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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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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渊呼吸一窒,像是被人点了穴般定住了。

然后,很快,就像是初绽的冰河,他脸上缓缓漾出一抹笑来:“所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的发乱如飞蓬,脸上血污和着尘土,双目仍旧紧闭着,眼角沁出了一点泪光——也许是因为眼睛受了刺激。

看起来,再没有哪个人比他更狼狈了,可是,他一笑,温书青只觉得挪不开眼,心口“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要不然,”顾渊抬手抹了一把脸,声音闷闷的:“下一次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温书青一边架住袭来的刀剑,余光看见他这狼狈的样子,一时间,又是心疼,又莫名觉得,有点儿想笑。

其实,也不止是此刻,不止是今天——他从来一见到顾渊,就总是想笑。

那是一种:藏不住挡不住捂不住的笑意,从他眼角眉梢脸颊嘴唇头发丝汗毛孔冒出来。

就算嘴角绷着,眼睛也会露馅儿;即便目光凶狠,那红彤彤的耳朵尖儿又会出卖他。

那时候,温书青刚发现这一点、方注意到这一点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完了。

栽了。

他也曾挣扎过:万一,自己只是被男色所惑呢?毕竟,这小子长得真好看,那眉是眉,眼是眼,连神态气质,也无一不合他胃口,甚至,他额角上一道浅淡的疤都那么恰到好处。

可是,楚玉楼难不成就长得丑么?

就算现在,顾渊都这幅样子了,他还是觉得,这家伙天下第一帅——这不是栽了是什么?

温书青叹气,将人推到身后挡住,转身,面对一众杀气腾腾的江湖客。

此时攻势暂缓,因为他的出现属实有些出人意料——谁也没防备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挤进来的,而且,还一出手就伤了辛掌门!

这些人方才叫顾渊杀得胆寒,如今一见温书青也这么棘手,更是小心谨慎不敢冒进。

只有明夜峰,眼睛瞪出了血线来,死咬着顾渊不放:“你有什么帮手,不妨都叫来——你杀了我儿,今天老夫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温书青眼微微一眯,盯着他脸半晌,才恍然:“原来是明家主!失敬——真没认出来。”

明夜峰头面也不比顾渊干净多少,外袍已给刀锋催得成了碎布条子,周身伤痕无数,加之表情狰狞,反而比顾渊看来更像个江湖巨恶。

他冷冷注视着温书青,恨声道:“能跟这狗贼搅合一处,你也该死!”

他一挥手,身边弟子嘶吼着,又一次悍不畏死的冲锋。

温书青逼退了这一轮,眉头紧锁,扬声道:“令公子的死——”

他话刚出口,明夜峰疯了似的尖啸一声,提剑冲了过来。

温书青只有住口、迎战。甫一交手,他更确信这人已恨疯了——明夜峰一剑击下,他翻刃一架,“当”的一声长鸣,只觉双手虎口险些给震裂,这还没完,紧接着,明夜峰“当当当当当”劈了数剑,直把剑当成斧子来用似的,也不变招,只在这一个处劈个不停。

他这简直不算是什么“剑法”,只是泄愤一样,蛮力的蛮横的企图击杀对手。

偏就这个毫无技巧可言的攻击方式,温书青还真就很难挨。

从双臂传来的巨大冲击,令他胸膛一热,几乎吐血——他本来是没有这么脆弱,奈何心口给那杀手踢了一脚,虽说侥幸迫出淤血,但毕竟内伤不轻,如今被大力一冲,耳朵嗡鸣不止,一瞬间眼前金花四射。

剑砸到第九下时,他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半跪在地,左手松脱,下一剑,眼看就要在他天灵盖上开个大洞出来。

一双手臂自他身后绕出,及时托住黑刃,往上一荡,“叮”一声响,明夜峰的宝剑脱手飞出。

温书青喘息着,感觉自己背后靠上了一堵墙似的,温热的。

顾渊眨眨还有些泛红的眼,带着一点笑,道:“你休息一下,换我来。”他已经变得平静、从容许多,毕竟,不用急着去救人了。

温书青一笑,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待晕眩感散去,抬眼看向对面。

明夜峰这一跤跌得可不轻。

在众多的弟子的搀扶下,他挣扎着站起来,躬着身一抖,再抖,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温书青看得一惊,挑眉,回视顾渊。

顾渊无奈道:“不是我——他自己气的,我只是把人打回去。”

是不是也无所谓了,这老小子本来也不想叫他俩好过。

温书青视线扫过没怎么往前凑的另一波人——方才他就注意到,这些人并非都像明家人那么悍不畏死,或者说,他们并没有宁死也要杀了顾渊的仇恨心。

——这是机会。

想到这里,他立刻扬声道:“明家主好大的手笔,没想到,能纠结这么多人来。”

立马有人道:“这还用明家主招呼么?像你们这种败类,那是武林之耻,人人得而诛之。”

温书青给他鼓掌,而后冷笑:“哦?真是好义正词严,真不愧是名门子弟——换做我,可万万做不到放下那么大的利益,就为了给明家人助阵。”

那些人满眼警惕的盯着他,一个个把戒备心拉满,却又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温书青正等这一问:“没什么意思,单纯的佩服——诸位连诛杀左公常、抢夺玄黄令的机遇都能舍弃,真是义薄云天,温某佩服。”

一阵子死寂。

他们彼此对视,俱都有些震惊、不敢置信之意:“左公常?你知道他在哪里?”

温书青这回笑了:“自然知道,我可刚从那边过来的,说起来,我走时人虽还活蹦乱跳,但长河帮的人已到了,加上不少别个门派的好手……现在,可说不准他是死是活。”

“咿!”那问话的人猛一跺脚,懊恼之色溢于言表,抬刀一指温书青:“他在哪里?说!”

温书青毫不迟疑,抬手往西边一指:“往那边去十里左右,自然能见到——打得可热闹呢。”

一阵哗然,人群躁动起来。

这包围圈眼看着就溃了。

明夜峰瞪眼瞧着人手流失,可没办法:那些人毕竟不是他手底下的,不过是听说要收拾顾渊,觉得是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因此跟来助阵,可是,顾渊跟左公常比起来,至多只是个“小魔头”罢了。

——杀他能得到的,不过是虚名而已,可要是能除掉左公常,搞不好,就可以在天地盟的地盘分上一杯羹!

更别提,那传说中的玄黄令……近日出现一种传言,说当年盗走玄黄令的,就是左公常,虽没有证据,可是,听着很像那么一回事。

毕竟,天地盟崛起也就是这几年的光景,他姓左的凭些什么?很可能就是得到了玄黄令中的宝物!

这么一想,真叫人心都沸腾起来。

谁还管他明夜峰的儿子咋死的?

甚至,就连那马家的一路人,也有些蠢蠢欲动——马玉兰神色不定,明显是在考虑该怎么决策:是留下来继续围攻顾渊,还是去搏一把?

明夜峰恨极了,放声大喝:“你们竟然信这小子的话?!他这是狗急跳墙,调虎离山之计!左公常早就抛离此处,他跑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附近?!”

他这样一喊,那些尚未走远的,以及还在犹豫的人们,纷纷顿脚停步,迟疑起来。

温书青心一沉,面上却冷笑,道:“明家主,你也忒自私了——为了给你儿子报仇,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罢,”他长叹一声,很无奈似的,道:“可不是我瞒着诸位,你们愿意听明家主的,留下便是。”说完,负手而立,神情很是平和。

他这样,这个态度,反令那些摇摆的人更心活了,当即有人道:“明家主,我们先去看一眼,有您老人家在这守着,料这小子插翅难飞,若他们撒谎,我们回来就将这两人五马分尸!”

话说的是真狠,动作却也真快——说话间,这群人已经往南边跑去寻丈远了。

明夜峰能怎么办?还能横剑拦人不成?

他心头愈急,持剑直指温书青,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一阵大乱,猛回头去看,却迎面就受一击:

“砰!”

好大的拳头!

明夜峰拿鼻梁骨吃了一下,哀叫一声往后仰倒。

打人的刺猬头抖抖手腕,喃喃道:“脸还挺硬。”

顾渊看见此人,眼神一暗,提醒身边人:“小心他和——”

温书青眨眨眼,看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真疑心自己在梦中:“四师兄!”

易南津也挺激动,冲过来就抱他:“老五!你可急死哥哥了!”

顾渊:“……”什么?

好像一阵狂风刮了过来,温书青眼前一花,那人就迎面撞过来,给他一个熊抱。

好悬没把肺撞出来。

温书青给他勒得喘不过气来,锤锤他后背,示意先放开。

易南津好像个激动的猴儿,上下扫视不说,还摸胳膊抬腿的检查上了,生怕师弟那衣服下面是空气。

他一番摸索,点点头,嗯,没缺胳膊没少腿,不错,不错,一边想,一边顺手在温书青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你小子跑哪去了,叫我们好找!”

温书青嗖一下弹起来。

顾渊:“…………”他看向易南津的眼神何止不善,简直隐露杀意。

温书青尴尬低吼:“别闹!”他们师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除了大师兄性格格外的老成,其余几个都很开朗,尤其这四师兄,从来就玩笑无忌,大家又都是男孩子,啥时候避讳过肢体接触?

温书青之前也不考虑这些,可现在不行啊,一想到顾渊在旁边看着呢,他脸上就隐隐冒烟。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前边又开了锅,噼啪一阵乱响,易南津回头一望,蹿蹦起来招手:“这呢!老五在这呢!”

温书青瞪大了眼:“难道——”

下半截话没说出口,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大师兄的身影。

蒋天昭二指间还夹着一片残剑,随手一抛,又刺中一个。

周遭一片咿咿呀呀的喊痛声,温书青看着大师兄漫步过来,眼眶有些红了:“师哥。”

蒋天昭打量他数眼,眉心又蹙成了一把剑:“不是说在关外疗伤有些成效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他是医毒不分家,一打眼,就看出师弟外强中干。

温书青有点儿心虚,低着头不语。

易南津还“嗯?嗯?”没明白什么意思。

温书青一伸手,把旁边沉默的青年拽过来,干巴巴的说:“师兄,我来引荐一下,这是顾渊。”又侧头对顾渊道:“这位是我大师兄蒋天昭,江湖上人送绰号‘小达摩’的便是他了;这是四师兄‘阴阳扇’易南津,都是一家人,你们认识一下。”

一、家、人。

嘿。

蒋天昭和顾渊的视线在半空相碰,似有噼啪一声电响,齐齐撇开头去。

温书青:?

他隐约察觉气氛不对,不过,现在也没工夫细究,越过蒋天昭的肩头,看了眼那半疯似的明家主,低声道:“师兄,你们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说起这个,易南津没好气的叱道:“还不是因为你三姐!八百里加急的书信送过来,催命一般叫我和师兄来助你,偏话又不说明白,信里讲的模模糊糊,否则,我们何至于跟这小子——”他那扇子往顾渊的方向一点,来不及说下去,蒋天昭抬手往他嘴巴一档,截道:“书青,我问你——楚家堡那些宾客,当真是他杀的?”

他看向顾渊的视线始终带着戒备,十分不善。

温书青的双眉骤然一拢,神情肃下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横跨一步,拦在二人之间,阻隔了那道打量的视线。

“大师兄,我可以担保,顾渊绝对是被人诬陷的,楚玉楼婚宴那日,我始终跟在他身边,不曾离开过。”他凝视着蒋天昭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若还相信我,就不要疑他。”

蒋天昭眉间的竖纹倏地一深,视线在他两人间游动、徘徊,目光落在温书青那只半抬着往后舒展的手臂上——这动作好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好半晌,终于,那“剑痕”又慢慢展开了。

然后他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

温书青看在眼里,暗松了一口气。

他方要说话,蒋天昭突然道:“既然是冤枉的,跟他们瞎耗什么?你带人走吧,这边我和南津处理。”

说完,回过身去面对着那些明家人,抬手在耳边摆了摆。

温书青:“师兄……”

“唰”的一声,扇面一展,易南津笑眯眯的,额前两绺垂至眉骨的头发,给扇得往后飞扬开去,“你俩有事先去办事,这里有我都绰绰有余,用不着大师兄出手。”

这话当然是夸大了,多少沾点儿不要脸:方才他俩也是打了半天脱身,尤其,蒋天昭坚持不肯杀人,更是耗费额外的力气。

易南津虽没受伤,但也是灰头土脸,本来半白半黑的袍子,黑的那面依旧黑,白的这半边是连土带血,还有点儿碧色的不明液体:仿佛是给哪个打得胆汁都吐出来,正喷他衣摆上。

那扇子都晃出残影了,也潇洒不起来,一副狼狈又傻兮兮的模样。

温书青看看他们,心头一热,眼眶一酸,险些没掉下泪来。

顾渊却冷冷的道:“冲我来的事情,用不着别人——”

温书青唰一挥手往他脑袋一拍,啪的一声,瞪着眼,凶巴巴的道;“什么别人,那是我师兄,就是你师兄!”

顾渊给他这突然的一下,打得愣住了。

温书青一手牵住他,回头对师兄小声道:“姓明的那疯子死钻牛角尖,对付他,脑筋得灵活些,师哥,交给你了!”

易南津眼珠子盯着那两只牵住的手,牙根有点刺挠,匆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去吧!”

儿大不中留,眼不见为净,你俩赶紧消失。

雪,越来越大。

原本只是细盐一般,落在人身上,凉丝丝,似有若无的。现在,已成了鹅毛飞絮般,直挺挺落下来,打在身上,竟好像能感觉到一些切实的份量。

温书青拉着顾渊急奔。

“你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温书青疾奔中侧首:“嗯?”

顾渊闷闷地道:“你骗他们,说婚宴那天一直跟我在一起。”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雪声簌簌,细碎而密集。

不止雪片是细碎而密集的,落雪的动静更是如此——这不比雨声那么嘈杂,莫名有一种宁静人心的力量。

温书青喜欢听雪,不过,他是喜欢坐在茅庐内,捧着手炉,饮杯姜茶,那时刻去听窗外寂静而辽旷的雪声,真是人生一大雅事。

要是能有个烤红薯更好,就算不那么雅,也至少是美食美事!

——绝不是现在这样身临其境,浇得满头满脸湿透,几乎看不见路、睁不开眼的拥抱大雪。

他还没爱雪到这份儿上。

更何况,他正在竭力回忆路线,这场风雪一来,世界在他眼中又变了一个样。

他停步,思考正确的方向,顺便也回答一下:“不然呢?大师兄较起真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更何况,我也没骗人:本来就不是你做的!”他顿了顿,瞄一眼顾渊,忽道:“疼不?”

顾渊耳朵动了一下。

温书青抬手往他头顶揉了揉,小声解释:“他对你有些误解,弄不好,还以为我给你欺负了,得给他看看,咱俩谁说了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瞟他。

顾渊:“哦,你要欺负我,还用演?”

温书青嘴角一下子耷下来,“嗯?”他乜着顾渊:“我啥时候欺负过你?”

顾渊隔着半遮半掩的雪幕,看着那双总令他怦然心动的眼,舔了舔嘴角,舐到一点腥甜的血味:“没有吗?”

温书青瞪大了眼。

顾渊骤然凑上去,像是怕给飞雪听见似的,在他耳边悄悄地道:“那你以后多欺负我一些,好不好?”

雪是那么寒冷,可情人的眼神真比什么都炽烈。

他几乎给那双眼睛摄去了魂魄,不由自主的偏头靠过去……突地,他抽了抽鼻子,神情一肃,一巴掌按在顾渊脸上,把人往后一推。

顾渊:“……”

温书青扭头,望远眺去:“有血腥气……是那边!”

十里路对于他们这样的身手,不过是片刻功夫就到了,可是,地方虽对,里面的情景可不是他期待中的。

远远的,至少隔着数十丈,温书青就缓下脚步,鼻尖微微抽动,轻嗅。

漫天的冰雪气息,也没能掩盖住这腥甜的气味。

顾渊也停脚,看前面那残破又寂静的小院,微微眯眼:“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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