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露娇嗔地瞪了一眼秋辞梦,眉梢微微扬起,含情脉脉地对她说:
“Camille~”
嗲嗲的,娇娇的,光听声音便足够让人脑补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秋辞梦默默地朝后退几步。
“Camille,我就喜欢你这副尴尬又不得不忍耐我的模样,太有趣啦!”
秋辞梦冷漠地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抿了抿嘴唇,良好的教养让她说不出恶劣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完全是稍带嫌弃的口吻。
“江风落告诉我的,她本想亲自来接你回家的,可惜她又被那该死的破落户缠住了,只能拜托我喽。”
江风落?
她又是谁?
秋辞梦顿时感到脑子里闹哄哄一片,耳畔仿佛又再度听见那夜鲸群极致的哀鸣。
朱云露瞧见秋辞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单手撑在大门上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唉,江风落并非故意不来接你的,你不必如此——”
朱云露突然噤了声,呆呆地愣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两行清泪从秋辞梦的脸颊缓缓地划过,她软绵绵地顺着门框滑坐,泪腺似乎被施了魔法般不停地流出豆大的泪珠。
江、风、落。
秋辞梦喃喃自语道。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一听见她的姓名,她就会感受到揪心的疼痛。
扫荡过往的记忆,没有关于江风落一丝一毫的碎片。
“Camille?Camille?”
朱云露回过神来立刻出言安慰秋辞梦。
“Camille,明书筝那个贱/货必然会遭受报应,她这次敢炸了你的船,下次就敢砸了你秋家公馆。”
朱云露说着说着不由得冷哼一声,怀揣着恶劣的心思,眼神闪过一抹阴狠,嘴上不饶人地继续说:
“你且放心,江风落已经替你去收拾明书筝,呵,天天带领工厂的人闹罢工,不清楚地还以为我们拖欠了她们工资!”
“奴才就是奴才,哪怕现在皇帝退位了她们妄图翻身?”
朱云露转过身子,提高音量,趾高气扬地对着巷子里面冒出头的人们大声骂道:
“有些人呀,天生贱命。”
“够了!”
秋辞梦被朱云露吵得头疼欲裂,扶着光洁的额头,太阳穴不停地跳动,从朱云露口中涌来的消息几乎快让她脑子爆炸了!
秋辞梦清清楚楚地记得,她不认识明书筝更不认识江风落。
甚至连朱云露,在她跟约尔逊教授带着研究项目回法兰西之后,便与朱云露再无任何瓜葛。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云露,我问你,现在是多少年。”
“民国七年。”
朱云露察觉出秋辞梦与往日的不对劲,蹲下身注视着她那双宛如艺术品的墨绿色眼睛,轻柔地开口:
“Camille,你是不是——”
“失忆”二字才冒出喉咙便被朱云露咽回了肚子里,她可没那胆量得罪秋辞梦。
秋辞梦转了转眼珠,神情厌倦,良久,她闭上了双眼。
年份与她乘邮轮那年无差别。
现在的确是民国七年。
朱云露说是明书筝炸了她的船导致她溺水,可偏偏她是在从法兰西专线回国的邮轮被撞翻船才跌落大海。
在她面前自杀的冯·布朗伦……
在她面前毅然决然跳进大海的辛慕青……
还有谁……?
秋辞梦半眯起眼睛,细细回想那晚邮轮上混乱的场景,还有,还有——
“丁芷桐!”
秋辞梦仿佛是濒临死亡地孤狼抓到了一株驻扎在悬崖边缘救命的稻草。
邮船上二等舱的那群从法兰西回国的留学生,在一群男人之间,那两名年轻的女人宛如杂尘中的明珠一般耀眼。
让人不禁印象深刻。
似乎其中一个就名叫丁芷桐。
剩余的那个秋辞梦没见过她的面,她不曾出现在夹板上,倒是丁芷桐经常夹木/仓带棒地讥讽那群男留学生。
秋辞梦猛然站起身,把朱云露吓得一惊,酿酿跄跄地倒退几步,脚一崴,粉白色的旗袍直接与大地负距离接触。
“哎呦喂。”
朱云露倒吸一口凉气,手不停揉了揉脚踝处,面露不满,饱含恼怒地朝秋辞梦说道:
“Camille!你简直是越来越过分了!”
秋辞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地面上的朱云露,淡漠地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这种态度让朱云露突然感到一种来自遥远时空的未知恐惧。
“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懂?”
朱云露慌张地点点头。
秋辞梦:“江风落和明书筝是谁?与我有何瓜葛?以及我落水的原因。”
朱云露看了看秋辞梦,又看了看门外小巷子里探出头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咬咬牙,嘟着嘴说:
“江风落,额,大概是你,诶,老婆?”
秋辞梦被朱云露的说法震惊,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啊?”。
朱云露挠挠头,继续说:“明书筝在你舅妈家的工厂找了份会计的工作,现在的局势你知道的,国外打完国内又在打,永远有打不完的大大小小的战。”
“那群工人拿了工钱还不知足,明书筝天天尽领头带着她们闹事儿。”
秋辞梦:“所以明书筝想报复我舅妈才炸了我的船?”
这句话说出来秋辞梦自己都不信,怎么可能,她都没回国,外祖母都不认识,何况舅妈?
并且她是在邮轮上掉入大海,明书筝难不成还能炸了一艘吨位位列世界头部的邮轮?
“bingo。”
朱云露打了个响指,语气终于微微缓和,不再像刚刚那么冲。
“Camille你前些日子回国后,我们在瓷器展览会上重逢,你向我介绍了你的老婆江风落。”
事实的真相如同雾中观花般让秋辞梦琢磨不清。
她慢条斯理地梳理目前已知的信息。
首先,她和江风落是恋人关系。
其次,通过朱云露的描述,回国邮轮没有发生翻船事件,她顺顺利利地回到国内外祖家。
同时,她应该在外祖家熟识了舅母并且与明书筝结下仇怨。
照这样子一看,如果没有翻船的话,那么以上猜测的经历的确像是她回国后会遇见的事情。
除了突然冒出一个老婆以外。
可秋辞梦明明记得船翻了,难不成是一场噩梦?
她真的是被明书筝炸了船落水,顺着水流漂泊到码头,孟宁将她救了回家?
不对、根本不可能。
秋辞梦相信她的记忆没有出错。
朱云露娇滴滴地坐在地面上,等待秋辞梦将她拉起来,因为崴脚的缘故,也有些自己性格原因。
反正朱云露就只要秋辞梦扶她起身,是秋辞梦吓到她了,秋辞梦就该对她负责。
否则,朱云露略微扬起下巴,咬了咬下嘴唇,哼哼唧唧地想着,否则她就坐在这里不起来了。
秋辞梦脑子忽然闪过一条被她忽略的线索,丁芷桐呢?
只要找到了丁芷桐以及那群留学生,不就可以作证那晚的翻船事件吗?
“朱云露,你认识丁芷桐吗?”
秋辞梦双手抱胸,语气冰冷地问道。
“当然,丁芷桐嘛,海城有名的交际花。”
朱云露神色睥睨,语气嘲弄:“明书筝的旧日好友呢,可惜两人决裂了。”
她看不惯丁芷桐的行为已久,天天装了着一副小白花的样子,委委屈屈的模样摆给谁看呢?
才回国不久,便惹得几家少爷为她大打出手。
朱云露正欲对秋辞梦肆意摆弄丁芷桐的花花事迹,孟宁抱着一个食盒急匆匆地走回了门口。
孟宁的脚步迈得很稳,虽是疾走,但食盒却稳稳当当地抱在怀中,居然没有丝毫摇晃。
像是马戏团表演走钢丝的人,双手横拿着一根棍子,身子轻轻晃动,可那脚倒是不偏不倚地钢索上。
“辞梦小姐!我才从那什么西的餐厅里买了一份洋餐!”
孟宁兴致勃勃地望向秋辞梦,她不再像之前,反而将头抬得高高的,她抱紧怀里的食盒,仿佛终于有了面对秋辞梦的底气。
她刚想再对秋辞梦说些什么,却突然瞥见了地面上的朱云露。
“啊!朱小姐!”
孟宁护着食盒直接朝朱云露鞠躬道:“朱小姐您怎么来仓桥了!”
孟宁自然是认识朱云露的,朱家那位高官从广城调到海城任职,天天出现在报纸上。
就算她大字不识一个,能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肯定海城的大人物。
朱云露作为他的侄女一同水涨船高,是报纸上的火热人物。
“孟宁。”
秋辞梦制止住她下一步的动作,伸手从她怀中取出食盒,面色终于稍稍柔和了点。
“谢——”
秋辞梦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剩下的一个“谢”字。
或许朝孟宁这种人道谢会是违反一些规则的。
秋辞梦咽了咽,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结结巴巴地对孟宁说了句完整的“谢谢”。
孟宁露出惊喜的表情,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啊——辞梦小姐。”
孟宁感恩戴德道:“请原谅我有件事情我瞒了你。”
在秋辞梦不解的注视下,孟宁从缝缝补补的衣袋中拿出了一片坚硬的鱼鳞。
那片鱼鳞有一寸长,似乎是将菱形和圆形的杂糅在一起,在淡薄的晨曦下,焕发出闪耀的七彩光芒。
让秋辞梦不禁联想到翻船那天霞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