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构造很奇怪。

先往下延伸半米，再平着走一小段路，接着往上走。

类似上下斜坡，且密道窄小，全程都得弯着腰。

李宿星身材娇小倒还好，就是苦了像打了生长激素的张大牛，极其艰难地在密道里挪动，还得握紧手中的大锤，时刻提防前方来袭。

而一直没出声的音然，走了会儿也觉得难行，钻回了她身体里。

这小小一段路，愣是走了十来分钟。

只听一声铁门被拉开的声响，外面的白光透了进来，张大牛率先出去，紧接着是李宿星。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间房里没有窗户，四处都是密封的墙，只有一扇门，四面墙都装了长长的白炽灯灯管，将整个房间以及每个角落都照得白亮到可怕。

房间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十个旧铁架，铁架上放满了资料袋。

想必这里就是病院的档案室了。

随手拿了个资料袋，正准备拆开看看。

外面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门把手转动，一个穿着护士服带着护士帽的女鬼打开了门，伸长脖子朝里看。

事情发展得太突然，李宿星没有准备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抱着资料袋猛地往立在墙边边的柜子躲去，下意识蹲下身体屏住呼吸。

可能是被强行换了阵营，张大牛也跟着她的举动躲了起来。

而且即便没换阵营，它也不能随便出现在别的楼层，这座精神病院看似平和，其实弱肉强食，但凡它无故出现在更强的鬼怪面前，就会被吞噬。

护士鬼没看多久，确认里面没有除资料外的东西后就转身走了，顺手带上了门。

“好险。”李宿星暗暗松了口气，但随即她又一怔。

为什么要躲？

反正等会儿都是要出去打一架的，说不定还能劝返地府，功德加一呢！

“树……梅……”

张大牛忽然盯着面前的铁架呢喃了声，手指微微发抖，连大锤都快拿不稳了，抖着手去摸贴在资料袋下方的名牌。

它不识字，但永远不会忘记这两个字怎么写。

李宿星略一皱眉，眸中疑惑升腾，她走过去把树梅的资料袋拿起，“你认识这个人？”

张大牛看着她没回话，面容呆滞，原本压在眼底的猩红又开始翻涌，仿佛在警示着它即将陷入暴动，李宿星瞬间明白，它被下了禁令，只要提到相关的人或事就会提高凶性。

“音然！”她声音微冷。

话语一出，穿着丧服的音然当即就从她脊椎骨的位置爬出。

李宿星原本想让音然控制张大牛，省得它陷入狂暴后把这里的资料破坏。

但还没吩咐，就见它双腿弯曲跪在了地上，锤子滑落，双手用力地捂着疼得快要撕裂的头，似乎不愿意在树梅这一名字前被控制，不愿变得狂暴。

就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树梅是谁。

恐怕就是与他两情相悦，却因无故被抓去精神病院而被迫分离的人。

许是戳中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点，双目微润，连语气都比平时要柔和几分。

“我会帮你的。”

要说之前是为了巩固魂魄积攒功德稳住生机线，那么现在……她只想手刃了躲在这座精神病院后面的恶魔。

李宿星拆开纸袋子，将里面厚厚一叠资料拿了出来，当看到资料上的现代文字，眉头再次皱起。

看来真的有必要，重新学习一下文字了。

咬破指尖，在手臂上画了个繁琐的符咒，暂时地借用音然脑里的文字库。

仅仅翻看了前面几页，李宿星心中只剩下悲愤。

这叠资料与其说是观察报告，倒不如直接说是实验总结。

而且……树梅根本没有精神病！

她放下资料，目光再次转向放满了资料的铁架时，只觉得无穷无尽的悲哀从袋子溢了出来，充斥着整个房间。

让人快要透不过气。

再看张大牛，接近两米的高大肥硕身躯已经被禁术折磨到蜷缩在地，奄奄一息，宛如过不了几秒便会魂飞魄散，消失在这世间。

李宿星抹掉手臂上的咒术，十指翻飞，念出一串咒语的同时结了个法印，点在它身上。

强行撕开在它体内横冲乱撞的禁术。

张大牛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缓缓松了下来，得以喘息。

而李宿星脑里突然涌上一阵晕眩，似乎早有预感地往后踉跄了一步，然后靠在了旁边的铁架，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停过，魂魄未巩固，还做了如此多消耗元神的事，身体早就吃不消了。

怕是做完这一单，未来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李宿星缓了会儿脑中的晕眩才慢慢消退，她再次站直身体，面上只挂着淡淡的冷意，张大牛已经重新握紧锤子站了起来，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音然也立在她身旁护着她。

她要摧毁这个地方！

这回李宿星没让张大牛走在前头，而是自己先行，随手在地上捡了把不知谁放在角落的陈年旧伞，施加咒术，先一步闯了出去。

出了档案室，就是一个圆弧形的护士站台。

三个穿着护士服脸色青白的女鬼听到身后传来声响，疑惑地转头看过去，见三个生面孔从档案室走出来，满脸震惊，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它们鬼嚎一通，举着利爪就要冲上来。

不等李宿星出手，张大牛先抡起巨锤扫向它们，低吼道：“滚开……”

一锤子就把三只护士鬼砸到另一面墙，其中一只还被砸掉了半个胳膊，剩下两只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多处骨折。

但还是爬了起来，扭着身体，一瘸一拐地继续往这边进攻。

场面别提多诡异。

可能是刚才那一锤弄出的动静，引来了许多从别处爬来的阴魂，且每一间病房出来的鬼，都长得不一样，奇形怪状。

不知道他们死前经历过什么，但能肯定，每一只都极具危险、恐怖的特征。

如果它们当中有一只跑出去，必定会为祸世间，因为它们的凶性无法消除，而且都有成为红衣厉鬼的潜质。

李宿星警铃大作，不能留！

在所有鬼围过来的瞬间，她举起施了符咒的黑伞，用力插在地上，梆硬的水泥地愣是让她插了个洞，黑伞直直地立在地面。

她双手掐诀，语气极快地施着咒，用黑伞做媒介使出咒术最大的效果，直至咒语停下那刻，食指和中指并起，猛地指向黑伞。

霎时间，一道无形的气体从黑伞打出，以黑伞为中心，一圈一圈地洗刷着这一层楼的阴暗。

几乎在那一下，楼里低于百年红衣的阴魂都被定格了，李宿星祭出摇铃，轻轻摇晃两声，想一口气将这层楼的恶鬼都先送去地府。

空间刚裂开一道口子，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鬼影就从楼梯口，以极快地速度飘了过来，硬生生打断她施法。

原本它已经缠上谢长鸢了，仅差一步之遥就能替主人解决心头大恨，但在即将动手时，它忽然听到一串诡异的铃铛声传来。

来不及听清是什么，脑中就传来主人的命令：去七楼阻止摇铃。

它便匆匆赶来。

“又是你！”百年红衣看到李宿星拿着摇铃，清纯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气得七窍生烟。

三番两次阻挠它对谢长鸢下手，现在又来破坏主人的基业，真是该死！

百年红衣彻底怒了，只有眼白的眼睛泛出滔天怒意，紧接着眼睛便被红雾覆盖，宛如吞了淤泥的嗓子扯出难听犀利的鬼叫，十指如钩地朝她撕去。

李宿星见状眉头紧皱，她刚施了法还没缓过来，而且手中正摇着铃，要是硬生生躲开，只会两败俱伤，届时被定住的鬼怪也会变得狂暴……

到时候她和跟着她来的谢长鸢、陆子君，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轻则被撕碎分食，重则炼化成没有理智的恶魂。

正当她陷入两难，音然首当其冲挡下了百年红衣。

两具一红一白的鬼影交缠着倒向了一旁，音然狠狠地捏着它的脖子，发出嘶吼的声音警告它休要乱动。

“音……容！”百年红衣艰难地发出声音，“你受了主人莫大的恩惠，当年要不是主人舍力救你，你早就死了，如今你却站在敌人那边与主人对抗！”

它说得铿锵有力。

音然一时之间竟没法理清前后因果，微微歪头面露呆滞，下意识想寻求李宿星的帮助。

“它在骗你！”李宿星皱眉说，“它口中的主人不仅没有救你，还害了你！他故意骗你怨恨世间，教你怨恨村里的每一个人，由怨念化成厉鬼为他所用。”

“要是救，大可以在你孩子未出世前把你带走！”

“但他没有！”

她说的都是实话，至少到现在为止，那个人一直在用这种手段作恶。

怕是整座精神病院的鬼魂，都经过他的手！

音然闪过一阵恍惚，脑海深处的记忆渐渐拨开迷雾，清晰起来，好像真如她说的那样。

那个人表面好心，实则披着人皮的恶魔。

百年红衣看着它呆滞的双眸，微微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时机，猛地一翻将它压在地上，十指如钩抓向它心脏的位置。

想勾出它的信物，捏碎。

每一只有自己意识和思考能力的厉鬼，都会有一个信物，信物大多是用生前最在乎的东西炼制而成，可以藏在任何一个地方。

但只要被别人找到，将其捏碎。

那么，那只鬼便会灰飞烟灭。

而出自主人之手的鬼的信物，永远埋藏在鬼魂本体心脏的位置，这是主人告诉它的，只有它知道。

在百年红衣的鬼爪即将探进它心脏时，李宿星不得不分神，脚尖勾起掉在地上的大锤子，用力砸过去。

不料砸歪了，锤子与红衣擦肩而过，倒是砸穿了那堵墙，掉下了七楼……

不过这足够让音然回过神来，它抬手挡下那一击，红衣的利爪直直穿过它的手臂，要不是早就死了只剩魂体，恐怕早已鲜血成柱。

音然此时的狠戾与方才的呆滞成正比，刚才有多呆现在就有多狠，卡住百年红衣的鬼爪后，反手掏进它心脏，不知道要拿什么，就直接握住整个心脏扯了出来。

百年红衣的魂体瞬间缺了个口子。

泛着黑雾的心脏，愣是被音然扯得那里都是，它忽然注意到心脏有一处裂痕，顺着裂痕摸进去，带出了一枚戒指。

“信物……”音然呢喃了句。

它当了那么多年厉鬼，自然知道与厉鬼相关的事。

见它要捏碎，李宿星忙喊道：“留活口！”

百年红衣跟在幕后之人身边多年，知道的事肯定特别多，只要稍加符咒审问，定能探清那个人的事迹。

然而她话语刚出，一道符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地贴在了戒指上，但同时也裹住了音然的手指。

明火窜出，烫得它不得不松手。

符纸彻底卷上百年红衣的信物。

自燃——

销毁——

李宿星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袍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