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几天，我们班人给我的感觉，就是这几个大字——”

周一的班会课上，高知谦将PPT切换了一页，投影仪上赫然一张表情包——“生鱼忧患，死鱼安乐。”

“噗——”此表情包一出，讲台下不少人在偷笑。

“笑什么？以为我不会用表情包是不是？”高知谦眯着眼睛扫视讲台下的学生，“我们班的‘生鱼’，每天抓紧每分每秒在复习，在焦虑，而我们班的死鱼呢？”

蒋怀秋：“不是的老师，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

后排一位同学接梗：“除非忍不住。”

高知谦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随后才一字一顿，拖着不太明显的南方口音，语气抑扬顿挫，像是在吟咏：“一、天、到、晚只知道安乐，一点快要高考的忧患意识都没有，趁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审时度势，赶紧给我卷起来！”

“哎。”蒋怀秋拍了拍云影，悄声道，“你是生鱼还是死鱼？”

“......”云影假装没听到，继续抄手上的成语本。积累成语是每天的日常作业，其实就是抄成语词典，不怎么需要动脑，适合班会课上边听边写。

“......得，你肯定是生鱼。”蒋怀秋默默得出结论。

不用蒋怀秋做总结，高知谦也瞄到云影没有专心听班会课。

他不由分说走下讲台，不用多跨一步便走到云影身前。

突然的沉默让班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开小差的人也不禁抬起头，注意着老高的一举一动。

云影也隐约感到危险就在附近，她停下笔，抬头，一看——

高知谦近在眼前。

“......”她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比如“老师好”什么的。

高知谦见云影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伸手抽出云影正在抄写的成语本，微微举起了一点，向大家展示。

他继续刚才的话茬：“……就像我们云影，上个班会课还不忘刻苦学习。”

“......”云影感觉老高在阴阳怪气，但她没有证据。

“算了算了。”高知谦摆摆手，提醒完了便回到讲台，“我们讲下一个话题。”

云影抬头看了一眼，见高知谦不准备继续管她，于是埋头继续写。

“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全面发展素质教育......”随着惯用的开场白，高知谦再次切换PPT。

投影上，出现了上周三，整个高三年级被叫下去跑操的画面，拍摄角度是从升旗台俯瞰，估计是体育老师顺手拍下，不过更多应该是为了跟年级上面交代。

“Oh my god！”底下传来夸张的哀嚎。

有人被那声哀嚎吸引注意，全都转头看向最后一排有些高大的男生。

“金帆，这两句英语说得不错嘛！”高知谦顺势提起，“......我正好想说，下次月考，英语有没有把握考到140？”

金帆的英语常年稳定在135到139之间，就是没有上过140，高知谦很早就觉得可惜，既然他自己撞上来，高知谦就顺便提提这事儿。

“这个嘛...没有！”金帆理不直气也壮。

“那我等下再去跟杨老师沟通下，你这两句英语很标准嘛，不多练练可惜了。”

“啊？！”

“回归正题。”高知谦轻咳两句，手指点了点讲台，“我听说你们都对跑操意见很大？”

有人偷偷点头，但迫于老高威严没人敢吭声。

胆子更大一点的，直接——“没有！我们怎么敢有呢？”

“那我就当你们没有了。”高知谦知道，即便这些学生有意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只敢谤讥于课后。

反正无论如何，跑操算是定下来了，不然高三学生每周的运动时长不达标，不仅评不上素质教育模范学校，而且高三学生一天到晚坐着不动，久而久之还真对健康有损害。

高知谦越发觉得，跑操这决定，真是太对了。

他继续做思想工作：“我知道你们肯定有意见，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命在于运动。体育，不仅让我们拥有强健的体魄，而且......”

蒋怀秋默默打了个哈欠，声音不小，也自然传到云影的耳朵里。

哈欠会传染，云影也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

下课铃响，班会是下午最后一节课，有人不由分说站起来，准备去食堂吃一口热乎的。

高知谦有一条原则是不在班会课拖堂，于是他加快语速，叮嘱了两句没在课上说完的内容：“最近我巡视年级的时候发现两个问题，一个是晚自习缺勤现象越来越普遍，另一个是仪容仪表，大家记得在学校就要穿校服。我们班暂时没见到这种现象，大家以后也要注意，保持！”

“知道了老高。”有男生吊儿郎当道。

高知谦大手一挥：“下课！”

一哄而散。

蒋怀秋起身，一如既往准备去小卖部整点垃圾食品。

走之前顺带问云影：“要捎点什么吗？”

云影：“不用。”

“今天不喝AD钙？”蒋怀秋边喃喃自语边走出教室，“真稀奇......”

“等等等等...我靠！”

他忍不住爆粗口。

看清楚门口的人影，蒋怀秋吓得一个转身，小碎步跑回到教室。

大惊小怪的，云影抬眼，默默看着蒋怀秋在班门口的位置进进出出，而后回到座位附近，身侧的动静窸窸窣窣，略微聒噪了些。

蒋怀秋拉开凳子，一屁股栽倒。

他复盘着刚刚看到的一切，刚才站着的那个，不是——“那个”男人吗！

晚自习缺勤、校服不穿、仪容仪表不合规。

老高刚刚就差点喊他名字了！！！

这下来了个活的，还大摇大摆站在老高的地盘上。

......自求多福吧。

蒋怀秋默默在心里点了根蜡烛。

他还没腹诽完，便看到刚刚出现在走廊的黑色人影。

——张扬的自来卷半长发，生来偏浅的瞳仁，和存在感较强的睫毛形成鲜明对比。尽管此时敛着神情，还是像在老高的雷区上明晃晃蹦迪加挑衅，校服穿得不规范，又或者校服根本就不存在。

他穿着一件黑T打底，腰间系着一件黑白的棋盘格衬衣，脖间隐隐能看到一条闪着银光的细链，背后背着吉他盒，从正面看，只能看到吉他的一角，再加上A高校裤也是黑的，这样一套下来，除了黑白没有半点其他颜色。

那身影不由分说走进了一班教室门。

离蒋怀秋，又或者说飞机位的方位越来越近。

——然后，越过自作多情的蒋怀秋，径直走向云影的座位。

“......谢礼。”韩天光将一整排AD钙奶放在云影的课桌上。

“......”直到整排的AD钙横在眼前，影响了她做题的视线，云影这才注意到他。但她收下那排奶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当云影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无端想起到，前两天周末在网上刷到的梗——“据说人在打电话的时候，递给那个人什么东西，那个人都会接着”。

可是她也没打电话啊。

云影眉头拧到了一起，眼睛微微眯起，就像是写题陷入了很深的思考。

韩天光在她思考的空档转头离开了教室。

留下整个人全然石化在原地的蒋怀秋。

他刚刚是看到了什么难以想象的画面。

一个常年考试缺勤，没有年级排名的人，和年级第一竟然出现在同一个画面。

——而且还不止一次。

这简直是历史性的会晤！！！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云影适时发问，蒋怀秋这才解除石化状态，回到现实。

未等蒋怀秋回应，云影自顾自复盘：“好像说了‘谢礼’。”

她继续自言自语：“......可我明明也没做什么。”

最后，她得出结论：“你说，他是不是想抄我作业。”

“一定是这样。”她仿佛对自己的论证信心十足。

“......”蒋怀秋无言，“你开心就好。”

这是蒋怀秋社牛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彻底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