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还是打了电话给哥哥,两人一起来看何濯。
门没锁,房间里一片杂乱,像被洗劫过。
姜隋先进的卧室,看见倒地的何濯,立马冲上去将他抱起来,轻放在床上。
“姜穗,不要进来!”他对妹妹喊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姜穗止住脚步,声音慌乱。
姜隋细细地查看着何濯的伤势,身体上倒没有严重的伤口,但是左边额头有点肿。
整个屋子里都是两个男人的气味,浓重的、混浊的、淫|糜的。姜隋实在难以忍受,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对着站在门口的姜穗说道:“你先帮我放一缸热水吧。”
姜穗立马进洗手间放了缸热水。
姜隋用床单裹住了何濯的身体,抱着他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姜穗才走进里面的卧室,难以置信地看着房间里的景象,脑子嗡嗡作响。
.
热气充斥着整个洗手间,何濯慢慢地有了点意识。姜隋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身体,热水溶解掉了凝固的淤血和粘液。
何濯曲起双腿,两手抱着膝盖,蜷缩起来。他虽然很瘦,但天生骨架匀称,形体依旧十分优美。
真不愧是天生的尤物。
“没事的,何濯,不用怕,”姜隋的手指触摸着他突出的脊骨,“我们是来帮你的。”
他清洗完何濯的身体,就把他从浴缸里捞出,用一块浴巾裹住了他。
何濯安静得像只猫,身体让热水泡得很软,他又被打横抱起,揽进了怀里。
沐浴乳的香气涌进姜隋的鼻子,他突然魔怔了,腹腔里烧出一团热,一股电流从脊椎传到全身,骨头缝里顿时蔓延出难以自禁的酥痒。
而何濯却是脑子一片空白,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窝,让人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他这样糊里糊涂的,是不是我把他……他都不会发现……”
那些监控画面一下涌上姜隋的脑海。
好多时候,何濯就是那样失神且涣散的……他脑子已经坏了,睁着眼,张着嘴,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何濯。
何濯垂着头,一段雪白无瑕的脖颈从浴巾里显露出来,微微地泛着点红。姜隋忍不住蹭了上去,鼻尖摩挲着他肌肤上的绒毛。
那黑色的乌鸦,就在眼皮底下……
和那只在雨夜里,被深埋在泥土里的乌鸦,一模一样。
刹那间,身体里火散掉了,转而蔓延起森森的凉意。姜隋迷惘地呆愣了一会儿,他的唇没有吻下去,只是轻轻地贴了一贴。
他凑近何濯的耳畔,说道:“何濯,谢谢你,谢谢你帮我照顾姜穗,谢谢你一直保护她。”
***
姜穗收拾了房间,铺上干净的床单,连枕头都换了一套。
何濯被轻放在床上,盖上了干净的毯子。
“明天无论如何要带他去医院,他的病不能再拖着了。”姜隋说道,关掉了床头的灯,让何濯好好躺着。
“哥,你过来,看一样东西。”姜穗把哥拉到书架后的餐桌前。
上面摆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
“这东西是我刚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的。本来是一瓶药被我不小心踢进了床底,我俯身去捡时,就在床底下看见了这只铁盒。”
打开来看,铁盒里放着一块长命锁,一对绑着红绳的银镯子,看起来,应该是小孩子的物品。
“这是不是他们俩小时候的东西?”姜隋问。
“不,我觉得应该不是,你看下面还有几张照片。”
姜穗把里面发黄且有折痕的照片拿了出来。
那都是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拍摄的,里面看着像卧室,但又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墙面裸着红砖,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室内光线灰暗,家具一律陈旧得像从垃圾场里捡来的一样。
画面中始终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看着像是男人,但穿的衣服却都是女人的那种花格子衣服,而且款式老旧,袖子和裤子都很长。这人拍照时总低着头,或者戴顶厚呢帽,完全看不清面目。
画面十分阴森,像是在地下室拍的,没有窗户,亮光是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来的,电线裸露在外。
里面只有两张不是在封闭环境内拍的,身后背景是废弃的大楼,地面上堆满了钢筋水泥的垃圾。
姜穗一下就辨认出了地点。
“那是何濯家附近的那片废尾楼!”
“你确定吗?”
“我确定,因为那地方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小时候经常跑到那里去玩,在空置的未完工大楼里跑来跑去。那片废尾楼离何濯家很近,一公里都不到。”
姜隋皱起眉头凝视着照片,“你说,这个怪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注意到怪人裸露出来的皮肤是很黑的,像涂了煤炭。
“说不定这个怪人,就是周栩汽车后座上的人。”
“怎么说?”姜隋猛然抬头,眼神诧异。
“前几天我去酒吧打听周栩,他的同事告诉我的,说七月中旬的时候,看见周栩开车带着一个十分奇怪的人,慌慌忙忙地往城外去,那个人也是身材很高大,穿着怪异的衣服,指不定,就是这照片上的人。”
事情变得玄之又玄。
“可是这些照片一看就是好久以前拍的,难道说,周栩跟那个怪人很早就认识了,并且渊源颇深。”
“有这种可能性。我甚至都不知道,周栩竟然认识这样一个怪人。”
“下次找个时间,去那片废尾楼看看,说不定到了实地能发现点什么。”
姜穗点头:“嗯。”
.
“乌鸦,乌鸦,”睡梦中的何濯发出了喃喃声。
两人透过书架的格子,望向床那一边。
何濯又说了句梦话:“他没有乌鸦……没有乌鸦……他不是……”
姜穗陡然一震,“何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明回来的男人并不是周栩,”姜隋声音低沉,“何濯应该是发现了。”
“什么回来的男人不是周栩?我不明白,”姜穗听得云里雾里。
姜隋站起身来,往书架上方指了指,姜穗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看见了上面隐藏的摄像头。
“我装的,为了好时刻关注何濯的动态,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能及时作出反应,毕竟抑郁症患者,会有自杀的倾向。”姜隋解释道,“昨天晚上,有个跟周栩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来到了这里。”
姜穗顿时打了个寒噤,听得毛骨悚然。
“跟周栩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
“是的,一开始我也迷糊了,我以为是我们弄错了,也许深山里发现的那具尸体不是周栩呢,乌鸦纹身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毕竟那尸体连头颅都没有,所以,我以为回来的男人就是周栩。再加上,他们两个人在家里,一整天都在疯狂地……”姜隋欲言而止。
他控制不住地再一次回想起那些监控画面,何濯发红的面颊、涣散的眼神、剧烈起伏的胸膛、潮润的肢体、不停发颤的小腿……
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走火入魔。
“难怪我早上来看人,门会反锁上,”姜穗说,“我想回来的不会是周栩,因为周栩不会把家里弄得这么乱,而且周栩要是发现何濯的状况不好,肯定会第一时间带他去医院。”
“哥,你觉得那个男人还会回来吗?他应该还会回来吧?他要是回来了怎么办?”姜穗担心地说道。
“我们不动声色,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就先把他当做周栩。”
“何濯会不会很危险?因为我们都不知道那男人是什么来头。”
“灵活应变吧,”姜隋说,“我们也不知道何濯对那个男人是什么想法。”
“哎,”姜穗叹了口气,忽然一股悲伤涌上心头,不由地垂下了头,“我也好希望埋在山上的那个人,不是周栩。”
眼泪掉在了桌子上。
“读书那会儿,每一次受欺负,都是何濯帮我解围。但讨厌我的人总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是会撕掉我的作业本,往我的书包里倒墨水,说我是下水道里的蟑螂,又丑又脏。难受得我总是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不敢去上课。有一次,何濯找到了我。我跟着他下楼时,班级里那些恶意的男生们忽然围了上来,把我们两个人捆起来,关在顶层的空教室里,一直关到天黑。周栩找了大半个晚上,才找到我们。第二天,他就把那些男生揍了一顿,揍到他们鼻青脸肿为止。后来但凡还有人要找我麻烦,他总是会挺身而出,虽然未必每一次都会打赢,但他不怕死的那股莽劲,最终还是让那些人退缩了,他们也不再来欺负我了……”
姜隋听得心里刀割一样的难受。
“虽然我知道,周栩是因为何濯才跟我当的朋友,如果没有何濯,说不定我们就是陌路人,但是,他也确确实实帮了我不少的忙……前几年没有他的资助,我也不可能学到手艺……”
姜穗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涌,她好想连夜去那山上把周栩的遗体挖出来,好想对着那可怜人的叫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