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云影再不知尴尬为何物，现在也燃起了一丝想要逃避的念头。

——晚了，已经有人发现自己。

林桔桔：【云影！！！】

林桔桔：【原来你在啊！！！】

云影：......

刷屏速度太快，她连撤回都避而不及。

话题急速转弯，无非就是一场小型的赛博合影会。

眼看着差点变成一场云影最头疼的商业互吹学术讨论会，云影觉得自己就像广场水池中间的鱼尾狮雕像，成了打卡的焦点。

这让她想起一到考试前就有人来找自己握手，嘴里还振振有词什么“考的全会，蒙的全对”之类的话。

就连云影退出对话框，都有种刚考完试，想长舒一口气的冲动，

消息页面下方的“通讯录”里，多了几个陌生的小红点。

都是音乐社的社员发来的好友请求。

云影简单扫了眼，一一同意下来。

划到末尾，她指尖一顿。

头像是一只猫的黑色剪影，好友请求那栏的备注是“我是韩天光。”

倒序第一，实则是第一个向云影发送好友请求的人，也是云影最后一个同意的人。

......

在云影通过了数不清的好友请求之后，她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

——紫薯饭阿姨。

写在手上的那串号码，被她回去以后誊抄在了一张纸上，然后那张纸......

且不说那张写着紫薯饭阿姨联系方式的纸条被她塞在了那幢房子的哪个角落，她敢确定，那张纸她肯定没有带回来。

说她失信于人显然有些言之过重，但她是真的很担心空腹，空腹是她遇见的第一只流浪猫。

看来周天要早点出发，要在手机被收进塑料那个塑料箱之前，加上那个紫薯饭阿姨的好友。

......可自己又不是很想太早回到那个地方。

到了学校附近，或者说只要坐上到学校的交通工具，云影就会不自觉地浑身僵硬，仿佛流浪猫嗅到环境中潜藏的危险，进入戒备状态。

云影的戒备状态不是流浪猫随时准备抓人的警觉，而是随时都在刷题，手上空了一刻都会不适应。

云影初中的时候就见过这样一句话：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号了价格。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过，命运会赠她一份自己不太需要的厚礼，俨然一座特洛伊人的木马。

高中之前，云影还很喜欢摆烂，附中是她的平行志愿，在市里也刚好不上不下，不用踮起脚来够着，她也没想过要踮起脚来够，心态从来都稳如泰山。

就这样顺理成章到了附中，她不理解宿舍里，对面床铺那个总是五点半就起床到教室去学习的同学，而自己每次都要等到第二声起床铃响，宿管挨个查房叫人，才慢吞吞起来。

然后，第一次期中考，她以这样的状态，轻松拿下了班级第一，年级第八。

她有些难以置信。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承认自己的贪得无厌。

当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落在自己手中，摆在眼前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保持，第二个也是保持——但她知道，保持成绩和保持安逸的状态，只能二者选其一，她靠吃老本暂时得到了鱼与熊掌，却深知二者不可得兼。

环顾四周，最终她的眼神落在抽屉里那本深蓝配绿的物理《高中必刷题》上。

云影将抽屉那本书抽了出来，彼时的她只动了三页纸，在期末到来之前，她将那一本题彻底刷完，又去多买了《五·三》、《天利38套》，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模拟题。

连运动会也偷偷跑掉，到图书馆偷偷刷题。

终于在高二，她稳坐于年级第一的位置。

她与舍友的交流越来越少，五点半起床的变成了自己，晚上偷偷在被窝里打着一盏小灯的也是自己。

最后她搬出了宿舍。

就在在接近异化的边缘——

也正好是因为搬出宿舍，她遇到了一只只有三条腿的狸花猫，睁着如翡翠般碧绿的眼睛，冲着她喵喵叫，那天她的包里刚好有一条原本准备拿来泡面的淀粉肠。

鬼使神差地，她将那条淀粉肠递给了那只狸花猫。

*

最终，那股子很早以前就刻在DNA里的拖延症驱使着云影——自己还是没能提前去把那张纸条翻出来。

但事情总有峰回路转的一刻。

周天晚上，晚自习结束，云影再一次见到了那位紫薯饭阿姨。

上周周二晚也见过一次，只不过紫薯饭阿姨是在散步，顺带拿了一盆清水给猫那几只小猫喝，云影第二天还有考试，两人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

今天再见，紫薯饭阿姨已经在看小猫了。

少了空腹的庇护，那三只小猫胆子也在渐渐变大，虽然还是空腹跟自己关系最好，但那只奶牛猫小推也隐隐有跟自己关系变好的架势。

紫薯饭阿姨远远就看到了云影，她打招呼：“小同学，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这儿！”

“......您在等我？”云影指了指自己。

“当然啦。”紫薯饭阿姨笑眯眯的，“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学生很忙，周末又给忙忘了吧。唉，现在的小孩子，真辛苦啊。”

云影发现，这种不带任何谴责的叙述，比起老高的阴阳怪气容易让人惭愧许多。

她微微低头：“对不起......”

“别道歉啊，我上次都忘了问你，你是对面那个学校的吗？”

云影点头。

“高中生啊......”紫薯饭阿姨点点头，“难怪这么忙。”

随即她又问：“读高几了呀？”

“高三。”云影答。

“哎呀。”紫薯饭阿姨一拍脑袋，很是感叹，“那辛苦啊！”

云影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

紫薯饭阿姨继续自顾自：“不过没关系，再坚持坚持，还有一年不到就解放了......”

眼看着话题要飞到家长里短，云影试图挣扎：“功夫......”

“瞧我这记性！”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半晌调出一段视频，“本来想发给你的，你周末没加我，我就只能在这里给你看了。”

屏幕上是熟悉的绿眼狸花猫特写，它正半蹲着吃一盆鱼糜混合物，这个盘子很眼熟，正是紫薯饭阿姨平日里端着的款式。

视频的画外音，是紫薯饭阿姨在逗猫一般呼唤空腹：“功夫，功夫！”

空腹耳朵尖动了动。

云影这才算放下心来。

“功夫现在又回到了B区，在它出身的地方待得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这次，云影发自内心地点点头。

放下心来，不意味着放任空腹换到B区继续生小猫。

太辛苦了。

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云影还是想带空腹去绝育。

她需要等一个机会。

*

机会没那么容易等来，首先等来的是周一。

八校联考的卷子分到了各个老师手上，高三老师，几乎各个都是劳模，说要到周三周四左右出成绩，可从各个科目老师的神情来看，都像是有了结果。

由于是固定班配合走班的模式，单科来看，有好有坏。

尤其是化学，按照惯例，每次大考都会出一次“奇葩答案大赏”，来欣赏一下年级上的奇葩填空题，顺便复盘试卷避免下次出错。

这次不光是附中，大赏集合了八个学校的奇葩回答，化学走班教室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所有老师里，唯一看不出喜怒的就是老高。

他自己的数学课很是平淡，数学卷子的体量要分两节课讲完，尤其是这张是联考卷，几个学校的老师联合出卷，很有借鉴意义，更要精讲，而周一数学没有连堂，只能讲半张卷子，于是整堂课从头讲到尾，愣是没有一点风声。

直到下午的班会课，终于有人憋不住了。

高知谦一走进来，就听到金帆问：“老高，有消息了吗？”

老高反问：“你觉得这次英语，你能考140吗？”

“这......”第一次联考，气势不能灭，金帆朗声，“可以！”

高知谦笑而不语。

班会课进入正题，没有聊成绩，依旧是那些纪律、卫生方面的琐事。

“......情况不妙啊。”蒋怀秋低声对云影说。

“你知道？”云影问。

“不知道。”蒋怀秋说，“但老高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对。”

而后，蒋怀秋“啧”了一声，眉毛紧锁着摇摇头，腿还在一抖一抖。

云影侧目，随口道：“你紧张？”

“废话，能不紧张么？”蒋怀秋道，“直觉告诉我，老高这样子肯定有鬼，怕不是我们整个班全部垮掉。

“你怎么不......算了，我们班再怎么垮，也影响不到你。”

云影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其实不止蒋怀秋，云影也有这种感觉，她相信一班的其他人也能感觉到。

再加上那日自己偷听到的，高知谦的一点点心里话——

“......附中的水平我心里早就有数。”

“一班，那可都是重点班的好孩子。这次联考一样要现原形。”

“我红脸白脸都唱遍了，只为让他们能再往前冲冲，被这次联考击垮的概率小一点。”

......

——他早知道这次附中的发挥不会太好。不止是一班，而是整个年级。

作者有话要说：除了有相似的恶趣味以外，云影和天光也都很容易被一些命运馈赠的礼物绑住，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给自己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