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打乱了她刚冒出的一点猜疑，她又笑了起来，那声音就像夜猫子号叫一般：“楚家？待我得到了玄黄令，楚家又算什么！”

温书青心中一惊，这才知道那参天老人说的宝藏是指玄黄令。他面上不显，依旧笑道：“玄黄令虽是宝物，但失踪已久，你以为杀了我们就有玄黄令？”

老太婆道：“少跟我装糊涂，消息早传开了——你们就是楚家派出去取玄黄令的人，现在既然返程，当然是得手了。”她视线扫过地上躺着的一众护卫，笑道：“等会儿你咽了气，老朽一个个找过去，不信没有。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她咧嘴看着温书青：“这要是跑丢了一个挺麻烦的，现在好，都躺在这里了。”

温书青又咳了起来。

他咽下喉间涌起的血，半晌，才开口道：“为了一条江湖传闻，你就敢劫楚家堡的人，若是消息属实，你即便得到玄黄令，也要被人追杀；若是消息不实，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五毒婆婆道：“这就不用你来操心了——等你咽了气，我自有办法。”

温书青静了半晌，他环视四周，目光中似有挣扎之色，片刻后长叹一声，道：“我们自以为做的隐秘，没想到还是走漏了消息——”

“承认了算你小子识相！”五毒婆婆眼睛一亮，盯着他道：“在谁身上？”

温书青叹了一声：“您老人家二十年前是纵横江湖的人物，如今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

五毒婆婆道：“你什么意思？”她浑浊的小眼珠转了一转，忽然定住，嗄声道：“难道——你们没带在身上？”

青年笑而不语。

五毒婆婆看向地上躺倒的护卫，扑过去一个个摸索起来，片刻功夫都搜了个遍——

“没有……”

“这个也没有……”

她猛地扭头盯向温书青：“一定在你身上！”

温书青此刻才开口道：“楚家的护卫长在此，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上，婆婆不信大可来搜。”

五毒婆婆上前一步，但一看他手中的机关，又顿住了。

温书青知道她的意思，将那匣子一扔---这东西骗得了一时，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是废铁一块，索性弃了。

五毒婆婆拖着伤腿，见状不再犹豫，上前把温书青搜了个遍。

当然是什么也没找到。

温书青十分配合，见她失望地退了回去，才接着道：“宝物虽不在我身上，但我却知道它放在哪里。”

他扫了一眼那些被毒得神志不清的护卫，笑道：“现在，也只有我能带你找到它。”

五毒婆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那些护卫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恶狠狠盯了温书青半晌，突然咧嘴一笑：“说起来，你这样俊朗的后生，死了也真可惜——婆婆今日心情好，若是你说出来玄黄令在何处，我放你一条生路。”

温书青又咳了起来。

半晌，才答道：“那温某先谢过婆婆了。”

他靠着方才缓过的一点力气，挣扎着起身。

“跟我来。”

五毒婆婆将信将疑，一路叫他走在前面，自己忍着腿伤跟随在后，时刻提防着。

这酒馆拦山腰建立，离着不远处就是一处断崖。温书青将她领到此处，停下脚步，往悬崖一指，道：“就在这里。”

五毒婆婆看了那山崖一眼，面上变色，冷笑一声，道：“小子，难道你以为你说东西在下面，我就会蠢得跳下去？”

温书青似乎连站着都有些吃力，干脆原地坐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东西并不在山崖下面，看到这块巨石了吗？”他冲着立在崖边的一块危石扬了扬下颌，“东西放在那里，才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正因为足够危险，所以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五毒婆婆不为所动，对他道：“既然如此，你去取来给我。”

闻言，青年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嘶声道：“我现在这幅样子，上去了恐怕就会失足跌死，不可能拿到牌子。”

五毒婆婆闻言却是笑了，道：“要么去拿牌子，要么现在我就送你上路——你自己选。”

“你！”温书青本就惨白的脸，似乎被气得涌上了一丝红晕，抖手指着五毒婆婆道：“你方才说过会放了我！”

五毒婆婆嘿嘿笑道：“小子，我说你帮我拿到牌子，才会放了你，去吧，老身说话向来算数。”

温书青无奈，只好艰难起身，一步步往那石崖顶端走去。

五毒婆婆不错眼的盯着他，就见他脚步踉跄，磨磨蹭蹭走了半天才接近巨石，用手扶着那石头，脚下擦着悬崖边缘缓缓移动，不一会儿就只露出个衣角。

五毒婆婆瞪得眼睛干涩，微微闭了下眼的功夫，忽听一声大叫，那衣角忽闪一下，不见了。

五毒婆婆一惊，用力眨了眨眼，再看去，还是不见温书青的身影。

“莫非这小子掉下去了？”

她疑心病重，不肯轻易靠近，围着那块地转圈，放声喊道：“小子你别想跟老身耍花活！现在取来东西还则罢了，你要是敢跑，我现在就去宰了那群楚家堡的人！”

还是无人答言，只有大风呼啸着吹过这山崖，显得那处危石越发险峻。

“好！既然你已不顾他们死活，就休怪老身手黑了！”说罢，转身便走，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温书青屏息凝神，将全部精力用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此时站的位置，从山坡上的角度根本看不见。若不是从上午行经的那条路上正能看见这巨石的背面，他也不会知道这块巨石背对山崖的一面竟然有一快是中空的，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一人站立。

只是站在此处看不见山崖上的情形，方才那老妖婆的喊话他都听见了，不过并未上当——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怀疑他有什么埋伏，想诈他出来。

温书青的猜测不错，五毒婆婆当然不会就这么走了。

她远远盯着那巨石，发现毫无动静，再看看天色，不由有些沉不住气——此处离楚家堡说进近不近，说远不远，她选在此地下手，本就是冒着风险，赌这些人临近领地会放松戒备，但万一遇到巡视的护卫……就打草惊蛇了。

五毒婆婆咬了咬牙，决定搏一把——估计那小子也不敢骗她，那巨石几乎半边悬空，不可能有人能站在其上，一定是真的失足跌下去了，那么玄黄令——

她想到传说中那富可敌国的宝物，一时间忘记了危险与顾虑，眼中发出一种渗人的光来，佝偻的身躯快步向巨石走去，很快就攀上了巨石。

温书青凝神听着背后的动静，风虽然掩盖了一些脚步声，但五毒婆婆身上那股特殊的气味，也随风被送来，且愈见浓郁——他心中估摸着五毒婆婆移动的速度，一侧头，正见到一只像鹰爪般枯瘦的手，攀住了他身侧的岩石，这手正在发力，五指如钉，紧紧钯住石面，下一刻，这只手的主人就会看见他。

温书青松开一只撑着石壁的手，寒江从袖中滑落到掌心。

五毒婆婆小心翼翼地攀着巨石，视线不放过石头上任何一处凹陷。

“在哪里……玄黄令……我的宝藏……”

越攀越险峻，再转过去，脚下山崖已绝，她的落脚点就只剩下这块巨石了。

对宝物的痴狂已经战胜了恐惧，即便身处险境，她心中却一片狂热，期盼下一刻玄黄令就会出现在眼前！

五毒婆婆缓了口气，探身向巨石最险峻的一面移动，然而手指刚拉着身体翻过面去，一只持刀的手迎面而来，猛然闯入她的视线中。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手指纤长有力，即便沾染了血污，也有种力量与脆弱并存的美。

蓝色的刀光一闪而过。

最后映入五毒婆婆眼帘的，是碧蓝的天空，和一具鲜血喷涌的无头尸体。

咦，好眼熟。

咕噜。

温书青看着五毒婆婆的头颅跌跌撞撞滚下山崖，而那死尸却还紧紧攀着石头，不肯撒手。

这一刀几乎用尽了他的余力，他抖着手将刀收回，已经没有力气再移动自己。

但是不能不动，不动，就只有死在这里。

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和胆量，温书青重又在巨石上缓缓挪动，他的视线已开始有些模糊，只能靠着紧紧贴住巨石才敢动作，不知过了多久，他脚尖终于搭上山崖的土地，眼见只差一点，就可以——

刹那间，一阵剧痛在他脑海中爆裂开来，青年只觉天旋地转，他想抓住岩石稳住身形，但身体因眩晕而失去平衡，不再受他控制，摇晃着向身后虚空仰倒。

“没想到是这么个死法。”

朦胧间想起好友方泓一句玩笑话：“书青，我给你算过命，你就是个长命百岁的样貌，祸害遗千年呐！”

温书青恍惚想到：“算得不准啊……”

失重的感觉，就像在飞一样。

他闭上眼，准备最后享受一下鸟的感觉。

可惜老天爷往往不爱成全人，想活下去的人可能死得很快，想死的人却往往会活下来。

在他跌入深谷前的最后一刻，一条手臂拦腰捞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