再来一杯。”

春日的夜晚,以及梅子的清香。他将梅酒带来放在桌上,再次无言地转身去别的桌前记录追加点单。我稍有些费力地嚼着鸡软骨,用梅酒辅助吞咽,很快,第二盅也差不多喝完了。

“要是想喝的话,点个畅饮套餐会更划算哦。”

敏锐地注意到我的进度,正在眼前柜台后忙活的店员好心地开口向我搭话。

“啊……不了。”我说,“因为太好喝,这样喝下去会醉的。”

“原来并不是想喝醉啊。”

“因为,我其实不太擅长喝酒……”

我不太会喝酒。上一次聚会时,由于对自己的酒量预估失误,我在桌旁高谈阔论、得意忘形,简直不像任何时候的我。

我讨厌那种情况下的自己。

“失恋?”

面前的店员擦着一个玻璃杯,看起来漫不经心地发问。

我指着自己:“我?”

“一个人来的年轻女性客人,我们这里还挺少的。”他笑了笑,放轻音量,“一般都是那些人……中年男人之类的。”

“我没有失恋啦,只是走得有点累了,来这里歇歇脚。”

“嗯,没关系的,请慢慢休息。”

“好——谢谢你。”

再度地,我朝不远处穿着和式羽织外套的身影举起手。

“麻烦,再给我一杯梅酒——”

这就是最后一杯。我对自己说。

他表现得完全是个称职的服务生:处理点单迅速,礼节周到,上菜的方式也不会让人感到丝毫不适。只是再次送来一盅梅酒,他依旧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由于错过了开头部分,我们的剧情无法进行下去。但,已经见识过了他工作时的模样,今晚也算有些收获。我将盅里的梅酒倒入小小的酒杯,抿起嘴来啜饮。

室内空间狭窄,空气有些发闷。我感到脸颊泛起温暖,想必是隐藏在酸甜梅子味之后扮猪吃虎的酒精起了效力。我点亮手机,开始在社交平台首页随心所欲地点击今日新闻。除了北边以外,樱花祭七七八八地几乎都走到了尾声,棒球比赛落下帷幕,首相的外国访问也早已告一段落。时间丝毫不留情面地向前流动着。

“再来一杯?”

刚才和我搭话的店员抬起手来,轻轻点了点我桌上的空杯子。

“啊,不用了……”

我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好像要醉了,所以不喝了。”

大概,我就快要醉了。开口说话的欲望急剧膨胀,我感觉到自己正站在曾经历过的某种界限前。我又要了一盘毛豆,一边手上不停地往嘴里送着,一边因口干而频繁饮水。视野边缘,那个熟悉的身影往眼前的柜台内侧走去。

“戎井前辈。”

唤了我面前店员的名字,他示意对方将耳朵凑过去,随后在那耳畔低声地说了些什么。

“现在?”被称作戎井的店员看起来有些惊讶,“我倒是没关系……可是十点之后明明有加薪。不要紧吗?”

“嗯,我下次再做满。”

“行,那我待会帮你和店长说一声。”

戎井点了点头,随后从柜台探出半个身体,向更远处正在送客人出门的高大男生喊道。

“万野!今天日吉要早点下班,你多辛苦一下了——”

“知道了——”从门口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时针刚刚指向十一点。我抬起眼看着他往员工室走去,于是开口喊了一声。

“怎么了,有人在等你吗——?”

并未理睬我的问话,他径直走进里屋,迅速将门关上,连背影都没有留下。

“客人认识日吉吗?”

显然读懂了眼前的情况,戎井抬起眉头,展现出意料之外的表情。

“嗯,我认识他。”

我点点头,随即又后悔了,于是又摇摇头。

“或许,实际上,还是说不认识他比较好。”

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这样在心里说着,我抬起手试图再从酒盅里搜刮到一点能倒出来的梅酒,却宣告失败——我已经喝得一干二净了。

大概只是觉得我有点醉了,戎井早已习惯这种场面般地笑了笑。

“日吉他才来没多久,但是做得很好。我们都挺喜欢他的。”

“是吗,我之前都不知道他在这里打工。”

“之前的话,他好像是在中华餐厅打工来着。”他说着,低下头确认了一下鸡肉串的情况,“因为快要开学了,时间安排大概和课业有点冲突,所以才到我们这里来。”

“真佩服他。”

我嘟囔着,把空掉的酒盅和酒杯码放整齐。不远处,员工室的门打开了,他穿着常服从里面走出来,朝戎井点头示意了一下。

“噢,没事,你走吧。”戎井抬起手挥了挥,“明天见。”

他以一声“好”应允,接着不知为何朝这边走过来,在我的位置旁站定。

“吃完了吧。”

我的桌面上的确只剩毛豆的一盘狼藉了。有些茫然地四处扫视了一下,我转脸望着他。

“嗯?”

“送你回家。”

“不是——不是有人在等你吗?”

“……”

他不再回应,只是伸出手,像个称职的服务生那样将盘子利索地收拾好,然后递到柜台上。

“麻烦你了,戎井前辈。这边结账。”

话音落下后,他稍微侧过脸,又瞟了一眼我并排码好的酒盅和酒杯。

“……算了。”他说,“从我薪水里扣吧。”

戎井只是笑了:“没问题吗?”

“就这样吧。”

他说着,拉开我旁边的座椅,大方地坐下来——就好像势必要等到我确定离开、开始收拾东西似的。

原本还想和他作对、稍微再点些什么的念头,毫无理由地消失殆尽了。

我认输地从座位上起身,将包和帽子从脚下的筐里取出,穿戴整齐后,向戎井道别。

“客人要走了——”他朝门口喊道。

“谢谢惠顾——!”

狭窄的空间内整齐地响起员工们的声音。

……

深夜十一点多光景,电车仍在运行,甚至车厢内的人根本不少。我们站在车门旁的角落,成为随车厢摇曳的浮萍。

电车到站后又缓缓开始运行,突然想起什么来,我翻出钱包,数出几张纸钞塞到他手里。

“对了。给你钱……刚才的饭钱。”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有那么一个时刻,我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将纸钞胡乱地塞给站在身侧的他。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醉得比眼下厉害多了——至少,我认为自己目前还算清醒。

“……”

和上次一样,他只是瞥了一眼手上的纸钞——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或是拒绝。

配合车厢内沉寂的气氛,我们不再对话。在电车一隅静默地站立,我望着跳动的站点光圈,一站一站数着到家为止的距离。等边三角形走完了一条边的长度,大约半小时过去,电车到站,我没有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迈步下车。

在寻找出口时短暂恍惚的期间,我看到他跟了上来。

大约是倒春寒的缘故,最近几天的温差很大。抵达出口后,沁着冰冷的夜间空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禁瑟缩。我裹紧外套,脸颊处却依旧温暖——酒精的作用很是明显,我总想开口说些什么。

“……提早下班,只是为了这种事吗?”

温热的气息从口中逸散,我顺着对“说话”这件事的渴望发出声音。

他没有回答。就像昨天我打给他电话时那样,他的声音被其余的街道背景声所掩盖——雨声、汽车声、行人嘈杂声,以及——

……不。街道上什么声音也没有。我定了定神,忽然重新意识到现在的时间点。

幻觉一般,我仿佛在两个不同时空的街道上穿梭,而唯有身侧的他不变。光影忽明忽暗地投射在他脸上,是时间的跳跃交错——还是说,其实只是因为路灯?

“日吉……我觉得你很奇怪。”

为摆脱幻觉,我垂下视线。

“我以为你会问的,我今天来找你的理由。其实我都准备好了。”我说,“如果被问了的话,我就说,我也不知道,之类。”

假如从第三视角看,我的遣词又啰嗦又不连贯——像是有灵魂飘离体外悬在空中似的,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但是,最后没有被问,所以好可惜。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

有发丝从毛线帽的缝隙间垂落,我抬起手稍微整理了一番。

“还是说,沙罗也做过了吗?这样的事——当时的日吉,也是这样的反应?”

“……已经够了吧。”

毫无征兆地,他的声音这样响起来。大概是许久没有振动声带的缘故,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妙的生涩。

“很有成就感,是吗。”

我有些错愕,于是转动视线望向他。然而,那张脸上的表情缺乏路灯的荫庇,只是呈现出一片模糊。他停下了脚步。

“……很得意吧。只要像这样随便做些什么,就能左右我的情绪。”

视野里的夜景有些熟悉,上次他送我回家时,我们似乎就是在这里分开。我的思绪毫无理由地再度飞舞飘散。

“你明明知道那些事,镜见。”

“……我,”我怔了一下,“我不……”

“明明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已经过去了。所有的事都是。”

无视我断续的吐字,他只是持续地发出着声音。

“只是为了戏弄我,是吗。就因为我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像这样获取我的反应,很有意思吧,对你来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落在我无从想象的领域。就如同被电流打通全身一般,我突然感觉头脑流过一阵冰凉轻盈——我完全清醒了过来。

“日吉。”

我不受控制地开口,吐出有些偏离气氛的、到现在也未能说出的话。

“在金泽,发生什么了吗……?”

“为什么,到现在才问金泽的事——?”

没有谴责我不顾气氛的发言,他紧紧地蹙起眉头,下一秒,刘海因急剧改变的动作而在路灯下飞扬起来。

视线中,他的身形突然间放大了。我被一股力量推动着后退,直到背部狠狠地撞到坚硬的墙体才被迫停止。他用右手抓住我的左手腕按在墙上,另一只手则撑在我的右侧——像是被囚进了上锁的牢笼,我完全无法挣脱或逃离。

“本来,只要我答应那家伙就没事了。交往的事。”

他喘息着,有温热的气流扑向我的鼻尖,然而,对于被酒精温暖的脸庞来说,这温度仍旧不够明晰。

“……如果不是你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干扰我的心情。如果没有你的话。”

背部与墙体碰撞的疼痛直到此刻才悄然显露出存在,就连因惯性而磕到的后脑勺都很痛。我因视野内满是他的面庞而被迫望着他。

“我真的不明白,镜见千冬。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罕见地叫了我的全名,他紧蹙的眉头让人十分晕眩。路灯的光晕描摹着他头发和身体的轮廓,那半分埋进金棕色发丝的耳骨在光线下显出半透明的红色,就连蓝紫色交错的血管也几乎清晰可见。我只是望着他。

好痛苦。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让人痛苦。梅酒残留在脖颈和脸颊上的余热让人痛苦。紧贴着身体的墙面和他侵略性的双手让人痛苦。被迫跟随这完全超出台本范围的故事走向让人痛苦。

“直视自己的恋心”这种事,让人感到痛苦。

“我们不会在一起。你还不明白吗。”

比起无言的我来,他倾倒着心里的河流。我的手腕被迫紧紧地蹭着墙面,隐约缠绕的疼痛提示着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擦伤了的事实——然而,我还是无法说出什么话来。

“你会这样认为吧。我只是觉得自己输给了迹部桑,之类。”他说,“是,的确。我输给他了。但是——”

“但是,”我恍惚地接上,“日吉是……会因此燃起斗志的人。”

“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个时候。”

不知为何,他垂下脑袋。细密的前发随之垂落,几乎要触碰到我的鼻尖。

“但是,在这种事上,光是斗志、下克上什么的,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不会明白。”

他低声说着,重新抬起脸来。因有些幅度的动作,他的刘海变得凌乱。透过不再整齐的发丝间隙,我看见他的眼睛。

眼眶和眼球边缘泛着潮红,其间几道浅浅的血丝若隐若现。不知是否是路灯光线的责任,那双紧蹙眉头下的眸子表面一片晶莹。

他的喉结细微地颤动着。

“我们从来都不合适,镜见。你和我,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再度低下头去,他垂下的发丝和肩膀一同抑制不住地颤抖。然而,即便如此,他攥住我左边手腕的力气也完全没有放松。

我感到疼痛,从手腕开始,痛觉沿着神经如射线般发散,最终通向头脑和心脏。

我无言地望着他。

“……镜见。”

许久,用沙哑的声音,他低着头叫出我的名字。

“你永远不会明白。对我来说,你就像一只猫一样。”

恍惚间,我无意识地睁大双眼。

……对他来说,我就像一只猫一样。

“像猫一样,心总是突然间跑到无法捕捉的地方。从那时开始就是如此。”

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不受大脑意志操控地,仿佛有温度奇怪的液体流经鼻翼——这么看来,甚至比脸颊的温度还要烫上几分。

“……就算是现在也一样。你在想什么,我根本搞不明白。”

并未抬起头来,他只是继续用那磨损的声音说着。

“如果不在意迹部桑的事,为什么总是提到他?为什么还要对他的名字那么敏感?只是拿他的事来刺激我么?”

“……”

“我们会做的事和在意的事,总是不一样。成人式也好,什么背包也好,还有今天这样莫名其妙地过来,旁敲侧击地在我面前提那家伙。”

“……”

“明明感觉已经相安无事了,你却突然自说自话地靠近。然后,又好像只要一瞬间,你的心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真的搞不懂。”

“……”

“如果真的在意那家伙的事的话,就别总是自作主张地摆出一副默认我们已经在交往的样子。你究竟明不明白?”

那温暖的可恶液体只是不断地、平静地流淌着。我的右手并没有被他控制住,但不知为何,我并没有想要抬起手来擦拭哪怕一下的念头。

“……沙罗她,向你告白了吗?”

“是。在金泽的时候。”

“金泽……”

“我没有给她答复。暂时。”

用比平日低沉的声音说着,他终于缓缓抬起脸来。

“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我们有在一起的可能。”

和我一样在脸上印下了难堪的泪痕,他坦然地直面我的目光,那通红的眼眶上方纠缠在一起的眉首却依旧没有松开。

只要稍微抬起脸,我们的鼻尖就几乎能够交叠。然而,他看起来如此遥远。

“如果未来,会存在一个像下克上的念头那样长驻我脑海的人,镜见。”他说,“我希望那个人不会是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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