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哦，是这样啊……我就说这位小姐看起来很眼熟，现在想想确实和女明星姜天心很像……你不出道做明星可惜了呀……”
姜梨见他表情似乎真的相信了，也随意敷衍道：“只是大众脸罢了……说起来，这位先生是？”
“哦，姐姐，他是上门推销的，来敲门我就顺便聊了聊。”段铭率先解释道。
“推销？”姜梨半信半疑地看过去，“推销什么？”
那中年男人立刻半躬下身，十分恭敬地向姜梨亮出手里的东西：“……小姐，我是一个手机经销商，但是今年我手上的资金出了一些问题，所以要尽快出手存货……我已经把村子里走一圈了，现在身上就剩这一部了，之前用来做摆放的样品机所以有轻微的使用痕迹，但用起来是完全没问题的，反正也卖不出去了，看跟这位……小兄弟也算有缘，就送给你吧！”
段铭推辞：“这不太好吧……”
中年男人立刻道：“真的，你说现下这世道，没手机简直寸步难行，还是要有一个以备无患，不然你要是和你……姐，想联系也不方便是吧？小姐，你说呢？”
姜梨的表情却有些微妙，她看了中年男人一会儿，又看了段铭一会儿，像是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最后她对着段铭点点头：“他说的也有道理，没手机确实不太方便，你就收下吧。”
姜梨看了一眼那部手机，A牌，去年出的型号，有轻微划痕，但使用都很流畅。她抬头看向中年男人：“但白拿你的还是不太合适，你说个价吧。”
*
陈谦离开姜梨家的时候，总算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他今天按照段铭邮件里的约定来到旗鼓村碰运气，买了一口袋鸡蛋，打着“加微信号送鸡蛋”的名义走遍了村里每一家，结果很多人一听说扫码送鸡蛋喊了全家乃至外村亲戚都来扫，陈谦不过走了半座村子就把鸡蛋送完了。
陈谦站在路边叹气，心说出师未捷，弹尽粮绝了。
正忧愁怎么找到段铭时，就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这位大叔，你卖什么的啊？”
他一回头就发现居然是段铭，正倚在一处矮墙前，笑吟吟地扬着一张欠揍的脸看他，看样子大概率目睹了他送鸡蛋的全程。
陈谦抿了抿嘴，想做出一个生气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终于找到了。
他跟着段铭进了那座小院，想进屋里的时候，却被段铭拒绝了。
“就在这里说吧，”段铭的态度很模糊，“屋里有人睡觉，不方便。”
陈谦好奇：“是这里的村民收留了你吗？”
“……算是吧。”段铭摸了摸鼻子，“你只管说你的事情吧。”
“确定对方可靠？”
段铭点点头：“我确定，这个不用怀疑。”
段铭做事可靠，他说确定过就说明是真的不用怀疑。陈谦点点头，正色道：“我开车来了，现在就可以接你回去，你要和那位收留你的好心人道别一声吗？我建议不要当面道别，以免出现什么波折。”
他说完就打算带段铭走，不料却被拒绝了。
段铭垂着眼睛道：“我现在没有打算回去。”
“什么意思？”陈谦不解，“你放心，我来的时候确定了，段昉没有发现，也没有派人跟踪。我只要把你送回段家老宅，在段总的监视下，他不可能做什么手段的。”
“我还不至于怕段昉，”段铭挥挥手，浑不在意，“只是最近懒得回去看他那张脸，顺便，趁这段时间也让段正清看看公司离了我是什么样子的，让他彻底看清楚，他要是不想这公司完蛋，就放弃让我从旁辅佐他那个脑子有泡的少爷上位的想法。”
“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又想我为公司出力，又不想让我掌权，天底下什么好事都想占……我不想伺候了，让他属意的大公子自己收拾吧。”
“这……”陈谦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虽然段正清在公司表现得更满意段铭，明面上的职位段铭也要高过段昉，但段正清心里最佳的接班人依旧是段昉，段铭的培养路线，比起段昉，更像是在给一把手培养助手。
段铭说得是没错，可……段铭总是不回来，万一真的失了人心怎么办？
陈谦犹豫着，还是问：“那你就一直这样待在这里嘛？待到什么时候呢？这么躲着总不是办法。”
“有什么不是办法的？我觉得很好啊，而且我不是还有在公司的眼睛吗？”段铭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陈谦。
陈谦知道他的意思：“可总要想个更好的去处才是，在这里不管是联系还是找你都不太方便……”
段铭神色淡淡的：“你不用担心这个，我自有办法。”
陈谦还要再说时，听见一阵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屋里出来了，还和段铭似乎很熟络的样子，段铭还叫她姐姐。
陈谦上一秒还在想，段铭总不至于是对这女孩一见钟情了吧？
下一秒女孩转过身，赫然是姜梨的脸。
陈谦一下子就明白了段铭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了。
他震惊于“段铭果然对姜梨感情不一般”和“段铭是怎么和姜梨认识的还住在一起”两个念头，一时不慎，指着姜梨就脱口而出：“你是——”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好，且同时看到了姜梨略带戒备和担心的眼神，以及姜梨身后，脸色十分不好，虽然嘴上在温声细语安慰姜梨，但两只眼睛都在向他传达“你最好给我圆回去”的信息的段铭。
陈谦：……
惹不起，惹不起。
所幸，在他和段铭两方的配合下，似乎真的把姜梨糊弄了过去，还成功地把段铭的手机留下给了他以便日后联系，虽然意料之外的是姜梨非要付他两千块，在陈谦百般拒绝下最后还是不得已收了一千块，当作卖手机的钱。
陈谦坐上车，兀自叹气。
拿姜梨的钱真是烫手啊……
不知道姜梨为什么非要付钱，还有她的表情……算了，陈谦一脚踩下油门，决定不再细想，具体有没有露馅露了多少就随段铭自己圆去吧！
他已经尽力了。
*
段昉跟着姜梨回了屋子，一时无话，直到坐到桌边之后，姜梨低头默默喝着豆浆，喝了一半才在段铭的提示下发现没有加糖。
“哦哦，怪不得我觉得不够甜。”姜梨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拿过糖罐，盛了一勺，又一勺，又一勺，又一勺……
段昉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梨像是游戏动画卡bug了一般机械性地给豆浆里加糖，半晌才阻住姜梨的手：“……姐姐，你会不会加太多了？”
“加太多了吗？”姜梨恍然未觉地放下糖罐，搅了搅，喝了一口。
然后她的整张脸立刻皱了起来：“……好齁……”
段昉失笑，把自己没喝过的豆浆加好糖换给了姜梨：“你喝这个吧。”
姜梨喝了一口，这一杯加的糖量正好，喝起来香甜且带着豆香味。
姜梨抬起头想问还有没有多的给段铭，结果看到段铭把她那杯加了过多糖的豆浆拿了过去。
她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喝不了了，你再新倒一杯吧……”
“没关系，加点水就好了，”段铭笑笑，把那杯过甜的豆浆倒进一个大碗，又添了些水进去，喝了一口，“嗯……有点淡，但还好。总不好浪费，对吧姐姐？”
姜梨多少有些抱歉，明明是她自己心不在焉加了太多糖进去，却要让段铭来收拾残局。
“别为这个不好意思了姐姐，”段铭像是看出了她心里所想，“我爱喝淡一点的豆浆，以前在家里我还会专门给豆浆里掺水的。”
“而且，比起这个……”
“我其实刚想问，你刚刚在想什么，才心不在焉加多了糖？”段铭说完这句话，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姜梨。
姜梨一怔。
*
段铭自从早上送别陈谦之后，就心里很不踏实。
姜梨在面对陈谦那一番略显刻意的圆场说词时，表情十分微妙。
段铭总疑心她已经看出了什么，但姜梨没有直说，他就也厚着脸皮装不知，巧妙地维系着那扇窗户纸。
但姜梨之后频频出神且心不在焉的动作让段铭更加忐忑，他终于在姜梨给豆浆加糖之后忍不住问出了口。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还是来个痛快吧。
段铭做好了被姜梨严肃谈话的准备，却不想姜梨一愣，然后略显苦恼地叹了口气，指了指那部“推销”给他的手机。
“这手机是我代言的，我印象里一直卖得很好，有高档线和普通线两条，但哪一条都卖得很好啊……”
她脸上现出忧愁：“怎么一段时间不见经销商都破产了啊？……已经落魄到要到乡下来白送了，不会是因为我这个代言人老是不拍戏，风评下滑影响了吧……”
段铭愣愣地看着她，然后突然忍俊不禁，捂着脸低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姜梨看他。
段铭笑着叹口气：“……没什么，这其实怪我……”
他沉默半晌，突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抬起头来看着姜梨：“对不起姐姐，我该和你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