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又不用回京了？
“这倒是奇了，一会儿苟夫人要我寻人回京，一会凌云姑娘你又说不必了。”春知晓双手抱臂，凤眼微眯，“你们一家是在耍我玩吗？”
陆玖不回京这事，短期来看免了春知晓舟车劳顿，方便她又能躺平段日子。
但她可没忘当日苟新月说：“殿下让我失了一个女儿，总要再赔我一个吧。”
如今不要她赔女儿，那自然会要她赔上别的什么。
要求她送陆玖回京，于春知晓而言不算难事，可苟新月若再提出别的要求，就未必在她能够承担的范围内了。
现在她至少要对对方临时变卦的行为表现出不满，才不至于在下次谈判中落于下风。
春知晓皱眉看着苟凌云，冷声道：“凌云姑娘，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啊凌云姐姐。”陆玖连连点头附和，“郡主当初给咱们看的玉佩的确是我娘的信物，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又不去了。”
陆玖心急如焚的程度远胜在场的另外两人。
远离京城，就是远离剧情主线。
远离剧情主线，那她的业绩还怎么搞。
苟凌云拱手道歉：“还请郡主见谅。在下绝无戏耍郡主之意。原先家中确实是准备让阿玖回京的。”
“只是。”苟凌云语气一顿，抬头瞧了一眼春知晓的脸色，犹豫着道，“姑母来信说，陛下下令，调任陆大人代管芃梨。”
春知晓眉头皱得更紧：“我记得，芃梨是我母亲的封地。”
“那郡主呢？我爹代管芃梨，郡主怎么办？”陆玖下意识脱口道。
苟凌云看向陆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陆玖感受到苟凌云审视的目光，飞快地垂下头。
春知晓挑眉，故意叹道：“皇命难违，还请陆玖姑娘不要为我忧心了。”
话音刚落，陆玖果然抬头，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地瞧着她，又在苟凌云复杂的目光中再次低下头。
苟凌云轻咳一声，久久才道：“虽说陛下任命陆大人代管，但元鹤长公主的封地是先皇赐下的，陛下也不能越过先皇。只要陛下没有诏令郡主回京，郡主仍然可以留在这里。”
至于皇帝何时会让春知晓回去，没人知道。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苟凌云偏头对陆玖道：“回去了。”
陆玖正盯着春知晓出神，听见苟凌云唤她，愣愣应声道：“好。”
春知晓伫立原地，目送陆玖跟在苟凌云身后离开。
她二人比肩而行，苟凌云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和陆玖说些什么。
陆玖偏头听着，起先皱眉不解，而后露出了悟的神色。
再之后，陆玖的头又偏了半寸。
春知晓能感受到，陆玖借着这个动作用余光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她一眼。
春知晓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卖糖藕的大娘提着个灯笼走到春知晓身旁道：“小姑娘，劳烦让让，我挂个灯笼。”
春知晓侧身腾出空间。
忽然，她的耳边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
被风吹散的桂子香，不知何时又聚拢在她身旁。
“郡主。”由于跑得急，陆玖呼唤她的声调尚有些不稳。
苟凌云停在陆玖身后几丈外，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春知晓对着苟凌云轻笑点头，而后将目光移回陆玖身上。
“郡主或许对我爹代管芃梨一事并不上心，但我还是想多说两句。”陆玖斟酌着字句，“郡主，我爹调任的时间太巧合了。”
春知晓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关窍。
除去苟新月自京中向芃梨寄信的时间，皇帝大概是一等韩明珍离开此地，便迫不及待下了调任的命令。
不过这么多年皇帝都不曾寻人代管芃梨，如今她一回来皇帝便下令，可见看管芃梨是假，要监视她是真。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已经是太后插手后的结果，不然此刻皇帝的诏令就是命她回京了。
更重要的是，调任这事，若非苟凌云，京中根本没人寄信来知会她。
春知晓轻叹一声。
陆玖是陆玖，陆家是陆家。皇帝既然选择陆父来芃梨，至少证明陆家和春知晓绝不是同一个立场。
立场不同，就要保持距离。
这点她能想到，苟凌云和陆玖必定也能想到。
不然陆玖刚刚也不会当着苟凌云的面就要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提醒她。
橘黄色的灯光照在陆玖如玉般温润的脸上，照出她微蹙的眉头，照亮她眼底藏不住的关切。
春知晓忍不住去猜，陆玖的这份担忧，有几分是为陆玖自己岌岌可危的业绩，又有几分是留给她春知晓水深火热的处境的。
可是下一刻，她便不用再猜了。
因为陆玖又上前一步，牵起春知晓的左手，缓缓道：“郡主，我很担心你。”
“叮！恭喜您增加女主好感度1点。”
一时间，春知晓竟无奈地笑了。
罢了，总归她的性命与陆玖的业绩紧密相连，哪怕是为了业绩，陆玖也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春知晓淡淡点头道：“多谢挂念。天色不早，陆姑娘请回吧。”
自方才起，苟凌云便站在距离她们不远的位置。她们说的话，苟凌云大约是一个字不落地听见了。
春知晓话音刚落，苟凌云便走上前沉声道：“郡主，我等先行告辞了。”
春知晓未再多言，目送着二人的身影逐渐走入人群中。
晚风习习，吹得远处的陆玖衣袍飘动，吹乱了春知晓额前的碎发，吹远了糖藕的甜香。
春知晓仰头，看见一轮弦月悬在低空中摇摇欲坠。
此时已夜色初临。
-
春知晓躺在榻上，平日里她爱不释手的话本难得被搁置在一旁。
她的食指不自觉地轻叩着桌几边缘。
“吱——”
房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
海芙走入房中，疑惑道：“郡主，您有事找我？”
春知晓指着自己面前的圆凳示意：“你先坐。”
海芙今日待在府中，对陆父调任一事一无所知。
想到海芙爱操心的性子，春知晓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不将此事告知于她。
海芙最近对莳花弄草的兴趣渐浓，春知晓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扫兴。
春知晓若无其事地问道：“海芙，你跟着我多久了？”
提起这个，海芙眼中闪过怀念：“您八岁时奴婢便开始照料您了，如今是第十一年。”
十一年，时间确实挺长的。
既然如此，想必海芙对公主府和芃梨也有些了解。
春知晓问出心中疑惑：“那你可知，我母亲逝世后，是谁在管理芃梨？”
说实话，要不是陆父调任，她还真想不起这茬。
海芙一愣，而后无奈道：“是奴婢疏忽，忘了您失忆了。”
她思索片刻，娓娓道来：“芃梨是公主殿下的封地，制度与朝廷略有不同，分为民、刑、督三司，分别由岑亦光、何问、方凭阑三位大人主管。民司主赋税、民生，刑司主讼事、治安，督司主监察和芃梨的官吏选拔考核。”
春知晓略感意外，她是真没想到芃梨居然有自己的体系，自成一个小天地。
她估摸着这套体系的稳定程度：“听起来还算合理，但略显粗糙。”
海芙沉默一瞬，而后道：“因为……这只是当初公主殿下临时的规划，没人想到会沿用这么多年。”
春知晓轻叹一声，等到陆父调任，届时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套体系可就要成老黄历了，元鹤长公主留在世间的痕迹，便又要少一样。
“海芙，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随我去见见她们三人。”
到底她也是靠着这些人才能在芃梨衣食无忧，她明天去了解下，试试能不能为她们寻一条退路，也是早早为陆父清场，拿出“进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好让她以后还能在芃梨安心当咸鱼。
海芙推门出去，晚风将秋蝉的鸣声从门缝中卷入屋内。
春知晓怀里的半块玉佩似乎灼热着她的皮肤。
她掏出玉佩攥在手心，幽幽道：“临刃。”
“属下在。”
冷面侍卫从不知哪处阴影中跳出。
春知晓再次指着自己面前的圆凳道：“你坐。”
临刃拱手：“属下站着就好，郡主尽管吩咐。”
春知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叛逆。
春知晓轻咳一声：“这半块玉是你硬塞给我的，你可知道它能号令多少人？”
临刃垂眸思索片刻，末了道：“五千余人。”
春知晓惊得从榻上坐起：“你说多少？”
她原本听韩明珍称呼这些人为“鹤卫”，还以为有个百八十就顶天了。
现在告诉她有五千余？
临刃轻皱眉头，似乎是怕春知晓觉得人少，补充道：“虽然人不多，但每一位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
春知晓嘴角抽搐：“……已经很多了。”
临刃轻轻皱眉，语气莫名带着几分骄傲：“公主殿下最多执掌过五十万大军。这些人，不算多。”
春知晓感觉自己手心的半块玉愈发烫手。
这玩意是令牌还是虎符啊！
她想起芃梨不算小的地界，顺口问了一句：“我母亲的封地上有多少户人口？”
临刃侧头回忆道：“这些年人口有些调动，不过当初先皇封了公主殿下五千户。”
五千户。
垂死病中惊坐起，富二代竟是她自己。
什么调任代管，什么监视猜忌。
她有钱有兵，甩都不甩。
春知晓今夜睡得格外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临刃：给郡主一点小小的富二代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