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之后，大家看到我的样子，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问我竞赛相关的东西，有人明显产生了想要问的欲望，但是都被秦施凯和江颂月硬生生地按回去了。

他们是真的懂我。

C高遵守了它的约定，给我安排了全校最好的毕业班老师，在放学之后单独对我进行辅导，每天我除了正常上课之外，放学之后那些老师要陪着我，留到晚上九点半才走，这是仅我一人才有的待遇。

C高之前跟我一起参加这场比赛的人意料之内地弃赛了，现在那个人在年级里的排名中下，那四个月没有为他带来什么显著的提升。

一个星期后的期中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五十六名，江颂月年级第一，秦施凯年级第二。

“秋素华，这个概念，都一个星期了你怎么还没有背出来？”有一天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政治老师拿着一张我花了一个小时做完的整卷，指责我，“这样可不行啊，以前你背什么概念，一个星期怎么说也滚瓜烂熟了。”

“老师，很抱歉，我压力太大了。”我沉沉地回答道，我也不希望是这个结果。

可是四个月不学习，基础概念真的忘了太多了，尤其是文科这种，需要大量背诵的东西。理科的内容，通过推导可以很快地捡起来，但是文科就不一样了。

我几乎要在两个月之内，背完高考的所有内容，还要背课外的超纲知识点。

“高三谁压力不大？”老师反问我道，“你能从自己身上真正地找找原因吗？别老是拿压力大来找借口敷衍别人，敷衍你自己。”

原来这个老师水平高，指的是教知识教得好，而不是教人教得好。

“老师，即使是机器，也不能一刻不停地学习吧？”我已经连续学了一天了，别人学习的时候我在学，别人休息的时候我也在学，现在每天还要比别人多做几张卷子，我真的很累。

很累很累，累得我觉得一旦这根弦松下来，就再也绷不回去了。

我知道压力大是借口，我知道我现在背不出来知识点是因为每天的精力有限，但是老师不愿意相信我，在她看来，我这样的学生学不好任何知识点，都是因为不认真。只要我认真，就什么都能学好。

呵呵，哪有那么简单。

“秋素华，不要因为自己的基础比别人好就得意忘形。”那个老师仍然在冷嘲热讽我。

“老师，我没有得意忘形，我很努力地在学了，但是我需要时间来消化，我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恢复成报名竞赛之前的那个状态的，不可能。您说再多都改变不了我精力有限的事实。人不能既要还要，我不是超人，兼顾不了课内学习和课外竞赛，或许老师您可以吧，所以您肆意对我冷嘲热讽，不关注我的心理状态，不听我的解释，不帮我分析压力大的原因...”我很少对老师发脾气，但是这个老师在今晚一遍又一遍地打击我的自尊心，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老师，今天我们的情绪都很不适合学习，我能不能先回去？您也早点下班吧。”我知道，这样的加班，老师是拿不到多少额外的工资的。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越想越难过。

快要到夏天了，八点半左右，街边的烧烤摊已经摆起来了，到处都是跳广场舞的大妈。

热闹是他们的，不是我的，他们又不参加竞赛，也不会蠢到把全部的精力倾注在一个不可能赢的赌约上。

有时，触发我情绪的点就是生活中最为常见的景象，我看到那些东西时，进行的联想会让我暂时从生活的苦海中脱离一会。只是，这种过程发生得越来越频繁了，脱离所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不过还好，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光线不好，没有人能看见我哭的样子。

第二天，那个老师被换掉了，在走廊里见到那个被换掉的老师时，我没有跟他打招呼，我自顾自地走掉了。

巨大的压力把我变成了冷漠而暴躁的人。

我会因为一次课堂小测没有做出来一道题而突然发疯，也会在问别人问题的时候，因为别人给我讲了两遍我还没有听懂，而变得十分情绪化，也会在午饭的时候不去食堂，而在操场上疯跑，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压力。

我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任何压力，我要自己消化那些本不属于我的压力，我承受的，是别人的两倍。

我只能庆幸，我仍然非常健康。到这个阶段，班里已经有很多同学因为学习压力进医院了。

三模，高考前的最后一场模拟考试，我年级第十八，江颂月年级第一，秦施凯年级第三。

三模之后，距离高考就只有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有人放飞自我，把之前学的知识点抛在脑后；有人奋起反击，在这最后的一个星期里查漏补缺；有人调整着心态，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我像平常一样学习着，拼命地背，拼命地看，我怕我遗漏掉任何一个知识点。我害怕现在没有做熟的题目会出现在高考的考场上，攻击我，折磨我。

日子比我想象中的过得快很多，就连高考那几天也是。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我刚刚意识到，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好是坏，都结束了。

高考结束那天，我拒绝了江颂月的邀约，在家里睡了一天，睡了整整一天。睡醒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准确来说我是被吵醒的，我看了一眼来电人，是个陌生的电话。

我狠狠地皱眉，是谁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接起来一听，是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秋素华，你被A大法学系录取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跟我开这种玩笑？但是这声音真的很熟悉。

“请问你是？”

“我是C高的校长啊，我是在转告竞赛组委会的消息，你被A大法学系录取了。”哦，好像真的是校长吧。

“哦。”他是在开玩笑安慰我吧，可是我早就过了需要安慰的时候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录取通知书我会在毕业典礼那一天亲自给你。”校长听上去很是激动。

“谢谢校长。”我的感谢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被A大的法学系预录取了？是通过那场竞赛？我复赛赢了？

哦，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切，此时，我从未觉得自己对C高厌恶到了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