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东西，他认识，甚至还很熟悉，只是，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怎么会用在沐昀泽身上。心里的感觉无法描述，就像在路上看到一个背影很好看的姑娘，想问人家要微信，好不容易在红灯的时候在路口偶遇，却发现——那不是姑娘，那是个大姨，姜来现在心中一团乱麻。

经年的期待，感觉落了空，变成一个泡沫，飞到半空中炸开了。

姜来不甘心，但是也不愿意去戳穿沐昀泽，他颤抖着双手拉开了那个潘多拉魔盒，里面的东西规规矩矩躺在抽屉里。

不想让自己多年的幻想连泡沫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就消散在天地之间，多年的执念郁结在心，怎么才能化解开。

姜来脑子里有个疯狂的想法，那个想法就像是凭空闪现，但是很快就盘踞在他的心上，慢慢生长，占据掉整个脑袋。

抽屉里面的东西，仿佛长满了触角，慢慢把他缠绕包裹，让他变得不再是他。

他用过的东西，也算是他。

终于他的手指还是攀上了那个物体，抚摸着……

姜来把花洒开到最大，又把手机打开，把音量调到最大，音乐从手机里倾泻而出，掩盖着越来越急促混乱的呼吸声。

一曲终了，恢复原位。

彻底平复后，姜来拿着洗干净的裤子出了浴室，无事发生。

看到姜来从浴室出来，沐昀泽摘下耳机，把电脑关机，从书房出来，言语关切：“你腿咋了。”

姜来的耳朵被浴室的热气熏得微微泛红，听到沐昀泽的问话，姜来解释说：“在里面蹲麻了。”

说完，他就朝阳台走去，双腿并没有久蹲的压痕。

沐昀泽无声地笑了，又进书房捯饬了几分钟，拿上手机进了浴室。

姜来从阳台外面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沐昀泽进浴室，没一会磨砂玻璃上面就显现出一个肉色的影子。姜来把两人换下啦的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放好洗衣液，按下启动键。

风早已停止，只剩下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城市繁华的灯火在姜来的眼前慢慢铺开。巷子里烧烤摊升腾的烟火在灯光下凝结成烟，吸引着晚归的人停留驻足，借以慰藉饥饿的肚皮。

“在看什么？”

姜来回头，沐昀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赤—裸着上身倚靠在门框边上，刚洗漱完，他周身带着潮热的湿气，身上香皂的味道混着晚风吹来。

姜来收回自己的视线，用沉哑的声音回答：“看烧烤摊，学烧烤技术。”

沐昀泽走到姜来身边，双手撑在阳台边上，从阳台边上的一个柜子上拿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消散在阳台。

烟从沐昀泽的口腔出来，又急切地钻进了姜来的口鼻。

沐昀泽背靠在阳台边沿，胳膊肘抵在阳台的矮墙上，把抽了一口的烟递给姜来，“来一口。”

姜来没有拒绝，就着沐昀泽的手把烟叼在嘴里，吞云吐雾，姿势老道。

沐昀泽的眼睛隐在阴暗处，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吞云吐雾的嘴唇上，缓缓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抽烟，小时候，你都是背着我抽烟，还骗我说不会。”

姜来伸手去拿烟灰缸，咂咂嘴：“时间太久，记不清楚了。”

沐昀泽把姜来抖落的烟灰接到手里，吹散了，不置可否：“你忘了，我可没忘记，不让我抽烟，不让我喝酒……现在……还让我喝酒么？”

姜来甚至都没看沐昀泽一眼，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还抽么？”他把那半截烟又递给沐昀泽。

“那就好。”沐昀泽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把姜来没抽完的烟接过来，狠狠按在了烟灰缸，然后转身进屋。

烟灰缸里，有一堆燃烧过的烟蒂，姜来似乎看到沐昀泽一个人在这里看城市灯火、一个人在这里抽烟、一个人吃饭……

哎。

两天的时间，他一次都没有提到过家里的事。他现在深切体会到了，孩子难养，孩子大了，更难养，他开始怀念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头叫‘哥哥’的小孩儿。

身后的声音吸引了姜来的注意力，他转身看去，沐昀泽抱了两个杯子、还有一口袋花生。

姜来慢条斯理地问：“干嘛？”

沐昀泽举了举手里的酒，跨出来，脚一勾，门就带上了，一脸理所当然：“抽烟喝酒。”

姜来走上前想接他手里的花生，沐昀泽没有给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阳台上的柜子上，“我再去拿点东西。”

沐昀泽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垫子、一个小桌子，他把垫子垫在阳台上，又在垫子中间摆上小桌子，姜来配合着把花生、杯子摆好，沐昀泽开了一瓶酒，倒上。

两人盘腿坐在垫子的两边，还好阳台够大、还好阳台前面没有建筑物遮挡、还好晚风轻柔。

沉默良久，沐昀泽突然开口：“你知道么，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呆在这里，一支烟、一杯酒、一碟花生米。”

他边说边剥了一颗花生米，往空中一抛，花生米在空中翻滚几圈后，落进了他的嘴巴，第二颗、第三颗……

幼稚。

姜来把腿打直，双手撑在身后，沐昀泽玩够了，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姜来的酒杯，一口红酒、一口花生米。

“以前，看路边烧烤摊上的人，一口啤酒、一口花生生米、三五好友一坐就是一晚上，看起来好不惬意。”沐昀泽转了转杯子，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我不喜欢啤酒，胀肚子。”

姜来一口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干了，又倒满一杯，“我也不喜欢。”

沐昀泽也倒了一杯，干了一大口，那气势颇有‘小二，来碗烧刀子’的气势，“那些人说，喝酒要慢慢喝，但是我偏不、我还要用红酒下花生米，别人的话，从来不是我的行为准则。”

“自己喜欢就好，别人管不到。”

沐昀泽看着姜来，眼睛灼灼发亮：“嗯，别人管不到。小时候，你说你会教我抽烟、教我喝酒，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抽烟、可以喝酒，你还记得当时怎么说的么？”

“不记得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姜来对于不重要的事情，记不到。

沐昀泽轻‘呵’一下，了然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谁会在乎对一个小孩儿的承诺。那你现在……可以教我抽烟喝酒了么？我已经长大了。”

后面几个字，近乎哀求，他的眼神，让姜来想到了被母亲抛弃的幼兽。

姜来别过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半开玩笑地说：“你已经会抽烟、会喝酒了，不需要我来教，其他呢，我还说过教你什么？一次性教完。”

沐昀泽来了兴致，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起来，“真的假的？这可有点多，我怕你说话不算话，拿可怎么办。”

姜来歪着脑袋看向沐昀泽，红酒的后劲太大，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明明想说的是‘假的’，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沐昀泽拉开身边抽屉柜子，拿出红酒和烟摆在桌上，眼神示意姜来：倒酒。

姜来老老实实把沐昀泽的杯子倒满，沐昀泽看着姜来的眼睛，轻声询问：“我现在长大了，喝酒，你不如我，抽烟，你不如我，现在，换我来教你，好不好？”

姜来呵呵笑着说：“好，你来教我。”

听到姜来的回答，沐昀泽笑了，姜来呆看着沐昀泽，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不明白他为什么笑，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终究是酒精太迷人。

沐昀泽摇晃着酒杯，一口喝下去，起身半跪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姜来。

姜来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大力按住了他的双肩，接着就无法呼吸，甘甜的液体一股一股灌进他的口腔，大部分进了他的喉咙，来不及吞咽的、就顺着嘴角流下来，顺着下巴一直流下去……

中间的桌子硌得人很不舒服，姜来破碎的声音溢出嘴角、很快又被夜色吞没，搅动着口腔中残留的酒液。

中间碍事的桌子早就被推到一边，只剩下酒精带来的迷醉和微醺。

那双作怪的手像菟丝子攀沿而上，把他的力气一点点抽空，终于攀爬到两点凸起时，姜来浑身一激灵，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他把眼前的人推开了。

被推开的人并不生气，用手指擦干净他嘴角的液体，又用手指重重撵上了那微微喘气的嘴唇。

姜来别开脑袋不看那人，沐昀泽点燃一支烟，嘬了几口，把烟放到烟灰缸，按着姜来的脑袋……

姜来被烟呛得猛咳嗽，偏偏那人还不让他咳嗽，烟雾全部被堵在喉咙里。

姜来脸憋得通红，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就在他以为他要窒息的时候，沐昀泽终于放开了他，还一脸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抽烟，应该是这样抽的……哥哥”

听到最后两个字，姜来瞬间清醒过来，推开身上的沐昀泽，‘啪’地一声响起。

姜来看着捂着左脸的沐昀泽，意识到自己打了沐昀泽，眼神变得慌乱，“对不起……对不起……”

沐昀泽捂着自己的左脸，哈哈大笑：“打得好！以前闯祸的时候，不敢回家，都是去你家睡觉。那时候，不管闯多大的祸，你都会护着我……哥哥，这是你第一次打我，我真开心！左脸打了，右脸是不是也要来一下，哥哥？”

沐昀泽一把抓起姜来的手往他自己的脸上呼，姜来努力挣脱开，“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早就疯了。”沐昀泽跪在姜来面前，眼泪止不住地流，疯狂扇自己的耳光，刺耳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无限放大。

姜来抓着沐昀泽的手，咬着牙齿问：“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眼前的这个沐昀泽，很吓人，癫狂疯魔。

“哥哥，如你所见，我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屁颠屁颠的乖乖仔了，你是不是又准备把我抛下？这次走多久呢？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姜来叹口气，轻轻抱住了沐昀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不走了，我不走，哪里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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