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蹲坐在门口，心里慌乱不已，但是她不敢再敲门。

刚才的响声引来了一些邻居，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问姜穗，“里面怎么了？”

其实周围的邻居对这套房里住着的两个男人的关系都心知肚明，因为他们好几次看见这两个男人在楼道里拥吻，有时候走过他们的房门前，会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呻|吟声——哪怕是白天，也这么干柴烈火——所以在他们眼里，这两个男人的感情或许比这条街上的任何一对夫妇都要真挚得多。

“没事，一点感情纠纷。”姜穗良久才回答道。

有人便说：“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很亲密呀，这还是头一次吵架，发生了什么？”

姜穗没有回答，那些邻居就慢慢散开了。

里面平静了很长时间。终于，门还是打开了。

周羿昂首挺胸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穿着全新的衬衫和铮亮的皮鞋，在姜穗的眼前傲慢地整了整衣袖，然后管自己扬长而去。

姜穗急忙跑进屋里。

何濯坐在床沿上，身上披着一块白色的浴巾，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戴着一个银色的戒指。

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地面上也有很大一滩血污，姜穗吓得捂住了嘴巴，忙不迭地问何濯，“你哪里受伤了？”

何濯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长久地看着手上的戒指，神情痴痴傻傻，怎么推他晃他，都无济于事。

姜穗感觉自己就快要被逼疯，她只能打电话给姜隋，让他赶紧回来。

姜隋十万火急般地赶了回来，冲进房门，看着何濯那副样子，脑海里“轰”的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他又牵引着何濯进了洗手间。关上门，解下了他身上的浴巾，想确定他的哪个部位受了伤。用毛巾擦拭干净后，才发现血并不是他自己的，不禁有些纳闷。但也谢天谢地，重新给何濯穿好衣服。

要给他洗脸时，才看见洗手池里那把沾满血迹的水果刀。

姜隋给捡出来，丢进了垃圾桶。

这期间，姜穗就蹲在地上擦拭血迹，她难受得像胸口压着一块石头，所以必须找些事情做做。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何濯好像也快要死了。

这种预感让她无比窒息，眼泪一个劲地往地上掉。

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另一件更残酷的事情：那个男人把何濯的银行卡拿走了！

那是周栩留给何濯的钱啊！是他给何濯的生活保障啊！

姜穗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

陷入于痴迷状态的何濯，倒是很听话。姜穗只要拉着他，他就会乖乖地跟着走，只是始终低着头，盯着手上的戒指。

坐在精神科诊室门口的长椅上时，有些病人家属会忍不住问姜穗，“这是你什么人，生病了吗？怎么一直低着头？”

“是我哥，”姜穗其实一点都不想搭理他们。

“啧啧啧，真是可惜，长得这么好看，偏偏精神出了问题。”那些人无不叹息。

姜穗听不得这些话，她的眼眶始终都是通红的，感觉下一刻就会彻底奔溃。

唯独姜隋是镇静且沉稳的，他不停在医院里跑来跑去，领着何濯去做各种检查，然后拿报告单。

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以后，苏医生建议他们住院，“情况十分不好，病人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情绪的起伏会很大，留院观察会比较好控制。”

姜隋便立刻去办理了住院手续。姜穗又在中途回了趟家，把何濯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带了来。两个人都是岔开时间做事，必须要留一个人看着何濯。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半，他们才把事情办理妥当。

“我想，你那店先暂停营业吧，也不要接工作了，专心照顾何濯，医生总会有办法把他治好的。”姜隋说，并把自己的存款全给了姜穗，“这些钱应该能支撑我们过一段日子，剩下的，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用担心。”

这一刻，姜穗是多么庆幸她哥哥回来了，要不然让她自己去面对这些事情，她压根就招架不住。

“住院真的是现下最好的选择，毕竟这里有医护人员，不用太担心突发状况，”姜隋站起身来，“我得去酒店上班了，这几天调班太频繁，我怕会招致底下人不满，我先走了。”

姜穗想送哥哥到楼下停车场，但被他拦住了，她只能站在楼上的窗户口，目送哥哥离开。

病房里的何濯侧躺在床上，五指张开举到头顶，眼睛仍像先前那样，看着戒指。他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衣服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敞开的领口里能看见极其突兀的锁骨。

像是听觉丧失，怎么跟他说话，他都毫无反应。

心力交瘁，姜穗只能走到病房外去透口气。

手机铃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疑惑地接起，“你好？”

“你好，”对方听起来心情喜悦，“我是何辛的妈妈林雨，您还记得我吗？”

“哦，何辛的妈妈，”姜穗才反应过来，她都把小何辛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小何辛有线索了吗？”

“找到了！”林雨忍不住小小地叫了一声，“我的何辛找到了，就在硫石镇附近的一个小山村里，还是那里的村民打电话联系我的。”

“这样啊，”姜穗却隐隐觉得这事情有点古怪，“小何辛还好吧？”

“他受了一些惊吓，记忆有点断片，其他都没事。”

“怎么说？记忆断片是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的，小何辛那天在植物园野餐时，看见对面的树林很好奇，所以独自走到那树林里去，结果里面忽然跳出个灰不溜秋的东西来，把他吓昏了过去。他醒来以后，就在附近的小乡村里了，但是脑子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好在有一对老夫妇收留了他，让他在自己家里住了些日子。这对老夫妇年纪太大，所以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一直到几天后隔壁邻居发现他们家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孩，才帮忙报了警，后来又根据寻人启事联系到了我们。”

“原来是这么回事。”

林雨又心疼地说：“小何辛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才会一下子失去记忆。”

“您带他去医院里看了吗？”

“去看了一下，但小何辛十分抗拒，很害怕生人，所以也没做细致的检查，医生初步跟孩子交流了一下，觉得孩子的语言逻辑很清晰，也认为失忆只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叫何辛在家住一段时间，心情调整过来以后再去医院做检查，说不定，几天过后，记忆就自动恢复了。”

“那样真是再好不过，”姜穗说道，但心里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小何辛是怎么在昏迷的状态下，从树林转移到了村庄？

“我能不能问一下，小何辛说在树林里看见的灰不溜秋的东西，那个是什么？”姜穗忍不住发问。

“我们也好奇，警察觉得，很可能是山上的野兽，猴子、狼或者黑熊吧，那野兽从树丛里蹿了出来，吓晕了何辛，然后又把他叼到了别的村庄。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把何辛叼到了河里，然后何辛就顺着河流，漂到了附近的村庄。也真是万幸，他没有受什么伤。”

好吧，这种解释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多少算个解释吧。

“之前谢谢您了，帮我惦记何辛的事情，所以现在打个电话告知您一下。”林雨充满感激地说道。

“没什么，”姜穗说：“恭喜你找到孩子。”

***

无论如何，小何辛是回家了。

这是整一天来，姜穗唯一感到庆幸的事情。

既然小何辛都回家了，那何濯也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姜穗给自己打了打气，回到了病房里，继续守着何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