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珍此去塞外,路途遥远。
纵使钦天监算好了启程的良辰吉日,太后仍不宽心,带着韩明珍和春知晓,要提前三天去城郊金锲山上的法它寺祈福。
韩明珍身为喀延得一族的王后,是联络中原和塞外关系的重要一环。皇帝不能让韩明珍有所闪失。
他拗不过太后和韩明珍“祈福”的正当理由,只能领着百余名侍卫大张旗鼓地将金锲山围成了铜墙铁壁,自己又带了十几名亲卫,亲自送韩明珍进入寺庙。
“皇帝不是说佛门乃清净之地吗?”玖玖陆愤愤不平,“他又是只让太后和韩明珍各带一位女官,又是把海芙和临刃拦在山下,自己反倒好意思带这么些人。”
“佛门清净之地只是托词,他是疑心病重。”春知晓漫不经心道。
她对鬼神之事向来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故而象征性地拜了几下后,便退到殿门边的蒲团上歇着。
太后和韩明珍看样子却是颇为重视此事,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跪在佛前,嘴中小声念着经文。
至于皇帝,则领着一众亲卫站在殿外。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串佛珠,慢慢用拇指拨转着。
春知晓暗笑,这皇帝自认为九五至尊,不愿跪拜神佛。可他又没那份魄力,只敢侧站,避免正对佛像,手中也要捏串佛珠。
远不如太后和韩明珍来得坦荡。
正想着,忽听殿外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地落下,而后是一阵骚乱。
“保护陛下!”
玖玖陆循声望去,满目惊诧道:“我没看错吧,有只鹤掉到庭院里了?”
只见院中亲卫将皇帝围在中间,虎视眈眈地盯着庭院四周。
庭院中的那只鹤看样子是伤了翅膀和腿,恹恹地趴在地上叫着。
韩明珍听见动静转身,看见这只伤鹤,竟是踉跄着扑上前,止不住地痛哭:“皇姐,你也舍不得我吗!”
玖玖陆看见,这声“皇姐”直接让皇帝瞳孔地震。
春知晓悄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门框边,专心看戏。
未待周围人反应过来,太后已经由云姑姑搀着,走到韩明珍身边,带着哭腔劝道:“珍儿,你糊涂了,这怎么会是你皇姐元鹤呢!”
玖玖陆:……
那你就不要点出你大女儿的封号是元鹤啊!
韩明珍这厢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自顾自地抱着伤鹤越哭越厉害,最后竟是身体一软,哭昏了过去。
太后自方才上前劝韩明珍起也一直在哭,不过或许是身体好,倒是没昏过去。
春知晓看了眼皇帝晦暗的脸,心中了然道:“太后当然不可能昏过去,否则主动权就在皇帝手里了。”
皇帝一言不发,片刻后才吩咐人上前查看韩明珍如何了。
也不知该说是谁有备而来,随行入寺的人里当真有太医。
一时间众人都忙着将韩明珍带回寮房看诊,倒是没人顾得上春知晓了。
寺中的香火味熏得恼人,春知晓索性到寺庙后的园子里寻清净。
园中树木间隔有序,枝叶齐整,看起来是被寺庙里的人精心打理过。
虽说环境清幽,却实在不像是会出现鹤的地方。
春知晓沿着地上用鹅卵石铺出的小路向前走。
走至尽头处,已经越过了园子外围的篱笆。
自鹅卵石小路断绝处,草木杂乱地生长着,其间有几条因常年遭人踩踏而生出的小土径。
春知晓听见身旁的一棵树间有窸窸窣窣之声,不似枝叶摩擦。
她若有所觉,在意识中唤道:“玖玖陆?”
玖玖陆默不作声,像是又睡着了。
春知晓皱眉,正欲转身离去。
“啪嗒。”
一颗石子落在春知晓脚边。
犹豫片刻,春知晓长叹一声,俯身将脚边石子捡起。
她拿到手一看,这不是一颗石子。
这东西上圆下平,通体光滑乌黑,泛着幽绿色泽。
春知晓瞧着眼熟,将其举起,透光一看,晶绿如翡翠。
这东西她几日前在陆府见过,是一枚黑色云子。
春知晓正欲将举起的手收回,余光一瞥,看见陆如真靠在自己头顶的树杈上。
春知晓:……
对方还在气若游丝地对自己打招呼:“郡主。”
春知晓已然没了脾气,在意识里无奈道:“玖玖陆。”
玖玖陆语气无辜道:“发生什么事了宿主?”
明知故问。
春知晓假装没看见陆如真,转身正想离去,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郡主,请留步!”
春知晓:……
再喊可就要把附近的人招来了。
她无奈停下脚步。
陆如真踉跄着从树上下来。
她脸上几处擦伤,丝丝点点的血从伤口渗出来,外衫破破烂烂,像是被树枝钩坏的,模样甚是吓人。
饶是自己早有所预料,春知晓也难免惊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伤得很重?”
陆如真缓缓摇头:“是擦伤,不严重。我是中蒙汗药了,才这么虚弱。”
她背靠着树干,狼狈地将自己支撑住,有气无力道:“我逃到客栈,被我娘发现了,她派人在我的茶水里下蒙汗药,还好我察觉出茶水味道不对,先跑了。我从后山翻上来,皇帝在这里,戒备森严,我娘的人不敢冒进,还请郡主收留几……”
话还没说完,蒙汗药的药劲上来,加上跑了许久体力不支,陆如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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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知晓将陆如真拖回寮房时,已经精疲力竭。
好在此时为傍晚时分,寺中的人不是在韩明珍那候着,就是在斋堂用晚膳,她一路上有惊无险,没遇着人。
“宿主,女主好歹是个伤员,你就把她丢在地上?”
玖玖陆欲哭无泪,这可是她的宝贝女主啊。
“她满身尘土,我怎么可能把她放在我的床上。届时被人发现我床上有尘土,我又该如何解释?”
何况她已经垫几个蒲团在陆如真身下,又不是真把人直接丢地上。
春知晓抖抖自己身上的灰尘,幽幽道:“我唾弃你这种唯爱女主的行为,很没有同事爱。”
玖玖陆:……
春知晓从怀里掏出手帕,将屋内被陆如真身上尘土蹭过的地方一一细细掸了。
她才处理完,便听见门外的动静。
“叩叩叩。”
有人敲门道:“郡主,今日的晚膳为您送来了。”
春知晓将门打开一半,只露出自己一个人身体的宽窄。
外面的人她见过,是明音师太,自己的午膳也是对方送的。
“有劳了。”春知晓接过食盒道谢,“敢问寺中可有金创药?”
见明音面露不解,春知晓说瞎话不打草稿:“我方才不小心擦伤了脚踝。”
语罢春知晓还报之以歉疚一笑。
明音师太年轻心软,未有分毫怀疑,急急应下,很快取药回来。
春知晓接过药道谢时,还不忘圆谎:“安华脚踝擦伤,不便远送了。”
明音连道不用,临走前一再叮嘱春知晓好好休息。
玖玖陆暗道一声骗子。
春知晓不气不恼地插上门拴,将金创药搁在一旁,开始享用斋饭。
玖玖陆起先打量着春知晓的神色,不知不觉,眼神就飘到斋饭上。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玖玖陆听见春知晓一声轻笑,顿时涨红了脸。
她倒吸一口气,看见桌边的金创药,理智回笼。
玖玖陆细声细气地劝道:“宿主,你看女主好可怜哦,你一会吃完了,帮她擦药好不好?”
“请不要用这种盘丝洞里蜘蛛精的语气和我讲话。”春知晓揉着自己发麻的耳朵,无情拒绝,“擦伤而已,又不是人命关天,我们很亲密吗,要我给她上药。”
玖玖陆小声嘀咕:“我让你给她擦药,不就是为了让你们亲密点。”
“其实好感度已经不重要了。”
“?”
春知晓看着尚未苏醒的陆如真,淡淡道:“你没发现吗?你的女主打算跑路了。”
豁出去也要逃走,还是逃开自己亲娘的追捕。想起几日前陆如真的那番话,这不是跑路是什么?
玖玖陆不知该作何感想,半晌才道:“你说她明明没有觉醒,为什么仍然作出违背原剧情的事呢?”
“不知道。”春知晓摇摇头,提出长久以来的疑问,“但是我不明白,你们可以让我这个反派女配违背原剧情,讨好女主进行自救,为什么不允许女主违背原剧情呢?”
玖玖陆没料到春知晓会问这个问题,思考片刻后解释:“因为配角是故事的细枝末节,扰乱一点没关系。但是女主是故事的核心,必须要走原剧情,至少是和男主在一起这件事必须做到。”
春知晓:“你们可真霸道。”
玖玖陆叹气:“不霸道这个世界可就无法运行了。不说了,我先去问问该怎么办。”
-
餐厅里,红裙女人款步朝玖玖陆走来,一头波浪般卷曲的及腰长发摇曳生姿。
玖玖陆略显局促地打招呼:“伍姐姐。”
伍肆尔在玖玖陆对面落座。
她单手支起下巴,笑着问:“玖玖宝贝,又被什么问题难倒啦?”
想到自己三番五次麻烦对方,玖玖陆红着脸将关于陆如真的前因后果简单阐述了一遍。
伍肆尔听罢,倒是不惊讶,了然道:“原来是这样。你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幸好自己不是唯一的例子。
玖玖陆松了口气,急忙问道:“伍姐姐,你有什么对策吗?”
伍肆尔看着玖玖陆的神色,轻笑:“那要看你怎么想了。你是想让女主走,还是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法它寺,金锲山,喀延得都是我随便编的名字。
今天想不出小剧场(气急败坏)(在键盘上打滚)(打出乱码)(再次气急败坏)(老老实实删除乱码)
今天七月七,拜一下魁星,祈求我文运昌隆(惆怅)(望天)(跪下)(框框磕头)
也祝大家考运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