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上花轿喽！”

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人们欢声笑语中传递着对新人的祝福。

再次睁眼，鞭炮燃尽后的烟雾呛了一下卫奕凛。

他用力眨眨酸涩的眼睛，发现周围的人都异常高大，拼命抬头才能看清楚他们的脸。

卫奕凛还在四处张望，抬着新娘的花轿已经来到眼前。

跟在花轿旁的大娘看到路边的喜童，顺手掐了一把他的脸，笑着往他胖乎乎的小手里塞一把喜糖，领着他给新娘讨个吉祥话。

“来，跟大娘说，祝新娘早生贵子！”

糊里糊涂，卫奕凛揉了揉脸颊，冲着花轿说：“祝新娘早生贵子！”

刚开口，就把自己吓一跳。

短短一句话，都有点张不开嘴说的含糊不清，再加上大娘明明个子不高，过来都要弯腰跟他说话的样子，卫奕凛发现自己这次居然变成了一个小孩！

这变成小孩儿，哪里还能帮记忆里的自己躲避灾祸啊！小胳膊小腿跑快点都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喜童突然变得有些，焦虑？

大娘心里摇摇头，还是个小孩儿呢，哪懂什么焦虑，估计就是有点站不住了吧。

她又伸手在摸摸卫奕凛头顶，后面乐队离得近，奏乐声太大，大娘嗓门也大了一些，跟卫奕凛说带着他去新郎家，让他找家里人说一声。

可谁知道他家里人在哪里啊？！

卫奕凛闻言在人群中巡视一圈，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他。

视线似乎跟不远处一个女人对上，卫奕凛看着两个女人互相比划几下，对面的女人点点头，大娘拉着卫奕凛往花轿旁走。

最开始是走，后面大娘一把将卫奕凛抱在怀里。

小孩子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半趴在大娘肩上的卫奕凛满脸通红，但也没挣扎，小孩儿的步伐确实没法跟上已经放慢速度的队伍，为了不延误吉时，抱着就抱着吧。

“新郎家是什么样的呀！”

噫——

卫奕凛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嫌弃。

大娘笑呵呵的，边跟路边的村民打招呼，边颠着卫奕凛往上窜了窜。

“新郎家呀，新郎家可气派啦！咱们村里唯一一座小二楼呢！真让人羡慕新娘！”大娘说完，周围耳尖的村民也都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李家小子是真有能力啊！房子气派，媳妇也漂亮！”

“早说了，人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娃娃将来也要好好念书啊！”

“多跟小才学学，争取当村里下一个大学生！”

怎么说呢，无论去哪里都离不开学业、工作、结婚、生子的话题。

卫奕凛其实是有些厌烦，但他还是装作听不懂，无论大家说什么都点点头，引来村民一阵大笑，夸他有出息。

眼前这些村民卫奕凛都有些眼熟，比之前看到年轻一点，也有可能是受喜悦氛围感染，每个人都是笑呵呵快乐模样。

村民们都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发自内心觉得，读书真的会有出息，李志才成为大学生即使回到村里，也是有出息的人。

卫奕凛能够理解他们，也更对今晚李志才要遭遇的事情惋惜。

婚宴、大学生、小二楼，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卫奕凛再不知道之前被刺死的人是谁，就真的是傻瓜了。

更何况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这个村子中，发生在赵婧雪和李志才周围。

想起来到这里前，李志才和方天川一模一样的长相，卫奕凛有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结果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路边鞭炮炸响给打断了。

仗着自己小孩儿，卫奕凛把脸枕在大娘肩上，大声打了个哈欠。

“啪——”

“啊！”

从来没被打过屁股的卫奕凛捂着被打的地方，小小尖叫一声。

大娘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怀里捂着屁股，眨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的喜童有点不高兴。

本来想稍微严肃一点的大娘，还是轻声细语的跟他说：“大娘知道你早早起来有点困，但是可不能那么大声打哈气，今天大喜的日子要开心点。”又悄悄凑近他耳边，“想打也悄悄的，捂住嘴别让人看见。”

卫奕凛点点头，往远处探头，算了下距离，马上就要到李志才家了，挣扎几下让大娘把她放下来。

大娘看也没多远，顺着他的意把卫奕凛放到地上，抱了一路刚下地的小孩还有点不习惯，走路摇摇晃晃看着要摔倒。

本来想自己走，找机会去看看的卫奕凛，还是被不放心的大娘牵着手，小跑跟着队伍。

“落轿！”

随着大娘尾音拉长，轿夫缓缓将花轿平稳的落在地上。

红色绸缎和景色绣花装饰的花轿，一串串红灯笼和彩带正随着花轿落地轻轻摇曳，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在大娘的搀扶下，手扶着红色绸缎，俯身从花轿上下来。

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李志才，看见等待已久的新娘，忍不住想往这边走。

大娘笑骂他：“还没跨完火盆哪！心急什么！人都在这了，多等等！”

“快点吧，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李志才迫不及待开口，充满磁性、温柔的嗓音，此时因为激动喜悦带着点颤抖和沙哑。

盖头下也传来新娘欢快的笑声，让李志才更是躁动。

大娘知道新婚夫妻都这样，也是抓紧时间走完进门流程，把新娘交给李志才。

“小雪——”

一碰到新娘的手，李志才赶忙握紧，将另一只手覆在上面，微微用力牵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往堂屋走去。

早就趁人不注意躲起来的卫奕凛，看着高堂上坐着的李建业，精神抖擞面带笑容，比之前见到苍老疲惫，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李志才和赵婧雪在大娘的指引下，三叩九拜，举行着成亲仪式。

最后夫妻对拜后，李志才颤抖着双手，慢慢掀起红盖头，看着盖头下的赵婧雪，眼泪汹涌而出。

本来很开心的赵婧雪看见李志才哭了，自己也有点眼眶发红，吸吸鼻子忍住没哭出来。

“大喜日子哭什么！快把眼泪擦擦！”

李建业看见儿媳妇都没哭，自己儿子倒是哭个不停，拍拍手板起脸，半晌还是笑了起来，好像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这样，还是任由他们去了。

热闹的拜堂仪式结束，就是更加热闹的喜宴，李志才宴请全村来家里吃酒，也幸亏是家里院子大，不然都放不下这么多人。

到处晃悠的卫奕凛也被抓着吃了好些东西，塞了满兜的喜糖，才被赶下桌去自己玩。

没跟其他几个喜童成群结队，毕竟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孩。

卫奕凛在李志才家绕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有什么可以混进来的地方。

当初他喝了好多酒，有人搀扶着回了房间，才发生后面的悲剧。

但是——

卫奕凛看着形影不离的赵婧雪和李志才，他们两个跟村民正谈笑着，也不像是会被人灌酒。

“我说李勇，你怎么光喝酒不吃菜啊，人小才结婚你哭丧个脸算什么回事啊。”

挪挪步子，卫奕凛蹲在地上假装玩蚂蚁，往那桌靠近。

喝得满脸通红的李勇嘭的把酒杯重重砸在桌上，“之前李志才给我介绍的生意黄了，我还不能不高兴了？！”上脸又上头的样子，让坐他旁边的村民都往旁边坐了坐，离远点省的被发酒疯的人伤到。

刚刚跟他说话的人叹口气，有些无奈：“做生意就是这样啊，小才也是好心想帮你，哪会想到这人坑人呢？”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说什么合作过几次都挺好，结果到了我就赔了？！”

嚷嚷声太大，引得周围人都往这边看。

跟他说话的人看李勇这样，肯定是喝醉了油盐不进，皱皱眉也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好心让他出去走走冷静一下，别在人家婚宴上闹事。

李勇也知道好赖，踉跄起身，拎着瓶白酒摇摇晃晃往外走。

“你不过去看看？万一出点啥事。”同桌人目送李勇。

说话的村民摆摆手，“多大人了自己知道分寸，本来也是他自己冲动往里扔钱没回本，还怪上小才了。吃菜吃菜，别理他。”

“也是，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吧。”

卫奕凛听完这些，拍拍手上的土，哒哒迈着小短腿跑出去。

只能说小孩子真是跟不上大人，也就前后脚的时间，跟着出来的卫奕凛就找不到李勇了。

一个酒鬼怎么走这么快啊！

他心里抱怨着，从院子里找到院子外。

中途还让村民举着占了白酒的筷子塞进嘴里好几次，辛辣刺鼻冲的卫奕凛嗓子都发痒，捂着嘴闷声咳着。

好在卫奕凛在院子外的拐角处找到了李勇。

他对面好像站着什么人，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两个人正交流着什么。

卫奕凛躲在一遍，捂着嘴憋住咳嗽，伸长耳朵想听，只是什么也听不见。

两人交流结束，李勇往这边走着，看起来没有刚才脚步凌乱，酒意散了一大半。

他双眼发亮，只顾着匆匆回宴席上，没发现蹲在地上的卫奕凛。

但是后面出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小孩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被扯着后领微微提起的卫奕凛挣扎几下，听声音扯着他衣领的人明显是个女人，力气也不是很大，使劲甩甩也就挣脱大半。

声音有些耳熟，卫奕凛边挣扎边回头看。

可不就是叶娜吗！

她穿着跟村里人差不多的衣服，明明都傍晚了还戴着顶帽子，一看就知道是要混进宴席里搞破坏。

想到之前就是她杀死了赵婧雪，卫奕凛就生气，想赶紧报警把她抓起来。

可是没有警察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抓人。

叶娜顺着卫奕凛挣扎的动静松手，看着他向前扑，摔在地上蹭脏衣服，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也擦破了皮。

蹭破皮对小孩子来说也很刺激，卫奕凛没忍住瘪着嘴，眼泪滴到地上。

叶娜才不管小孩子怎么了，仍然重复刚才的问题：“你在这干什么？！刚刚看到什么了？！”

“我.....我在喂蚂蚁！什么也没看见呜呜呜呜！”

指着墙角一块被蚂蚁爬满的糖果，卫奕凛假哭着在地上蹬腿：

“我就只是喂蚂蚁！你就打我！！哇！！！”

卫奕凛本来就是小孩儿模样，有点控制不住音量，也有些情绪化。

原本假哭伴随着疼痛居然真的越哭声音越大，就算没有眼泪也干嚎着。

看见他这样叶娜骂了几句，想要吓唬住他，却没什么用。

眼看院子里有人要被小孩哭声引出来，叶娜跺跺脚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她刚离开，院子里就出来好些人，大娘发现卫奕凛浑身脏兮兮的，还受伤了，立刻抱起他回宴席上处理伤口。

干嚎的嗓子有点渴，卫奕凛抓着水杯咕咚咕咚喝水，眼睛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找着李勇和叶娜的身影。

“哎呦，怎么摔成这个样子啊！”

坐在椅子上，往上撸着裤腿涂红药水的卫奕凛被几个女人围住，他认识这几个人，是灵堂里往李勇身上吐口水的几个人。

想了一下，卫奕凛抱着水杯可怜兮兮，看着又要流眼泪的样子惹得几个女人连忙哄着。

“我在外面喂蚂蚁，就被人推在地上了。”

小孩儿胳膊上、腿上好几个地方都蹭破皮流血，没破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就吓人。

性子泼辣的几人没忍住拿了几句脏话，又想起眼前还是个孩子，连忙挤出笑容摸摸头，问他看没看清是谁。

“是一个戴帽子的人，他还抓着我领子不放！”卫奕凛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挣扎中磨红的印子，“他非要问我看见什么了，可我什么都没看到，就看见李勇叔叔跟他说了几句话呀！”

几个女人一听这里还有李勇的事，抬头张望着，李勇正搭着李志才肩膀敬酒。

赵婧雪被另一桌几个村民拉着说话，没注意到李志才已经被李勇拉着灌了好几杯白酒。

女人们发现李勇的踪迹，留大娘照顾受伤的卫奕凛，另外几个人气势汹汹朝李勇那边走。

看见村里脾气一向不好的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其他桌的村民也都悄悄讨论着，几个大胆的还大声喊着：“谁又惹找你们了！”

“李勇！”女人们没理他们，但是高声呼喊李勇的名字也是一种回应。

被叫到名字的李勇有些茫然，给人敬酒自己也要喝，喝的都有些迟钝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女人就把他从李志才身边拉开。

女人们围着李勇叽叽喳喳质问着，李勇也懵逼，他都没看见卫奕凛，怎么突然两个人就扯上关系。同桌的村民都吃着菜看热闹。

这边李志才被灌的头晕眼花，眼冒金星，有人用力撑住他想要离开。

迷糊的李志才感觉这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酒精上头怎么也想不起来。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搭在对方身上，蹒跚着跟着这人。

“大娘！就是他推我！！！”

村民都在看热闹，卫奕凛一眼就发现被搀扶着李志才离开的叶娜，赶紧拍拍给她上药的大娘，指着李志才的方向说。

大娘回头也发现正要离开的两人。

这宴席还没结束，新郎离开算怎么回事！更何况就算离开，也得是新娘新郎一起，谁那么不懂规矩！

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如同野兽在咆哮，“站住！”大娘高声喊着：“娟子，把小才旁边那个人拦住！”

大娘的声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又被她说的内容将目光移向搭着李志才的人身上。

本来跟几个女人讨论婚后生活的赵婧雪也转移注意力，这才发现怎么自己丈夫喝得烂醉，还被被人搀扶着要离开。

跟身边人打个招呼，赵婧雪赶紧起身走上前，伸手想要接过浑身无力的李志才。

“我来吧，不麻烦——啊！叶娜！你怎么在这里！”

这下村民们都骚动起来，有人使劲往这边探头，有人干脆站起来往这边走。

叶娜这段时间在村里太出名了。

十个村民九个知道，有个叫叶娜的女人从李志才跟赵婧雪回到村里，几乎是隔两天就上他们家闹几次，刚开始李志才还客客气气的，后来干脆是看见她就不开门，任凭她在门口破口大骂。

骂完赵婧雪骂李志才，骂的话那叫一个难听，村民都想不到长得标致的女人怎么嘴能那么脏。

前几天不知道从哪得到李志才跟赵婧雪要结婚的消息，又是上门一顿闹，让村里人泼了好几盆水赶出去，本来以为能消停点，没想到是憋着一股气来婚宴上闹！

卫奕凛跳下凳子一瘸一拐走着，大娘看不下去，把他抱起走过去。

“就是他，大娘！就是他打我！”

卫奕凛小手抬起，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叶娜，村民们这才瞧见卫奕凛身上的伤。

他母亲之前还拉着赵婧雪聊天，此时尖叫一声跑过来，从大娘怀里接过卫奕凛紧紧搂着，手在背上顺着拍，安抚着自己的儿子，看向叶娜的双眼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怒火。

刚还围着李勇的女人们已经抓住叶娜，让赵婧雪赶紧把喝醉的李志才扶到一旁。

她们对叶娜毫不留情，边骂边上手，从小干农活的女人力气大得很，无法挣脱的叶娜只能被控制住，接受村民们的唾弃。

而此时，小孩儿正乖乖趴在母亲怀里，在村民骂脏话时就被捂住双耳。

他搂着母亲的脖子闭着眼睛，好像有些困倦，小声的打着哈欠。

熟悉的黑暗席卷而来。

解决了婚宴上的惨剧，卫奕凛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