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当天，下午一点整，C高全体高一新生坐在了大礼堂里，听着教官和校长的致辞，大致内容是军事教育理论基础，我一点都没有心思听，撑着脑袋在发呆。

“秋素华，班主任让你跟她出去一下。”邻座秦施凯向我说道，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到了站在我这排尽头的周莉玲，她正用着一种我不能理解的复杂眼神看着我，附近的人也都好奇地看着我。

我有些窘迫，快速地走了出去，引起了一阵讨论声。

我自认为没有做任何会引起注意的事，但是事与愿违，违得还挺严重的。

“秋素华，不要紧张，我把你叫出来只是想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对于其他的同学，这些事在暑假时，我已经通过家访了解过了。”周莉玲温和地说道。

“好。”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黑白运动鞋说道。

“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大概是因为我在父母那栏填写了‘无’，全班只有我这样写，她才这么问的。

“我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已经去世了。”我仍然低着头，如实回答道。

“我很抱歉，让你回想起了不愉快的事。”周莉玲安慰我道。

“没事。”

“暑假期间，我调阅了全班同学的档案，发现你的成绩有很明显的断层。”

我并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有很多人问过我了，如果周莉玲稍微留心一点，就很容易能知道答案。她这么问我，或许只是为这次的谈话暖个场，想表达的东西不可能只有那么简单。

见我没有回答，周莉玲沉默了一阵子：“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了，你现在的心理状态不太好，这或许跟成绩断层有关，是一时的失利，但是你一直没有走出来。”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

周莉玲语重心长地说道：“长此以往是不利于你的身心发展的。”

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这种事是我想走出来就能走出来的吗，周莉玲，你或许没有感受过精神支柱断裂吧，你不知道人在那种时候会有多绝望，有多少人在遇到这种事之后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我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已经很了不起了行吗？

你不懂得换位思考就算了，绝大部分人是理解不了的。你不理解我就算了，还认为这是一件错误的事吗？既然如此那我更没有任何必要解释了，你连最基本的，试图走进我内心的想法都没有，刚刚那些话，跟我初三时期的老师一样，都是形式上的问个话，本质上还是看着我的成绩对吧？

我对这种态度感到十分不屑，但是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沉默不语。

“秋素华，你在听吗？”

“长此以往，是不利于我的身心发展的。”当然在听，只不过不在乎而已。

“我相信你能自己走出来的，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周莉玲叹了口气，说道。

“老师为我着想，我很荣幸。”我淡淡地说，这种话我听到过不止一次了，我也深刻地知道，别人给不了我任何帮助，这个心结想要解开，只能靠我自己，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解开它。对于这种客套般的安慰，回应的最好方式还是客套的感谢。

“一时的失利，不代表你是个失败者。”周莉玲拍了拍我的肩膀，“多跟同学们交流交流吧，不要太封闭自己了，好吗。”

“我会尝试的。”我回答道，我觉得这谈话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纯纯的浪费时间而已。周莉玲问的这些，全是些人尽皆知的事实了。

说是浪费时间，可是就算周莉玲不来找我谈话，我也会把时间浪费在发呆上，所以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想给你安排副班长的职位。我观察到，你初中的时候就一直是班长。”周莉玲用询问的口气向我说道。

“不，我不具备成为副班长的能力。”我几乎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班长，需要能够调动全班的能力，还要有足够优秀的成绩，还要擅长跟各种人打交道，现在的我，显然跟这三种能力完全不沾边。

“而且，老师，这个职位还得同学们同意才算数。”我中肯地回答道。

周莉玲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道：“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非常热心，很擅长体恤他人想法的人，所以你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老师，我不适合。”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如此多的时间的，我并不值得。

“没事的，大家对你的印象都还不错呢，暑假在班级群里讨论你的时候，光听名字都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有不少人根据名字把你误认成女生。”周莉玲说道，仍然拒绝正面回应我的问题，我感到十分奇怪，这种行为，算是内定吗？她打算把我内定成副班长？今天是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就凭这半天的印象，你就觉得我有能力胜任副班长的职位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从小学到高中就一直是班长，你就觉得我一定有这个能力？

“哈哈...”我摸不着头脑，只能应付般地笑了笑。

“好了，回去吧，好好准备接下来的班干部竞选演讲稿吧。”周莉玲看到我笑了，自己也笑了，笑得爽朗大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我，关于她内定班干部的原因。

回到座位的时候，身边的秦施凯问我道：“老师给你内定了什么职位？”

这问题问出来的时候，秦施凯语气并不是那么好。

“她确实问我想不想当副班长。但是选谁作为班干部，应该是同学的意思，就根据自我介绍时的表现和将来的班委选举发言。”我回答道，我很奇怪为什么秦施凯会知道周莉玲跟我说了什么，我们谈话的地点明明离大礼堂那么远。

他皱眉看着我：“你打算拒绝老师内定的职位，还是副班长那么重要的位置。”

“合适的人就该待在合适的位置上，否则迟早会摔下来的。”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看得出来有非常不一样的经历。”

“你明明对人不感兴趣。”我不解地问道。

“哦，你听了我的自我介绍？我的意思是，在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不喜欢掺杂个人情感，喜欢把人当成物件来看待。”秦施凯现在好像对我充满了好奇，“能被内定成副班长，你家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

“没有。”我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啊？”秦施凯小声地问道。

“我没有家。”我淡淡地回答道。

“对不起。”

“没事。”

“在暑假期间，我得知有很多人因为家庭背景特殊，而被内定成班干部，后期的什么竞选发言和投票，实际上只是走个过长而已。我发自内心地鄙视那些，觉得被内定这件事非常理所应当的人。因此一开始我对你的态度不是那么友好，看来是我误会你了。”秦施凯说道。

“没事，我并不在乎。”我对竞选班干部这件事一定兴趣都没有，我打算直接告诉同学们我不适合了。

“不过即使没有被内定，你要是去竞选副班长，大家还是会投票选你的，因为大家对你的印象都还不错。”秦施凯说道。

“他们对我的印象马上就不会是‘还不错’了。”我说道。

“你除了看上去非常忧郁和拘谨之外，非常有礼貌，字也写得好看，人也长得不错。”秦施凯说道，“所以，大家至少不会讨厌你。”

我不是个喜欢引人注目的人，不是很清楚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你很有优等生的气质。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思乐中学考进来的了。即使是这样，我们也对你一点偏见都没有，只是觉得你厉害而已，因为隔壁的隔壁班，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初中考进来的，现在已经开始仗势欺人了，说什么‘啊，你们这群菜鸡，我才不想跟你们说话呢’，什么‘要不是我中考考砸了，我才不会来这里’，切，谁稀罕跟他说话啊。”秦施凯模仿的语气惟妙惟肖，我不由得笑了笑。

“所以啊，大家并不会对你这种低调的学霸产生什么意见的，你的优秀教养，很好地代表了思乐中学的高教育水平，你只是一时失利罢了。”

“谢谢你的安慰。”我点了点头。

“哦对了，你现在知道那个班级群的号码是多少了吗，不如你先加我的好友，我回头把你拉进来。”

“好啊，谢谢。”我答应道。

或许，在这个班，我是永远不可能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透明人了。我只希望，大家对我的关注不要引发什么坏的结果，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