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才电话里如出一辙的公鸭嗓。

冰凉的刀面激得柳白茶浑身一抖，他下意识张开嘴想要叫喊，却被男人的大手紧紧捂住。

“嘘……”平头男将刀面略微倾斜，刀刃压得柳白茶脸颊一阵刺痛。“这么好看的脸蛋，要是一不小心毁掉就可惜了。”

他歪起嘴角，冷森森地笑着问：“喂，你到底还不还钱？”

柳白茶眸色微变，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平头男以为他畏惧了，面露得意地拿开捂着柳白茶嘴巴的手。

柳白茶的眸光染上一层决绝，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再替柳胜还钱了。”

“妈的。”平头男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恼羞成怒地一把薅住柳白茶的头发，将匕首下移，抵到他莹白的脖颈上。

柳白茶咬牙忍痛，却不肯服软地瞪视着平头男：“你杀了我我也没钱。”

这确实是实话。前不久给柳胜打过去一千块钱后，柳白茶本就不宽裕的生活更加拮据了，这几天他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再接个兼职。

“艹，还是个不怕死的。”平头男恨声说道，刀刃处加大了力度，脆弱的皮肤被割破，一道血线蜿蜒而下。

“大哥……还是别搞出人命吧。”旁边站着的人有些顾忌地劝说着。

平头男似是冷静下来，他嗤笑一声，眯起三角眼打量起柳白茶，视线有意无意地从上至下扫过他的身体。

这个青年虽然看起来瘦弱到有些病恹恹的，但好歹年轻，也算是风华正茂。

他满意地弯弯嘴角，冷笑道：“杀了你？那岂不是便宜了你。”

“我会把你拖回去，在浴缸里把你开膛破肚，你身上每一个值钱的器官都会被我挖出来卖掉……”

“我不会给你打麻药的，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掏空。”他狞笑着盯着柳白茶逐渐惨白的脸，眼神里满是扭曲。

他对着其余几人示意一下，他们立刻会意，一起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柳白茶从地上拽起来就要往巷子外面拖。

柳白茶瞳孔里充斥着惊恐，面色灰白。他拼命挥动着四肢，喉咙里发出闷嚎。

他被迫仰着脸，于是脖子上的伤口因为肌肉的牵扯拉伸而撕裂，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他时而看到漆黑一片的夜空，时而看到胡同两侧的窗户不断有灯光亮起又熄灭，时而看到围墙上的野猫。

它们一言不发，圆溜溜的眼睛发着荧绿色的光，冷冷地凝视着这一切。

这里没有监控，也不会有人出来救他。

贫贱的性命，烂到污泥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慢慢体力不支，挣扎的动作也变得绵软无力。

路边黄澄澄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那几个人开始粗鲁地把他往巷口的面包车里塞。

柳白茶的鼻孔里已经清晰地嗅到车内树脂胶和皮革的味道，冲得让他头脑发昏。

“喂，大叔，你们干什么呢？”一道清脆的声音划破夜晚的寂静，熟悉又陌生。

柳白茶艰难地转动脖子，朝着声源处看去。

肖时光修长的身体倚靠在车上，微微歪着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这边。

“你谁啊？！”被人目睹自己的暴力行径，平头男有些恼火。他一边语气很冲地质问，一边朝肖时光大步走去。

他一上来就伸手想掐肖时光的脖子，意图威胁他不要报警，但却始料未及地被对方一把钳制住双手的手腕，反手别到背后。

“劫持他人是违法行为哦。”肖时光语气散漫，手上的力度却骤然加大，手臂的青筋暴起。

平头男哀嚎一声，像被火烫到的蠕虫一般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哥们，你先放手，有话咱们好好说……”

“是吗？”肖时光黑沉沉的眸子不带一丝笑意，如同一眼望不到底的深井。“先让你的手下把我朋友放开。”

平头男一愣，随后咬牙切齿道：“把那小子松开。”

身体恢复了自由，只是胳膊和腿上还火辣辣的。回过神后，柳白茶连忙一瘸一拐地走到肖时光身边。

肖时光的目光粗略地扫过柳白茶，接着放开紧扣在平头男手腕上的手，用力一推他的后背。

“滚，别再来骚扰他。”肖时光阴沉着声音，一字字挤出牙缝。

平头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重新站稳后，他倒吸着冷气，揉搓着红肿的手腕，那双老鼠般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动着。

他偷偷瞄了一眼肖时光身侧的跑车，脸上挤出笑容，用讨好的语气说：“兄弟，我们也不容易，这小子他爸欠了我们钱不还，我们就只能找他。这笔钱要是追不回来，我们也没法向上面的人交差……”

这话听着像是在示弱，却隐含着威胁的意味。

肖时光眉峰微蹙：“他爸欠了你们多少钱？”

平头男眼睛一亮，忙不迭道：“16万。”

柳白茶在一旁插话：“去年一年期贷款市场的报价利率是4%，你们年利率最高不能超过16%，这16万里只有11.6万才是合法的。”

平头男不忿地“啧”了一声：“江湖的事就应该按照江湖规矩来办，懂不懂行啊你？”

柳白茶还想和他争辩，却被肖时光拦下，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沉声道：“这张卡里有20万。”

“肖时光，不用你还……”柳白茶着急地想伸手拦他，但手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对方及时握住，掌心被用力地捏了捏。

“老板大气！”平头男的三角眼里闪着兴奋贪婪的光，伸手就要接过那张卡，却抓了个空。

肖时光举着卡，眼尾微挑：“16万是还你们的钱，剩下的4万……”他不急不慢地说：“是让你们转告同行，不要再给他爸放贷。”

平头男闻言一愣，故作为难地搓搓手：“这个……我们也管不了别家的事呀……”

看着肖时光阴着脸缄默不语，他试探道：“要不……您再给点办事经费？”

肖时光勾唇冷笑一声，揪住他的领口俯视道：“你说的，江湖的事就要按照江湖规矩来。我都好声好气地满足你的要求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吧？”

“要是你不想按江湖规矩来，也可以。”他幽幽地说着，语气中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民间借贷我不怎么涉足，但警局的朋友我倒是有几个。”

平头男闻言神色一凛。他不甘地瞪一眼柳白茶，垂着眼皮接过肖时光重新递来的卡，转身朝面包车走去：“外地的我管不着，只能保证以后在京市没人给他爸放贷。”

面包车飞驰而去，路面上卷起阵阵灰尘。

柳白茶立在原地，感到无地自容。他想问肖时光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刚刚要帮他还钱，为什么会知道他不想再让他爸借贷……

但此刻他的手还被肖时光紧紧抓着。

肖时光的手很大，他自己的手几乎被完全包裹住。

肖时光的掌心温度很高，烘得他原本冰凉的指尖都微微冒汗。

所以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也问不出来，只能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家长处罚。

“傻站着干嘛呢？”肖时光和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身上这么多伤，不尽快处理一下怎么行？”

*

柳白茶坐在床边，看着肖时光半跪在地上，为自己腿上的伤口擦拭碘酒消毒。

肖时光垂着眼帘，一只手轻轻托起柳白茶的小腿，另一只手用镊子夹着浸满碘酒的医用棉球，细心地慢慢涂抹着。

确认每一处伤口都覆上碘酒后，他低头凑近涂好碘酒的伤口，鼓起两颊轻轻吹气。

他耳际柔软的黑发垂下来，若有似无地触碰着柳白茶散落着红痕的小腿，让雪般的皮肤染上一抹红晕。

“你也太瘦了吧。”伤口全部处理好后，肖时光用一只手环起柳白茶纤细的脚踝，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肖时光手掌的温度顺着腿向上迅速蔓延，让柳白茶有些羞恼。他轻轻踢动被限制的那条腿，对还在讶异的肖时光低声道：“放开。”

“抱歉抱歉。”肖时光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身来看看表：“已经这么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肖时光。”在肖时光正欲抬步离开时，柳白茶叫住了他。

他抬起浮光微动的眼眸望向肖时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今晚……你怎么会在这边？”

肖时光眼波微澜，略带迟疑地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是开车跟在你坐的公交车后面，在巷子口看着你差不多到家了，才回去的。”

柳白茶一怔。胡童绑走他的事刚过去没多久，他知道肖时光担心再发生这种事。

“你不会觉得我是个跟踪狂吧？”肖时光素日里一向魅人的桃花眼此刻却盈着清亮，他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柳白茶摇摇头，温声道：“怎么会？我只是想谢谢你。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很可能小命不保……”

“对了，那20万，我会还给你的，只是可能要分期……”柳白茶笑笑，神情略微窘迫。

肖时光淡淡地宽慰道：“不还也没关系的，就当是帮朋友了。”

“不行。”柳白茶态度很坚决。“就因为是朋友，才更要还。”

肖时光愣了愣，随后弯起眼角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