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会课铃声一响，老高如常准时下课。

“对了。”高知谦提醒，“运动会大家有什么想法记得告诉我，想报什么项目提前跟体委说，班服有什么好建议跟宣传委员沟通，下周...不对，下下周班会课我们花一节课时间敲定，速战速决。”

眼看着讲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高知谦“......虽然是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下周又多一天假，但大家也别把心思全放野了，这学期很紧张，运动会完了，马上就是期末。”

他本意是想让一班人好好放松一下的，但一些当年级组长的忧患不允许。

期中过于隆重，紧张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放下，以至于如果不是老高最后提醒，大家都忘了，还有这个运动会的存在。

按照惯例，运动会开幕式上，高一高二每个班都有两分钟以内的表演时间，可以在主.席台下表演耍宝整活。

而高三年级十八个班，只能走同一个方阵，每个班只能停留三十秒。

三十秒想要整活，难度还挺大，但给班级的方阵加入巧思，展现风采，刚好足够。

蒋怀秋更是动了想整活的念头。

老高一走，便有人远远地朝体委喊话：“方邵，帮我报个50米。”

“好，1500米是吧，给你记下了。”

“？？？”

“我说的是50米，听见没——五、十、米，别给我装小聋瞎。”

方邵耸耸肩：“对啊，1500米，给你记着呢。”

“......”

蒋怀秋等体委方邵的座位边人都走干净，这才走到他的桌子前，随手抽开他前桌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蒋怀秋搭话：“哎，咱们班方阵是你带队吗？”

方邵：“老高还没说，不过前两年不都是体委带吗？怎么了。”

“我想到个惊天好活儿。”蒋怀秋示意方邵凑近一点听，“咱班，到时候就这么着......”

“哇靠，可以啊兄弟。”方邵重重拍了拍蒋怀秋的后背。

......

云影一个人坐在原位刷题，要不是身后的林桔桔提醒，她几乎都快忘了，社团还要开会。

“走吧。”

林桔桔从背后拍了拍云影。

云影起身。

两个人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云影回过头看了一眼班里的景象。

蒋怀秋找完体委，又跑到宣传委员那边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桔桔。

原来他们还没有......

“他一般会和一个十班的人一起去。”林桔桔打断云影的思绪。

“......十班？”

这个班级让云影不由一顿。

“嗯。”林桔桔撇撇嘴，她似乎很不喜欢谈这个话题，“每次站在他们中间，我就和电灯泡似的，后来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哦。”云影识趣闭嘴。

两人走到社团门口，林桔桔在其中一个教室门前停下，云影抬头，门牌上写着“多功能教室”。

要是平日里上课，除非是公开课，根本没有机会进这种教室。

“就是这里。”林桔桔推开社团教室门，空调的冷气从门缝中扑面而来，将云影耳侧的碎发向后吹。

进门是一个类似阶梯教室的构造，很宽敞，角落摆放着一些乐器，很杂，云影格外在意那一把敞着的二胡。

几排座位处零星坐着几个人，有个人在其中格外显眼。

韩天光此刻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处于顺毛状态的他，低着头，垂着眸，睫毛的阴影投在下眼睑，平添一丝柔和。

然而就在此刻，他眸子一抬，将目光定格在了云影的方向。

那道锐利又重新跑到了他的眼睛里。

那一瞬间，云影忽然想起夜间从草丛里钻出来的猫，眼睛会发出萤绿色的光。

她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她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很俗很俗的那种，为了保有已到手的东西而被迫入世，也喜欢偷偷观察和打量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

而眼前这个独自坐在角落的，是她目前，最感兴趣的人。

“云影，云影？”林桔桔拿手在云影眼前挥了挥。

云影回神。

“我们去那边坐吧。”林桔桔指着教室正中间的位置。

“......”云影观察了一下那个位置，正好在教室中间，离后排角落的位置不算太近，不过她没有要特意坐在某个位置的执念，只是觉得，坐正中间，等下边上再坐一两个人，进或出都很不方便。

......而且，这个位置很显眼，万一会议很无聊，不方便她偷偷溜走。

林桔桔看出了云影的挣扎，她问云影：“你有什么想坐的地方吗？”

实际上林桔桔想坐第一排，又因为看到蒋怀秋总粘着别人，心里油然而生一丝闹别扭般的情绪，最后她选择了教室正中间。

诚然她现在表面别扭着，但心里想要是要有人能给她一个台阶，她一定会立刻坐到前排，离蒋怀秋更近。而眼下云影一定会想坐前排，平日里她就瞄着第一排的飞机位不肯换，到了社团教室，也是一样的。

云影开口：“那......”

林桔桔满脸期待。

“就那边吧。”

云影指着角落的位置。

林桔桔顺着云影指的方看去——

“......”林桔桔大无语。

那里坐着的，不就是......

她言辞婉转，提醒道：“那个位置，是不是有人占了啊？”

云影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就一个人坐着，边上有那么多空位。”

她似乎没察觉到有任何不对。

“......”

林桔桔整顿因刚才而变得复杂的心情的时候，云影已经径直走上了阶梯。

这下林桔桔再也不怀疑蒋怀秋那天脱口而出的话的真实性——这都直接上人家边上坐着，表现得也太过明显！！！

林桔桔原地挣扎半晌，咬咬牙，眼下最不可能脱单的云影都开始打起了直球，自己横竖都是当电灯泡，还不如为了自己，拼一把！

她小跑跟上云影，拍了拍她的后背：“云影，我就不坐那里了哦！”

说完她迅速转身，小碎步跑到第一排最外边的位置上坐下了。

云影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只是为了满足人类好奇心而做出的举动，激励了一个少女重新追求属于自己的浪漫。

......但显然云影对浪漫过敏，她坐下了以后就一直目视前方，等待会议开始。

无论身侧陪她一起等待的人是谁，都改变不了她现在的想法，等待像是在浪费她的时间，失策，早知道该随便拿本单词本来背。

*

就在刚才韩天光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侧目一看，果真是云影。

刚才他看到，云影和边上那个人进来了以后，就一直对着座位指指点点。

然后，云影指着他的位置。

韩天光不知她们在讨论什么，只是有一种预感

——她会来自己身边。

眼下这种预感成真，云影当真如同他预测的那样，坐在自己身边。

而当她真如自己预测一般行动以后，韩天光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觉得无趣。

反而像是中了头奖的赌徒，陷入进去以后，永远在期待下一次中奖。

两个人一左一右，目视前方，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后是社长柴闻进来，才打破两人之间滋生的沉默。

周末听说，蒋怀秋拉了高三的年级第一进来。

真长本事了！当天柴闻不由在心里感叹。

他和群里很多人一样，迫不及待想认识下云影。

柴闻站在第一排，而云影又坐在阶梯教室，最后排的角落。

他原本是用喊的。

喊了两句，喊累了。

而云影完全没有要挪的意思。

柴闻问一句，云影答一句，俨然一副你问我答的架势，像极了上课。云影的回答最长不超过五个字。

“......”

交流困难。

“就这样吧。”柴闻深吸一口气，倒回前排，“我们继续上次的话题，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

云影话虽不多，坐得也远，但会议的内容，她基本都听了进去。

也找到了一直困惑着她的理由，为什么音乐社一直苦苦要给这届高三留下点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创作一首属于社团的歌？

话是这么说的——

附中是个新学校。

新学校，除了老高所说的，生源杂、成绩不上不下以外——

社团也不多。

云影数了一下，自己刚好是第三届学生，不是这个学校的拓荒者，但也算前几批学生。

最初学校的社团一共分两种：一类是为了满足上面要求、需要不断永攀高峰拿奖的，这类社团由学校开设，老师组织；另一类是纯凭兴趣爱好聚在一起的学生组织，上报名单，获经批准形成的社团，音乐社属于其二。

最早，音乐社是学校办的，专为拿奖的社团，没人参与，不了了之。

第二年，也就是上一届毕业的学生，和这一届包括蒋怀秋在内的成员一起，重新申请了因为爱好而相聚的新音乐社。

学校见状，想收回音乐社的管理权，剑指拿奖，每天都是枯燥的训练，原本的爱好差点磨灭个一干二净。

于是社团又苦苦挣扎了一年，直到上一届高三毕业，音乐社才恢复了自主状态。

音乐社的今天，这届高三社员功不可没。

......

最终会议也没个讨论结果，围绕着同一个主题，这首曲子改了一点儿，那边的鼓点又要推了重新做。

时间一到，哄然散场。

起身之前，云影感受到手腕一凉，紧接着身侧多了丝阻力，那力气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微弱。

她顿住，侧目定睛一看——

韩天光正定定看着她，眼底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云影凝眸，直觉告诉她这笑意不是什么友善的讯号。

“要吃吗？”

韩天光问。

他摇晃着手里的薄荷糖，修长的手指触及冰凉的铁罐，就在刚才，这手也触及到她的手腕。

云影蓦地想到那天这只手覆在那本《雪国》上的样子。

她顿悟，这是给她上次在图书馆的言语，拙劣的回礼。

糖罐还在云影眼前晃动，薄荷糖敲击着铁罐的边缘，嘈嘈切切，云影的耳朵捕捉不到薄荷糖的节奏，只知道这听上去像极了晚自习后下的一场大雨。

云影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