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突如其来的重量让韩天光一愣，他低头定睛，注意到手上多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一看这个盒子，就和刚才的糕点是配套的。
“......谢谢。”他默默将吉他盒打开，将礼盒也收了进去。
拉链稍微有点拉不上，不过还好，只露一个角而已，可以照常背。
两人走到小区的墙边。
月光如常，温和的银光洒在墙体的边缘，居民楼与空调外机挡住了一部分月光，草丛也挡住了一部分，影子一半完整、一半破碎，完整的部分是楼宇形成的块面，破碎的部分是叶子的空隙放跑了零碎的月色。
一攀上去，就听到“喵喵”声。
那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
空腹和往常一样，摇着尾巴，一瘸一拐地就出来迎接他们。
就好像那天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般。
它仍是慢慢悠悠地、跌跌撞撞地靠近两个人。
云影怀疑，空腹这是对自己的功夫足够自信。
云影打开猫条，就这么拿着喂给空腹。
有些猫会护食，在喂的时候手还放在食物附近，就会扑上去挠。
云影被抓过一次，也是连夜跑去急诊科打的狂犬病疫苗，所以才会那么熟悉。
不过空腹从来不会护食，也不会主动挠人，除非像他们之前那样抓它，也许是因为它只有三条腿，也许是它本性如此——本性便没有拿一分对人的敌意。
“喵——喵——”
空腹对着草丛，发出两声拖着长音的猫叫，在墙与楼的夹缝中，还带着回音和混响。
韩天光悄悄拿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大腿，似乎在找寻着某种节奏，独属于猫的节奏。
很快，三只小猫一个接着一个从草丛里钻出脑袋。
云影冷不防想到蒋怀秋给她发的一张表情包：猫猫祟祟.jpg
不愧是有着“猫中哈士奇”之称的品种，那只奶牛猫已经完全不怕人，一出来没有先哼哧哼哧跑去干饭，而是绕着云影和韩天光的腿先挨个蹭了两遍，才高高翘着尾巴跑去干饭；另外两只橘白团子还是很胆小，和云影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吃着猫粮，时不时拿爪子将猫粮往自己的方向扒，这是护食的表现。
空腹已经吃饱，退到一旁的草丛边洗脸，偶尔看看小猫。
在流浪猫里，空腹一家子条件肯定不能算差，可在所有的猫里，它们的条件显然不能算好。
但三只小猫每一只都被照顾得很好，用云影在网上吸猫经常看见的评论来形容，就是“好新的猫”。
但网上的猫大多数有人在养，空腹的三只小猫才刚刚学会洗脸不久，云影经常看见空腹给几只小猫舔毛。
云影忽然发觉了自己以往的认知有多么错误，萌宠类视频看多了，就以为猫是一定要人类帮助洗澡才能保持干净的。
人类总是很自大，自大到以为其他生物没有自己的照顾就无法运转，虽然某种程度上这么说并没有错，毕竟脆弱的城市生态系统是由人类一手建起、慢慢主导的。云影自己也生活在城市，她习惯了城市的氛围和节奏，所以她并没有对城市抱有尖锐的想法，只是在发觉这件事以后，想要尽自己所能让它们也能被城市爱着。
奶牛猫虽然花时间和云影贴贴了一会，干起饭来却毫不含糊，大口大口拱着猫粮，一口更比另外两只小橘猫多。
也比另外两只小橘猫更快些吃饱。
只听见它餍足地“喵”了一声，随即扑向云影。
云影见状蹲下摸它的脑袋：“小心噎着。”
它似乎很享受被云影摸头，仰着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太可爱了...！
云影心脏被击中了。
眼角的余光让云影发觉，自己身旁的阴影好像动了动，韩天光也一齐蹲下。
奶牛猫支不开脑袋，于是拿尾巴轻轻点了点地。
“你来晚了。”云影道，眼神依旧定定锁在奶牛猫的身上。
韩天光无言，只好顺着摸了摸奶牛猫的背，奶牛猫还是只幼猫，在韩天光修长的手下衬托得更加小小一只。
不摸还好，这一摸，奶牛猫索性整只猫顺势躺倒，爪子向上虚虚挥着，伸了个大懒腰。
碰瓷儿。
云影心想。
云影和韩天光同时瞄准了奶牛猫的下巴。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眼中暗含火花。
韩天光抢先一步去挠奶牛猫的下巴：“这次是我先。”
——被抢先了。
云影原本因为抢到摸猫头权利而微微扬起的唇角重新抿成一条线。
于是她瞄向另外两只橘色小团，那两只还懵懵懂懂，正在慢悠悠地干饭，虽说信任云影，但还保持着无意识的戒备。
还有些怕人的小猫，云影不想强行上去乱摸。
“喵。”
空腹站在草丛边，她刚给自己舔完毛，把自己打理得很好，狸花色的脊背油光水滑，看起来特别好摸。
云影看向空腹，手已经伸了出来，跃跃欲试：差点把你给忘了。
空腹朝云影歪了歪脑袋：“喵？”
*
正值秋季，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
但在处于亚热带的星城，秋老虎驾驭着一股热浪，席卷着另一股热浪，在外面走一圈，稍不留神，背后就被汗浸湿，衣服就此被死死焊在背上，像一块狗皮膏药，让风无法从衣摆灌进来，叫人很难打起精神。
就连平日里八风不动的云影，刷题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蒋怀秋趴着偷懒，于是注意到她越来越慢的打草稿的手，他兀自得出结论：“连云影的手都慢下来了，可见这天气真差。”
云影虽然慢了下来，但手没停下，她听到了蒋怀秋的话，心里却在想自己的手速和天气的关联性在哪，自己好像并没有资格成为天气的标杆。
忽然，两声清脆的哨声通过广播在全校范围内响起，紧接着是无数学子的噩梦，比恶魔的低语还要让人胆战心惊，比站在教室后排的老高还要叫人不寒而栗。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紧接着是一阵一阵有规律的鼓点，听到的人，无一不开始条件反射地肚子疼，或是开鞋带，或是想上洗手间。
蒋怀秋抱着一丝侥幸，他低声和云影讲小话：“我们高三，学习重要，应该没我们的事。”
云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广播传来一个男老师的声音：“高三的学生，快点集合下来跑步。”
楼道里隐约传来一阵喧闹的欢呼和鼓掌，是从楼下传来的——就算不知道声音源头的方向，也能知道高一高二如释重负的欢呼。
“？？？”
高三楼道里也是一阵沸腾。
隐约还能听到两声口吐芬芳，也许是知道影响不好，广播很适时地再度出现“一二三四”的口号，咒骂声被屏蔽在了口号中。
体委从办公室出来吆喝，后面跟着老高：“快快快，都赶紧集合下楼跑操了。”
哀嚎声伴着疲惫的、拖沓的脚步声，走廊上遇到的班级，无一伴随着这种声音——高三生之间的同频共振。
蒋怀秋：“不知道的还以为高考要考体育呢，怎么学校想一出是一出！”
云影难得对蒋怀秋的话表示明确的赞同。
她中考体育不差，但也不能算好，高三生平时总是闷在教室里刷题，运动都有或多或少的退步，云影又比较懒，总是保持着最省电的模式，除了为猫爬墙，其他时候能不动尽量不动，也很久没有跑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心里没底。
就这样心情复杂地到操场集合。
云影有些坏心眼地想，既然大家都在哀嚎，那也无所谓了。
“全体都有，稍息！立正！一分钟时间，每个班按四列纵队在跑道排好，女生在前男生在后，体委站最前面带队。”
每个班都开始不情不愿地变队形，从升旗台的视角上看，像一群散漫的无头苍蝇，
林桔桔站在云影右侧，她拍了拍云影：“哎云影，我跟你换一下呗，我想站内圈。”
对于非正式的跑操来说，显然内圈能偷懒少跑一些。
云影：“可是我也......”
体育组老师看不下去，再度举起麦克风，他拍了三声手，打断了所有人：“谁在讲小话？快快快，快静齐。”
云影暗暗松一口气，还好守住了最内圈，一开始说四列纵队的时候，很多人没反应过来，云影先下手为强，抢先瞄准了最内圈。
待所有班级站好了队形，体育老师：“今天排队形浪费掉了一点时间，我们就跑跑操歌的一半，总共四分钟，下次就是完整的八分钟了啊。”
云影听着头疼，她捏了捏眉心。
随之而来的音乐听着更加让人头疼。
广播的喇叭再次运转：“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云影：......
音乐又来了！
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腹诽，前排的体委就迈开了步子开跑。
前面的人也开始小步慢跑，与云影拉开了空隙，她也连忙迈开步子跟上队形。
“三班，队形乱了，六班跟上。”
“表扬一班啊，队形保持得很整齐...哎一班最后一个同学怎么了，快跟上！”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有人看乐子，有人照镜子。
夕阳渐沉，跑操音乐混着麦克风带着电流声的混响，响彻整个操场，高三学生沐着夕阳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体育老师从奖台俯看下来是往事不可追，是令人羡慕的挥洒的青春，远处两三个从食堂出来的高一高二学生笑嘻嘻地指着跑道的方向看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