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有好转的趋势，但是没有那么快。我原本估摸着，怎么着也能给我们安排线下考试吧，结果，期末考试就像月考一样，还是线上考试。

高二下学期的第二次月考到期末考试这个期间，总共进行了三次周测和大大小小的一大堆线上竞赛，我们班同学的成绩明显提高了，竞赛得奖率也高了不少。

这学期我拿的奖，大多都集中在上半学期，有两个市级的二等奖、一个区级的一等奖和一个校级的一等奖，我觉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听上去我拿的奖特别多，同学们都很羡慕我抱着证书和奖状回来的样子。

他们没有看到我为了这些比赛，每天熬夜熬到凌晨三点的辛苦模样，竞赛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流感之后，原定线下举行的比赛大多数都被取消了，就算没有被取消，真正到场比赛的人也寥寥无几，现在人人自危，待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非要出门的话，能不去人多的场合就不去人多的场合。

可我觉得，线上举行的绝大多数比赛没有任何意义。这些竞赛，竞的不是个人本身能力的高低，而是比谁查资料的手段高明、谁的人脉更好、谁的网速更快，这似乎违背了“竞赛”这一活动的初衷。

可是谁又能否认这些是“能力”的一部分呢？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希望自己能在高中时期多拿一个奖，无论它有多水，总好过没有吧。

江颂月和秦施凯就在这一期间报名了不少比赛，最后拿到的名次都不太好，不是参与奖就是三等奖。而我们班就有不少在同一场比赛中拿到特等奖的。

我从未如此讨厌线上教学。为什么大家在这一期间，学会了欺骗自己，欺骗别人，为什么人们更加在意分数的好看与否，而不是知识点的真正掌握与否。

更让我不理解的是，有人去问江颂月，为什么在网课期间还能学得那么认真，为什么不趁机好好休息，这么卷干什么。

这群人...我真是不想多评价什么了，这种学习态度让我极为厌恶，但我又不能很明确地表现在脸上，我真是郁闷至极。

“江颂月，遵守规则是错误的吗？”我一边望着窗外发呆，一边问道。

“不遵守规则会让人有更高的上限和更低的下限。有些人会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而有些人，则会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争取更好的人际关系。而为自己争取，是人的天性，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无欲无求的人。”江颂月说道，“其实他们的做法无可厚非，利用规则的漏洞为自己牟利，是人的本能。”

“就连你也这么认为吗？”我目光放空，仍然在发呆。

上次问出这个问题是在什么时候呢，好像还是在高一开学之前军训的时候，全班大部分同学都没有遵照军训时的规定，在军训期间不带手机，甚至光明正大地玩了起来。我因为不想跟那些人同流合污而被当时王嘉舜的小团体孤立。

“秋素华，你很正直，这个社会非常需要正直的人，却又最容不下完全正直的人。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灰色，才是世界的主色调。”江颂月说道。

我无力地哦了一声。灰色的世界么？一想到上周周测考了个全班第二十名，我就无比郁闷。

“我们既然不能改变世界，就只能顺从这个世界，用适当的行为，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一些，不是吗。流感总会过去的，潮水退下之后，谁在裸泳一眼便知。”江颂月说道。

“我希望这流感真的会过去。我明明知道自己确实是在进步，但是看到这种排名情况，还是会小小地难受一下的。”我趴在写字桌上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很适合在这样的灰色世界里生存。”

“灰色，只是我们行走于世时，必要的保护色。”江颂月深沉地说道。

“你好懂。你要是作文这么写，那必拿高分好吧？”我抬头看向江颂月。

“老师确实说过我的很多观点都很有意思，但是不成体系，逻辑性不够强。我每次看到这种模棱两可的评价，都觉得十分抓狂。”满分70分的作文，江颂月通常是55分左右，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再往上提就需要付出不少代价了。

“我很想帮你，可是我真的帮不了你。”我的作文分数一般是在63分左右，经常被拿去做范文讲解。但是要问我怎么写出这种分数的作文的，我可是半点都答不上来。

有很多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怀疑，是老师过度解读了我的文章，我写得根本就没那么好。

线上学习期间，我的作文水平没有退步，同学们的作文水平同样没有进步。作文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抄的。全年级好像也就我一个能把作文写好的人，我不参与作弊，同学们的作文分数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年级平均分在45分左右。我以超过平均分十分的分数遥遥领先。

“你说，我会不会因为不参与作弊，再次被孤立呢？”我问江颂月。毕竟，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被孤立？你说得不对，是你孤立那些人，而不是那些人孤立你。你是正确的，但是在这种环境中，正确是一种错误。”江颂月说道。

“正确是一种错误？”

“嗯，规则让我们不去作弊，但是现在C高的处境却默许甚至鼓励我们作弊。那些能明目张胆为它们谋取资源的手段，是不能写在规则中的。所以，违背了这些灰色规则的行为，即使正确，也是一种错误。”江颂月说道，“我其实像你一样正直，我不屑于那些靠不正当手段获得成果，现在的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这场流感终究会过去，在流感过去之后，我们要面对的，仍然是不允许作弊的高考。”

“灰色规则占据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规则，但是有一种规则永远凌驾于它们之上。那就是我们的坚守。”我看向江颂月，回答道，“有原则，不随波逐流，就是最好的规则。”

半晌，江颂月看着我笑了。

期末考试是市统考，这本没什么，但是在得知考试的要求同样全市统一之后，班级群里面怨声载道的。

首先这次期末考试的题会出得特别难，有很多原创的超纲题和附加题，这意味着同学们无法通过作弊来获取答案，就算侥幸作弊了，也只是能搜到同类题而已。其次，这次考试是非常严格的双机位考试，一部手机在前面拍整个上半身，另一个设备在后方拍整个侧面，要求把周围的环境和手都拍进去，要是不符合双机位的标准，考生的成绩会被直接取消。

简直是太惨无人道，怎么这么严格，又不是高考。当然这不是我的想法，我觉得怎样考试都无所谓，只要不是不让我思考和写字就行了。

只是，我和江颂月哪来的四个设备啊？我和她一人一部手机已经很极限了。我们是真的没有闲钱买手机。

“老师，我没有两个设备。”我如实向老师反映道。

“那来我家考。”王世忠回复得非常迅速，像是早有预谋我会发消息给他一样。

“可以吗？老师，您家在哪里，我考试当天提前半个小时过去可以吗？”我回复道。

“当然可以。”他回复道。

我们不会是全班唯二的，拿不出两个设备来考试的人吧...在经过沟通协商之后，考试那几天我去王世忠老师家里，江颂月去刘碧霞老师家里考试。他们理解我们条件是真的不支持。

“有很多同学向老师反映道家里不方便摆放双机位，或者说设备条件不支持，然后老师给他们回复道‘那来我家考’，他们瞬间就不说话了。”江颂月笑着说道，“这年头，谁家里真的会连两个设备都没有呢，除了我们。”

“你怎么知道的？”我诧异道。

“刘碧霞告诉我的啊。”江颂月笑得更欢了，“他们现在开始害怕自己露馅了，真是笑死我了。”

“我也觉得。那会不会只有我们学校这样呢？”我问道。

“不不不，你看看那个学习群里，不少市重点的人在这段时间里也摆得很烂，什么都没学，打算寒假找回状态之后再学，你觉得这种话可信吗，连学期期间都不好好学习，寒假这种惬意的假期能学习？反正我是不相信的。”江颂月说道，“所以C高的老师这么气定神闲，因为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的话，全市的高中都被拉到同一起跑线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确实。

“不过，我们还是得好好考才行。”江颂月认真地说道，“我们要向自己证明，这段时间我们的学习状态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我们对自己负责至极。”

那当然了！我听到这话后，干劲十足地开始复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