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到我们餐厅兼职要求每周至少到岗三天。”对面坐着的人事部经理推推方框眼镜，把柳白茶的简历放回桌上，语气平淡。

“知道了，谢谢你们给我安排的面试。”柳白茶礼貌地起身离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一夜之间背上了20万债务，虽然肖时光说不急着还钱，但他还是被这笔巨款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于是这几天一直在利用白天没课的时间到处找兼职。

虽然他学历高，学习成绩优异，但他现在的两个兼职已经占用了从周一到周六所有能用来工作的时间，只有周末一天可以用来安排新兼职。

这样一来，自然就没有地方愿意要他。

算上今天这次，他差不多已经被拒绝十五次了。

柳白茶走出餐厅大门。天气逐渐热起来了，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臂，用自己的简历表堪堪遮挡住直射的光线，顺便看了看手表。

他是利用下午第一节没课的空当，出校来参加兼职面试的，稍后还有一节选修课要上，他得立马赶回学校。

柳白茶加快了步伐，急步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身后传来一阵轮胎与柏油路摩擦的尖锐声，接着几声短促的鸣笛声猝然响起。

柳白茶诧异地转过头，却见到身边停了一辆天蓝色的跑车——正是上次和肖时光见面时对方开着的那辆。

但驾驶座上的人却并不是肖时光。

耀和的鼻梁下松垮垮地搭着一副猫眼墨镜，露出一双橄榄绿棕的眼睛。他眼眸上抬，玩世不恭地打量着柳白茶，不时看看他手里捏着的简历。

像是认真思考了几秒后，他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我就说从后面看着背影眼熟，还真是你啊，白同学~”

“呃，我叫柳白茶，不姓白。”柳白茶略带尴尬地提醒道。

“噢对，不好意思啊。最近总跟许枝颂呆在一块，也和他一样记性不好了。”耀和嬉皮笑脸地道歉，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歉意。“白茶同学，你这是要去哪？”

“去上课……”柳白茶嘴里说着，眼神却向前方飘去。

前面的车站处停了一辆公交车，但被后面的车挡住了。柳白茶看不到车后的显示屏，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要坐的321路车，他踮着脚张望着，有些焦急地意欲向前迈出脚步。

“哎你等等。”耀和伸出长长的手臂招呼道。“我正好也要去学校，你坐我车吧。”

柳白茶看看手表，又抬头望望那辆即将要启动的公交车。

现在拔腿去追的话，或许能赶得上。但如果没赶上，或者那根本不是321路车，等下一班车来恐怕时间会来不及……

在内心纠结了一下，柳白茶还是选择接受耀和的提议。

他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对一旁的耀和微微一笑，谢道：“麻烦你了。”

“别客气~”耀和吊儿郎当地说着，脚下已经踩下了油门。

余光中车外的景象如同电影放帧般飞速掠过，强烈的推背感让柳白茶大脑空白了一瞬。

同一辆车，耀和与肖时光开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时虽然也有推背感，但肖时光特意放慢了起步速度，所以柳白茶并没有过于不适。

而现在，耀和蛮横霸道的开车方式让柳白茶的胃里逐渐翻江倒海起来。

他一只手捂住嘴，防止呕吐反射所带来的糟糕结果，另一只手紧扣在座椅下方，竭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吐在车上。

耀和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他，但并没有放慢速度，而是悄无声息地勾起嘴角。

*

跑车稳稳地停在教学楼门前的树下，吸引了许多路过学生的视线，那些视线或惊讶或艳羡，有的还带着审视——特别是在认出副驾驶位上坐着的柳白茶后。

但柳白茶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那些目光。一从车上下来，他就蹲在树下的草丛边，不住地呕吐起来。

为了赶面试，中午他只吃了几片饼干，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可吐。在吐出少量的胃糜物后，剩下的就只有苦似黄连般的胆汁。

“抱歉啊，我一开车就容易兴奋，都忘了车上还有乘客。”耀和走过来，俯下身轻轻拍抚着柳白茶的后背。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他摸到那张背上凸起来的脊柱，一节一节的，有些硌手。柳白茶脊背单薄，抚过肩胛骨处时，耀和甚至能感受到颤抖的肌肉下，心脏在快速跳动。

他微微一滞，狭长的眼眸现出一抹叫人摸不透情绪的笑意。接着，他凑近柳白茶耳边，发出恶魔般的低语：“白茶同学，还有三分钟就要响铃了噢~”

听闻此言，柳白茶强行停下了呕吐。但他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先从斜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漱净口腔中的异味后，他才颤巍巍地扶着树直起腰来。

耀和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一系列动作。

当耀和扶着柳白茶到教室门口时，上课铃正好敲响，如同催命符般。

许是看到柳白茶因呕吐而惨白一片的脸，年轻的选修课老师看见二人并没有生气，而是关心地询问：“同学，你看上去很不舒服，要不你回去休息吧，这节课我给你记请假。”

还不等柳白茶接话，耀和就笑嘻嘻地说道：“老师，他没事，能听课的~”

“好吧。”老师无奈地笑笑。“那你们找位置坐下吧。”

“好嘞~”耀和应和着，继续扶着柳白茶朝空座多的后排走去。

肖时光坐在过道旁边的座位上，经过他时，柳白茶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投向扶在自己腰上的耀和的手。但很快，那道视线又若无其事地飘散开。

*

两小时的课结束，胃里的恶心感已经偃旗息鼓，柳白茶恢复了些许精力，背上书包离开教室。

走到校门口时，他又看到了肖时光。

肖时光的身体微微靠在保安亭旁边的观赏石雕上，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他时不时地低头看看屏幕，像是在和谁聊天。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针织开衫，里面搭着白色的T恤。金色的暖阳倾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温煦。

这个时间段，校门口的学生不算少，很多人都被这番油画般的景象所吸引，有几个胆大的女生更是直接走到他身边，满脸羞涩地询问着什么。

柳白茶看到肖时光脸上挂着温柔亲切的笑容，耐心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偶尔笑着轻轻摇头。

刚才下课时他本想和肖时光打招呼，可教室过道里挤了好多人，还没等他穿过人群，一转眼肖时光已经走出了教室前门。

他想和肖时光打个招呼再去坐公交。于是等肖时光身边空无一人后，他一边朝肖时光走去，一边向他招手：“时光！”

看见面前的柳白茶，肖时光黝黑深邃的眼眸先是一怔，接着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意：“白茶。”

柳白茶笑起来，敛着水光的杏眼像两个月牙：“没什么事，来和你打个招呼我就要去坐公交啦。”

“嗯。”肖时光语气温和。“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柳白茶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之前只是有点晕车，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那就好。”肖时光弯弯嘴角，眼神却像被什么吸引，漫不经心地向其他方向飘去。

“对了，”他的语气里没什么起伏，就像是在饭桌上随意提起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今天怎么是跟耀和一起来的？”

“啊……”柳白茶不知该不该说自己是在面试完兼职的路上，阴差阳错碰到耀和的。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隐瞒自己在找新兼职的事。“我当时在校外急着赶回来上课，正好他开车路过，就好心捎了我一程。”

肖时光眼尾微挑，漆黑的瞳仁里隐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原来是这样啊。”

“嗯……”柳白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肖时光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看手机屏幕，有些抱歉地打断道：“白茶，我今天要和朋友出去，就不陪你坐公交了。”

“你自己注意安全。”

柳白茶愣了愣，笑着点头道：“好，那我先走啦。”

*

洗完澡，柳白茶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发呆。他的发尾还在往下滴着水。镜子上蒙了一层水雾，依稀映出笼罩在氤氲热气中的精致五官，以及面颊和脖颈上的潮红。

总感觉……今天肖时光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柳白茶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肖时光那张浸泡在阳光中的脸。

浴室安静得只有滴水声，“啪嗒”、“啪嗒”，一下下砸在洗漱台上，富有节奏感。不知不觉间，呼吸频率与滴水的节奏达成一致。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浴室里的热气近乎完全消散，裸露的身体感到阵阵凉意，他才扯过搭在架子上的睡衣，匆匆穿上。

躺到床上后，他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消息，是肖时光发来的。

“白茶，学院最近有个社会实践活动，我们的小组还缺一个人，你要参加吗？”

柳白茶盯着那条消息，有些犹豫。

要是以前，他肯定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这种活动需要与他人高度协作配合，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劝退他。

但收到肖时光的邀请，他第一次开始动摇。

如果有肖时光在，或许会有所不同……

犹豫之间，对话框中又弹出一条消息。

“对了，要是能在最后的评比中赢得第一，好像每个人能拿到一万块奖学金来着。”

柳白茶眸光微动。

“我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