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向往注意到陈前的目光，朝着陈前笑了笑，接着问：“你感受过他的伤痛，是什么感觉？”

“像是离别的悲伤……”

向往站起身，朝陈前伸出手，拉陈前起来。“老年人总是有很多离别，你还年轻，承受不了也很正常。等你有了更多经历，可能就容易承受这种程度的伤痛了。”

陈前看着眼前这个高一的稚嫩少年竟然在老气横秋地安慰自己，反呛道：“说得好像你经历过很多离别一样。”

向往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马上调整过来，开玩笑似的说：“我经历的离别可多了，有机会可以讲给你听。”

陈前捕捉到了向往眼神的变化，知道这时候自己还是不多嘴比较好。

向往朝教学楼走去，边走边说：“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给你个建议，别离我太远，这样就不会出事。”

陈前点了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

下午的五节课平平淡淡地过去。

这期间陈前偶尔会找向往请教一些关于梦魇的困惑，向往都一一耐心解答。

晚自习的时候，陈前掐着点，想看看今天会发生什么。

没有冲突，风平浪静。

教导主任还是在那个时间来到教室巡视，但没有人违反纪律。她在前门后门盯了一会儿，就自行离开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陈前惊讶地发现，向往被安排在他和赵浩宇的房间。

惊讶是因为宿舍楼很空，大多数房间只住1到2个人，现在陈前所在的房间成了唯一一个三人房间。

不过房间原本是八人间，住三个人也完全不会拥挤。

洗漱完毕，休息了一会儿，转眼到了睡觉的时间。

赵浩宇说：“陈前，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陈前回道：“你先睡吧，我有个东西还没背，背不下来明天考试不放心。”

赵浩宇说：“那好吧，我先睡了，你也别太晚。”

陈前观察着赵浩宇，发现他好像一躺下就睡着了。呼吸平稳，身体也一动不动。

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陈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也是一样，一有了睡觉的念头，倒头就睡着了，再一睁眼就世界重置了。

看来在梦魇里至少有一个好处：不用担心失眠了。

等了十分钟，确定赵浩宇睡着之后，陈前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向往身边。

“接下来怎么办？”陈前小声问。

“他睡着了？”向往并没有压低声音。

“嘘。”陈前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把赵浩宇吵醒了。

向往走到赵浩宇床边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压低声音，“其实NPC走完剧情就不会醒了。”说完之后还重重推了一下熟睡中的赵浩宇的肩膀。

“你干嘛？”陈前惊讶地抬高了音调，但还没忘了压低嗓音。

向往的下巴朝赵浩宇扬了扬。

陈前看向赵浩宇，没醒，睡得跟猪一样。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陈前觉得不太对劲，凑到赵浩宇身边，边轻轻摇晃，边叫到“好鱼！好鱼！”，赵浩宇没有反应。

后来陈前摇晃的力气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大，但赵浩宇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到最后陈前都有些慌了。不过还好赵浩宇呼吸平稳，要不然还以为他凉了呢。

“不用担心，你的鱼只是睡着了。”向往说。

“他这样……不会有事吧？”陈前当然还是担心。

“放心好了，NPC走完剧情就休息了。你要实在不放心，使劲给他一巴掌，也许是能打醒的。”

陈前听向往这么说稍稍放心下来，毕竟赵浩宇看起来只是睡熟了。

“刚刚你说我发小是NPC？”陈前问道。

“对啊，你应该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吧。”

“确实……”陈前回想着这两天的经历，其实他很早就有疑惑了。发小的长相、声音都没有问题，但是性格、逻辑不对。他明明很喜欢跟自己拌嘴，但这两天脾气却好得出奇，问什么答什么，其他时候也不过多搭话。

“等等，”向往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他是你发小？”

“对啊，”陈前疑惑地看着向往，“不然呢？”

“我、我、我……”向往卡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你从哪里来的这个误解？”陈前非常困惑。他回忆着一天下来跟赵浩宇的互动，就是朋友之间的样子啊，没有任何可能让人误会的亲密互动。现在随便两个男的就要凑对CP么？

“咳、咳……”向往咳嗽了一会儿，“对不起，我的问题，我的问题。”道歉之后又解释道：“其实我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来由的。”

陈前没说话，但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向往从中读出了四个字：详细说说。

向往整理了一下思路，“说来话长，得从一开始说……你知道我什么刚进教室就注意到你了吗？”

“为什么？”陈前也很好奇这个问题，毕竟班级里有那么多同学，而他不仅选择了自己身后的座位，还给自己传了纸条。

“因为我注意到了你的不一样……”向往说到这儿顿了顿。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向往首先是被陈前的眼神吸引的，但是……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陈前也一下子警觉起来，这个句式……后半句一般接的好像都是什么情话……

向往的思路拐了个弯，接着说：“你没穿校服。”

“校服？”陈前嘴上发出疑问，内心还有点小失落。

“对，就是因为没穿校服。”向往努力说服自己。

“校服很重要吗？”陈前曾经注意到过同学里只有他没穿校服，但是从没有人提过校服的事情，陈前也就没有在意。

“校服不重要，没穿校服才重要。你是唯一一个没穿校服的，所以在人群中特别显眼，这说明你没有融入周围的这个世界，再加上你身边的……呃，发小……其实就很容易猜到了。”

“猜到什么？”

“猜到……呃，说这个之前，我还得先普及一个梦魇中的知识点：梦魇中有三种典型的身份，Boss、NPC、Visiter，也可以叫魇主、演员、游客。”

陈前猜测道：“你之前说梦魇是根据人的伤痛创造的，那伤痛的主人就是Boss，我们是Visiter，其他人是……NPC？”

“聪明！”向往夸奖一句，然后接着补充道：“不过我习惯把我们叫做游客。也就是Boss、NPC、游客。”

“Boss、NPC，这些都是游戏里的称呼……”陈前发出疑问：“那为什么我们不叫玩家？Player？”

“因为说到底我们不过是路过的，即使把这里当做游戏，那也是Boss的游戏，而不是我们的游戏。”

向往把话题拉回来，“继续说你发小吧，你发小跟你坐在一起，说明你们两个是一起来的，你没穿校服，他却穿了校服，这叫容易猜到了，他是你的伴生NPC。”

“伴生……NPC？”陈前困惑，Boss、NPC、游客，已经很难消化了，怎么还有新的身份？

“具体来说，是你的伴生NPC。”向往的重音落在“你的”这两个字上，然后说：“其实伴生NPC的现象很普遍。当人们第一次进入高级别梦魇的时候，因为抵触陌生环境，就会下意识地创造出一个人物来代替自己接收这里的信息。”

陈前似懂非懂，“所以我发小是我想象出来的？”怪不得脾气这么好……

“可以这么理解。”向往接着说：“通常来说伴生NPC是最能给自己安全感的那个人，所以……”

“所以你才会误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对吧？”

向往点了点头。

“你这是刻板印象，就算有了男朋友，我发小也……”陈前说到这儿顿住了。好像……有了男朋友之后……发小是要靠边站了啊。那向往的猜测也没错。陈前的心思转了转，接着说：“算了……其实我没有男朋友。”

“我也没有男朋友。”向往下意识地接道。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沉默转变成了尴尬。尴尬的场景就像两个没有话题的人的相亲局……

还好宿舍到了熄灯的时间，突如其来的黑暗缓解了两个人的尴尬，也使得他们不会注意到彼此微微发红的面庞。

*

夜晚仍旧乌云密布，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唯一的光源是楼下的路灯。

路灯的暖光几经反射从窗外照进宿舍内，两个少年蜷缩着身体，靠在宿舍门板上，微弱的光在门板上勾勒出他们的身影。

两个人不时贴着门板听声音，像两个偷东西的贼。

陈前挪了挪已经靠得发疼的肩膀，小声吐槽道：“我们一定要这样么？”

“这样最容易听到外面的动静，”向往说：“我一个人就可以的，你不用陪我。”

“还是陪你吧……”陈前说。

两个人挤在门口这个角落，虽然不舒服，但至少不容易犯困。

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终于，大概11点半的时候，有动静了。

开门声、关门声，然后是脚步声……

陈前通过声音判断离得不远。

等声音渐远，向往和陈前两个人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远远地跟着。

是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