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9.18星期三】

监控室里的几个保安都在打牌，后半夜是最要犯困的时候，要是没点消遣还真支撑不到天亮。

所以酒店的安保经理都不会说什么。

姜隋把几个大屏前的画面都查看了一遍，确认全部的监控都没有问题以后，转身走到了牌桌前。

那里围坐着六个换岗休息的保安，加上在楼层间巡逻的、停车场指挥的，大厅驻守的，值守整个夜班的保安其实有足足二十五人。

姜隋是他们的主管。

他在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保安身上肩上拍了一拍，“小李，我点了夜宵，到时候你去前台取一下，然后群里发个消息，叫大家伙闲了就来监控室吃夜宵。”

说完，他朝其他人笑了笑，其他人也客套地谢了谢他。

随后，他就离开了监控室。

.

那些保安们在身后目送着监控室的门被关上，然后都放下了手中的牌。

有人收走了桌上的清茶，然后取出了柜子里藏着的罐头啤酒。

年轻的保安有点胆怯，“值班不是不让喝酒吗？被姜主管抓到了，要罚款。”

“放心吧，”四十岁的资深老保安“啪”的一声打开了易拉罐，“到天亮前，姜主管是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不怕他突击检查？”

“哈哈哈哈哈……”剩下的几个保安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都跟着打开了啤酒。

“小伙子，姜主管跟人幽会去了，不会那么快完事的。”

年轻保安一脸惊诧，“难道，他跟罗经理的传闻都是真的？他真的跟罗经理有一腿？”

“当然了！不然，你觉得他年纪轻轻，是怎么当上这安保主管的？不就是靠跟罗经理的关系吗？”

“不是说他形象好吗？长得一表人才，身姿挺拔，能作为酒店的门面。”

“切，”有人冷笑道，“那你觉得大堂里的那个保安形象不好吗？人家长得比罗主管差吗？凭什么人家只是大堂保安，而罗主管能当主管？”

“靠的不就是跟罗经理的情人关系？”

年轻的保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冷嘲热讽，“可是我觉得，姜主管人挺好的呀，对下属还蛮宽厚的，话也不多，在他底下做事，挺顺心的。”

大概这是句公道话，几个人马上就不作声了，咕噜咕噜地喝起了啤酒。

.

“你们知道姜主管什么来历吗？我听说，他半年前才从牢里放出来。”

几个人立马八卦心起，“他坐过牢？我看他为人挺正派的，怎么会坐牢？犯了什么事？”

“他杀过人。”

这话言简意赅，但使人瞠目结舌。

“杀人！怎么可能？”

“要是杀人，那不得关个几十年，他多年轻啊，三十肯定不到吧？”

“对啊，怎么可能杀人？”

“但这确确实实是件真事，我还查到过他的判决书。他杀人那会儿还未成年，判了15年，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减刑了，所以提前放了出来。”

“我去，未成年杀人，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对啊，为什么杀的人？”

“说起来，其实姜主管这人也挺可怜的。他家原来在城中村，就新桥西街的那片，那片的违章建筑最多，一直嚷嚷着要拆，但一直都没拆。那地方也是重峦市最乱的街区，出过不少大案子，姜主管就是在那里杀的人，杀了自家楼上的邻居，一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

“怎么杀的人？”

“拿水果刀捅的，捅了二十多刀，硬生生把人给捅死了。”

“怎么好端端地捅起楼上邻居来了，有什么矛盾吗？”

“一开始，姜主管说，他是上楼进邻居家偷东西时被那男人发现了，那男人扬言要报警，他就突然暴起，拿着水果刀捅了那男人。说来，姜主管身世也挺惨的，十一岁时，他爸出车祸死了，没多久，他妈也离家出走了，家里就剩他一个奶奶和一个妹妹，他妹妹还很小。他们家几乎没什么经济来源，他爸的赔偿款也不多，所以日子过得十分紧巴。他偷东西这事是有前科的，之前就被抓到过两次，还进过少管所。”

“那也太不值当，为偷东西杀个人，还判了十多年。”

“实际上，警察并不相信他的这个说辞。因为他杀人的水果刀是从自己家里拿的，如果是临时起意，那凶器应该就地取材，更可能是从邻居家拿刀才是。而且法医验尸，说第一刀就是致命伤，因为第一刀是割在喉咙上的，直接就把整个动脉给切断了，血几乎是喷射出来的，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人肯定是活不了了，完全没必要再去补刀。后面的那二十刀，应该是泄愤的，所以警察猜测，姜主管跟楼上的男人应该是有什么矛盾。”

“但姜主管始终一口咬定，就是偷东西被发现了，才杀的人。几次口供，都是如此。姜主管当时是未成年，只有十五岁了，如果要量刑的话，估计要判十年以上。但是审判的前几天，他妹妹姜穗忽然给援助律师打了电话，说了他哥哥杀人的真实原因……”

所有人都提着耳朵听那个原因。

“他妹妹说，是因为楼上的那个男人性|侵了自己，被哥哥知道了，所以哥哥才杀了他。姜主管的妹妹当时才六岁，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跟警察说，楼上的男人好几次用零食来引诱自己，把自己骗到房间里，然后就脱她的衣服，接着，她身体的某个部位就会有撕裂一样的疼痛，但是男人威胁她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就会拿刀宰了她。这种事情发生了好几回，有一次，姜主管发现了妹妹裤子上的血迹，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支支吾吾，最终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姜主管当即就拿着刀，上楼把人捅死了。警察在小女孩的几件衣服上找到了那个男人的精斑，验证了她的这个说法。”

有人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气愤不平，“呸！禽兽！换了我，我也要宰了他！”

“姜主管的妹妹之所以打电话给援助律师，是因为她以为哥哥要被判枪毙了，觉得如果把事情说出来，法官知道哥哥杀的是一个坏人，可能就不会判他死刑了。但结果其实没什么影响，在律师的辩护下，最终姜主管被判了十五年。判刑那天，姜主管在法庭上失声大哭，但他不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而痛哭，而是为他妹妹，为他妹妹不得不把自己那个伤口展露出来而痛哭。”

“残忍吧，这样的现实，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会被如此欺凌。”

“哎，”几个人不由地叹气。

“难怪姜主管永远都在值夜班，因为夜里更加安静。”

***

城市的灯火迷离地映射在落地的玻璃窗里，像浩瀚的宇宙里遥远的一片星光。

黎明时分，江里还有缓缓航行的船只，偶尔发出不算响亮的汽笛声。

商务套房的床上躺着两个大汗淋漓的人，在一番缱绻之后，男人伸手从扔在地上的裤子里摸出一盒香烟，点燃了叼在嘴边。

女人躺在他的胸口上，铺散着一头柔软蜷曲的长发。她抚摸着男人健壮的身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刺激，“姜隋，你每天都去健身房吧？”

“从来不去，”姜隋说。

“那为什么身材能保持得这么好？”

“每天晨跑三公里，”姜隋吐出一口烟，“监狱里带出来的习惯。”

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伸手在他的胸口上挠了几下，然后坐了起来，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

姜隋隔着烟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去。

女人的身材保持得很好，曲线柔美，婀娜多姿，面容白净，皮肤细腻，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三十五的女人。

“罗经理还有工作没做吗？”姜隋伸手把烟灰掸落在烟灰缸里，“正事办得如此火急火燎？”

罗玲笑了起来，抱着枕头朝他挥去，姜隋一把拽住枕头一角，又把她拉倒在自己胸前，“罗经理这样很扫兴？”

“好啦，”罗玲半哄半娇嗔，“我点了牛排，待会儿就要送上来了。”

她挣脱了姜隋的手，站起来整理头发，“起来洗个澡，帮我核对一些文件。”

.

白瓷圆桌上铺满了文件，罗玲一份一份地核查过去。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转让？酒店不是一直都在盈利吗？”姜隋问。

酒店转让的事情，从他入职以后就在开展了，据说只是变更主体和股东，底下员工结构和人员岗位则一律保持原样。

“我也好奇呀，三年内转让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经营不善，转让后，从上到下都重整了一遍，两年内营业额大幅上涨，结果大股东又要转手。”

“第一次什么时候转让？”

“两年前的事情了，更换股东以后，就改成了现在的名字：港丽花园酒店。这一次转让，酒店名字还是原样不变。”

姜隋正好看到一份文件，上面股东一栏里写着一个名字：周禹析。

周禹析……

他刚来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些事情，这个周禹析是酒店最大的股东，也是董事长，但他几乎没有露面过，酒店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据说他是青年才俊，手里有很多的产业，家财丰厚，为人神秘，而且还不是本国国籍。

“这个周禹析是什么来头？你见过吗？”姜隋忍不住问罗玲，她是这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经理，上上下下所有事情都由她管理，也许她见过上面的股东。

罗玲抬起头，看着文件上面的名字，“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他，对他知之甚少。”

“你见过他吗？”

“见过一次，两年前，酒店刚变更股权后，他来过这里一次。”罗玲思索着，转起了手里的笔，仿佛想起了什么。

姜隋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有什么问题吗？”

罗玲看向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地说，“怪事，真是一件很怪很怪的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怎么说？”

“你相信酒店闹鬼的事情吗？就楼上708那个房间，他们说，经常听见那个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发出。”

罗玲摇头，“怪力乱神的事情我向来不信，哪个酒店都有这样的传闻，很正常。反正我夜里巡逻时，从来没遇到过异样的事情。”

“但那个房间确实发生过怪事，”罗玲压低了声音，“很怪很怪的事情，说不定……说不定确实死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