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接。

熟悉的气息仿佛再次压了上来，橙花、薄荷，还有......

——草莓水果糖。

许是考试压抑了太久，云影忽然很想找个人捉弄一番，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现在，眼前似乎就有一个不错的人选。

她双手握书，将手里的书轻轻抬起，放在脸前，从而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好看的眉毛扬起，只露出一双微弯的、上挑的眼睛。眉眼熠熠，就连眼下那片青黑，都像是有了神采。

因为比韩天光矮一点，所以她不自觉地微微仰起头。

韩天光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喉结微动。

“......？”两汪平静的琥珀色染上疑惑。

“我觉得......”云影慢悠悠开口，声音被书阻隔，听起来像是靠着胸膛发出的声音，尾音微微扬起，“你更适合看这本。”

他侧目，定睛去看那本她举起的书。

看封面配色很是眼熟，名字更是。

——《藤花与草莓》。

果不其然是这本。

“看过了。”他语气平淡。

“？”云影眨眨眼睛。

怪博学的。

也难怪能写出那样的歌。

没等云影反应过来，韩天光已经单手拿着那本《雪国》，出了两排狭窄的书柜缝隙，留一个直挺挺的背影，他的头发似乎又长了些，发尾几缕贴着后脖颈，看着有些痒。

——心痒。

这本书，还挺受欢迎。

云影暗道这图书馆，还真是来对了。

等云影踱步到自动借书机子的时候，韩天光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图书馆的门连通室外，即使没有手表，也可以看出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屏幕上显示办理完成的字样，云影没多作停留，而是步履匆匆赶回教室晚自习，回去桌椅格局已经被值日生恢复原样，云影把自己装书的箱子拖回座椅底下。

*

一周上五天学，考试占三天，一周的时间流速变得格外快，仿佛只要撑过了化学到生物的距离，就相当于过了整整一周。

以至于云影拿到手机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到考试，脑子不会想别的东西，心无旁骛，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不过考试这种东西，绝不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的。

云影异常坚信这一点。

总之她拿到手机以后，除了铺天盖地的垃圾短信，还有云妈的叮嘱，今天记得坐校车。

想到校车那令人晕眩的味道，云影嘴角不由得嘴角一垮。

校车上，她点开听歌app，那天她尝试社区功能手痒痒，随缘就近找了个贴子回复之后，还有后续。

云影记得自己当时是鼓励了一个作曲新人。

那人似乎很感动，连连给她回复了两条感谢内容。

【蓝色机器猫口袋：啊啊啊居然有人能听出来我前奏用了风铃，证明我没有白录这段素材，太感动了！！！】

【蓝色机器猫口袋：再次感谢大佬！！！】

重新翻了一遍贴子，才发现这条贴子的楼主似乎深受鼓励，但又不满足于只有少数几个人提出TA精心安排好的亮点，于是这人自己回复自己一楼，点明了自己的巧思。

最后，一个求填词的讨论贴变成了夸夸群。

云影仅是简单扫了一眼就没再看下去，那种讨论的氛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密码正确”的虚无。

她变得有些无所适从，退出了这条贴子，转而习惯性点开用户376529的主页。

刚点开云影便心道大事不好——做题让她很容易产生一些肌肉记忆，不知不觉连点主页也成为了她肌肉记忆中的一部分。

而用户376529的主页已经展开，那就顺便看看。

可惜的是，除了那两首歌，空空荡荡，似乎也不爱发贴，贴子那栏是空的。

回到自己主页，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小红点，虽同样来自系统提示，可在一个她从未注意到的分类领域里。

——【用户蓝色机器猫口袋 访问了您的主页。】

云影：“......”

多亏上周回复的这名用户，云影这才发现：原来谁访问了自己的主页，都是可以看到的。

反过来想，那自己的访问记录岂不是也......

唉，失策。

云影更加决定要捂好自己的马甲，在APP里做好一个有点奇怪、没什么边界感的连号好友，绝不暴.露那个人就是自己，这样想绝不是她自我意识过剩，而是这音乐软件太不注重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

下面还有一条用户376529的访问记录，时间在上周，只不过显示的是已读。

云影想起来某一次系统推荐太多“猜你喜欢”的歌，都不太符合她的审美，于是她在心里感叹一遍大数据还是不足以揣测人心之后狠狠地点了右上角的小刷子——一键清除消息，再狠狠给系统消息发送一个“TD”。

......好像就是那个时候，会顺带把别人访问自己主页的记录也一键清除。

而她注意力不在此，在发现退订系统消息这件事越做越起劲，有一种征服人工智能的成就感以后。

——她把系统消息拉黑了。

当然最后还是把系统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一系列操作后，奇怪的“猜你喜欢”明显少了很多。

云影对此十分满意。

她又进到社区浏览片刻，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贴子可以打发时间，还能补充一下她贫瘠的乐理知识。

当时脑子一热答应加入音乐社，现在是还债的时候。

高三下半学期，高三生需要强制退社，满打满算，云影只需要再待两个月时间。

她指尖划拉着屏幕，那两人好像是让自己帮忙填词来着？

而自己乐理不通、丝竹不分，其余的她爱莫能助，就算现学也比不上那些从小就练乐器的，尤其音乐社里还有几个特长生，相较之下她似乎也只能帮着填填词。

正巧社区第一页推送到一个主题贴——

【经验分享|像写诗一样填词。】

写诗。

云影凝眸。

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自己并没有点进去看，而是将手机快速倒扣在了大腿上。

屏幕迅速黑了下去，只剩耳机里的歌还在后台播放，轻盈柔和的鼓点以及贝斯，配上明亮的声线，好像倒扣住手机就能心无杂念地融入歌所缔造的夏天。

然而因为语言不通，云影没怎么听进去歌词，几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任由着耳机里的音符跳动，她保持着这个倒扣手机的姿势良久。

校车驶上高速，道路不断向前延伸，过了收费站便不再有任何阻碍，和播放器里的进度条一样畅通无阻。

云影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等不及的人起身，挤在那条窄窄的过道里。

窗外的风景不再发生变化，且很熟悉——到家了。

云影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也准备起身。

*

几日之间，那双上扬的、带着一丝调笑意味的黑眸一直在韩天光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本自己借过翻过、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书，到了她手上，仿佛也多了别样的感觉。

韩天光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云影会说，那本《藤花与草莓》更适合自己看？

在转身的一瞬间，他脑子里划过很多东西，比如那本书里出现过的几个短篇小故事，左右思索不出联系，又从书名出发，藤花简而言之代表过去，草莓代表现在，过去和现在又怎么......诸如此类，而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把事情复杂化了，因为对方根本没看过那本书，才会去借！

最终无果。

但也正是从书名出发，事情并非一筹莫展，而是有了一些眉目。

直到周五下午，宣告周末放假的最后一节课还没结束，韩天光抬头一看教室上方悬着的时钟——还有十三分钟。

他习惯性地把玩口袋里装薄荷糖的铁罐，以此打发时间，横竖颠倒两下，转笔似的转了个圈儿，他微微皱眉，不是他的绝对节奏感天赋失灵，而是罐子本身没发出声音——这罐薄荷糖已经被他吃完了。

他拿起薄荷糖罐子，准备看包装上的说明书解闷。

入目第一行便是产品名：草莓口味无糖薄荷含片。

他看到自己桌缘上摊着的那本《雪国》，不难联系起那天云影手上拿着的书——《藤花与草莓》，草莓......

又想起那天自己进图书馆之前，刚好含了颗糖。

“......”

咔哒——

清脆一声。

——有什么金属形变的声音。

薄荷糖的罐子，似乎凹进去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说来也巧，罐子logo的右下角有个草莓贴图，草莓后面有几朵草莓花点缀着，黄蕊白花，而凹进去的地方正是草莓花的花蕊正中心。

——十环，正中靶心。

时钟的指针指向整点，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动了180秒，离下课时间只剩10分钟。

韩天光用这180秒钟找到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而压轴题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剩下的10分钟里，他还是无法肯定——

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她调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她大抵还没有开窍，只是一贯的恶趣味罢（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