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有个奇怪的时间差。

真算起来，不过半个多小时，他就能再见到祁越，可心理预期上，的确是三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于是，在他一抬眼，看到祁越的那一刻，那二十五分钟的等待，瞬间像是夏日里的金色泡泡，粉碎、消散在空气中，幻化成一种明亮的光芒，照亮他目光所及的方向。

方凌登时就站了起来。

祁页真猜的没错，如果方凌决定爱上一个什么人，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秒，他就会朝他飞奔而去。

聚光灯打在高台的迟叶邻身上，所有人梨花带雨，目光紧紧跟随，没人注意到一片昏暗中，一个Omega离席，脚步匆匆地奔向门口。

方凌火箭筒一般，一下飞扑到祁越身上，饶是祁越身躯高大，也被他这一攒力，冲得向后一个趔趄，而后，双臂拥紧了他。

有时，相见的急切、喜悦是不用解释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彰显无遗。祁越笑了笑，俯身贴向方凌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

“跟不跟我走？”

方凌双脚点到地，不迟疑地一点头，祁越攥着他的手，把人半揽入怀里，从侍从手中拿上方凌的外套，牵着他走了。

只过了一个路口，两人便停住了脚步，拐进美术馆的拍卖晚会主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入拍卖厅。

几乎是在他们出现的一刹那，全场的视线如蜂巢前逡巡的工蜂那般，密集地涌来，惊愕的，错乱的，猜想的……虽然静默无声，可心思攒动的声音，像是蜜蜂振翅般的低频噪声，早已填满了这处空白。

祁越拍了下方凌挎在自己臂弯里的手背，在第一排从容入座。

方凌悄悄环顾，四周暗着灯，只有拍卖台上和坐席走道上，亮着几盏小灯。

怪不得来得这么快，原来就在附近呀。

“来这干嘛？”他压低声音，凑到祁越耳畔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来的理由，只是想带着他，让他在身边：“看看喜欢什么，拍两件给你玩。”

他离得太近，方凌耳廓有点发烫，掩饰性地偏了偏头：“我腿酸。”

祁越唇角扬了扬，好像很喜欢他这幅有些害羞的情态，在方凌脸上，这可是太少见的，他嘴唇若有似无地碰到方凌的耳垂，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太过愉悦，语气少有的调笑：“给你按按？”

几乎像是调戏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方凌水光潋滟地横了他一眼。

这时候，高台上的光束突然聚集，西装革履的拍卖师站在灯光里，手握拍槌。

方凌这才发觉，原来刚刚是拍卖中途暂停了，直等到祁越回来才重新开始。

此时的展品是一件名贵腕表，表壳用白K金手工雕刻，表盘浮雕珐琅彩装饰，起拍价一千万。

看到那只表，方凌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存款数额。

接着是几件画作艺术品和翡翠、钻石、名酒，方凌统统没有兴趣。

中途，有一件粉彩花瓶，方凌看着挺漂亮的，想着还可以插花束，实用，不至于纯纯当个摆设，捏了捏祁越手掌：“这个？”

从坐下，祁越就一直握着他的手指，像小玩意儿那样似的拿在手心里把玩，于是早看到他手腕上戴着的粉珍珠手链，轻笑道：“不值你这个一半珍贵。”

好像有嘲他眼光不好的意思？

方凌本来没多想要，这下好了，打定主意了，用肩膀推他：“就喜欢这个，拍不拍，不拍我走了。”还真抬了抬脚，像那回样子。

“唉。”祁越笑着将他拉回来，缓缓举起牌子。

他一出手，身后所有的竞投者，立即跟上加价。

“两千三百万。”

“两千四百万！”

“两千五百万！”

价格不断抬高，果断且迅速，喊到“三千六百万”时，还在继续，祁越把牌子交到方凌手中，耳语两句。

“四千五百万！”已经是起拍价五百万的九倍。

方凌举牌，直接叫价：“五千万。”

拍卖厅中一时寂静，而后，众人觉得这气氛烘托得可以了，停止叫价，拍定槌落下。

拍卖结束后，移步晚宴会场，商界名流显然都对Lotus集团老总身边这位Omega，有着浓厚的兴趣，纷纷举杯来敬，言语之间是尊敬而略带试探。

方凌胳膊挽着祁越，扮演佳人在侧，一开始还心情不错，说些漂亮应酬话，后来就有点烦了，觉得一波波围上来的人像苍蝇一样拂不开，叨叨着腿酸。祁越便把他的酒杯拿过来，一杯杯，全喝了。方凌全程就抿了两小口，乐意看祁越替他喝。

宴会散场时，方凌暗地里瞥祁越，见他依旧眉清目朗，器宇轩昂，和会场里的人握手言谈、告别都十分体面妥帖，哪里有一丝醉意？

但其实祁越喝得真不少，他数着呢，红酒和香槟各占一半，再加上自己那份，换一个人，早该是一滩烂泥了，还是刚下过雨的那种，稀软懒烂，四肢并用，爬都爬不起来。

汽车停在美术馆前门，方凌习惯性将祁越看做是需要照顾的醉酒人士，挺直背板，搂着人家的腰，步履平稳，往车上带。

他的腿酸是可以视情况而定的，没见到祁越的时候，是有点酸，忍忍就过去了；见到了祁越是酸得站不住脚，非得揽着；现在，用得着他的时候了，那立即就痊愈了。

他那边刚把这位老爷扶进后座，下一秒，猛地被身后的人揪住领子，拎到了马路牙子上。

“毛小子，蹦得比兔子还快！”

迟叶邻手里夹着烟，指着他的鼻子骂。

方凌很快反应过来，提前离席是他不对，这时候就演上了：“编剧，我、我刚刚腿疼得厉害！”

迟叶邻不吃他这套，往他身后瞟，自然看到汽车里的人：“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腿疼，腿疼你跑得比博尔特还快！”

他当时在台上，别人看不见，他看得清清楚楚，自从扫到祁越出现，这小子拔腿就跑，跟不要钱似的就往上贴。

“是真的。”方凌伸直腿，为了自证，使劲往小腿上捏了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倒不像是演的，迟叶邻往他腘窝踢了一脚，方凌差点双腿一软，跪在灌木丛里，被迟叶邻提前捞起来了。

“怎么弄的？”迟叶邻从风挡玻璃，跟车后座上的人对视一秒，又偏开视线。

“前两天去爬山了。”方凌回答，弯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

迟叶邻抽烟：“灵山？拜佛啊。”方凌点头，迟叶邻指着他身后，抖落烟灰：“跟他一块？”

“昂。”方凌笑笑，有点傻相。迟叶邻这时，就从鼻腔里嗤一声，挑眉道：“拜佛得诚心哪，”上下打量方凌瘦弱的身板，“得一步步走上去，一步也不能少，否则就是玷污神仙。”

方凌心说，就是一步步爬上去的，想坐缆车，不是没成功吗。

“上到那庙里，要想求得真佛，完成心愿，还得心诚，”迟叶邻抬脚，方凌怕他再踢自己，身形一闪，“七老八十的进去，都是颤巍巍拄着拐杖自己往里挪，谁都不能仰仗。你这腿，爬了半个山头，还能全须全羽地进去拜？”

想着方凌那副惨兮兮的模样，突然看热闹的兴致上来了：“别还没进到殿里，提前跪了，让佛祖笑话。”

方凌一点不睬他，反而笑得眼睛眯起来：“又不是没人看着我。”

迟叶邻吸烟的动作一滞，咳了两声：“行啊你，”瞥向车内，“能把他拉进去，有点本事。”

方凌哼一声，“我可没动他一根汗毛，”满眼的骄傲之色，挑衅地睨向迟叶邻，“是他自己要带我去的。”

迟叶邻静立片刻。

而后轻声叹息，傻小子！人家就带你上趟山，拜个佛，什么也没付出，你就已经一副要掏心掏肺的样子了，真是白长一副精明相！

掐灭烟头，迟叶邻幽幽道：“回吧。”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你那插曲唱得不错，自带一种九曲十八弯的效果，想必背后有高人指点。”

方凌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什么高人？天赋如此！”

海边别墅内，二楼卧房。

方凌扑倒在祁越的大床上，卷着被子打滚，鼻尖耸动，轻嗅了一口，祁越站在浴室门前，解开西装衬衫，他一骨碌爬起来：“你刚喝完酒，不能洗澡。”

祁越只是斜斜扫过来一眼，说声“没事”，径直打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方凌捶了下床垫，重新跌进床上。

他从书架里抽了本漫画书出来，翻得哗哗作响，但同时，还是留心着浴室里的动静，耳朵竖得老高。

不多时，祁越系上睡袍的系带，带着清爽的水汽，推开浴室的门，不同寻常地，连头发都吹干了，方凌眨着圆圆的眼睛，略有些失望。

“怎么不回去睡？”

方凌把眼一瞪，好嘛，这是开始赶人了，明明回来之前还温温柔柔的，对自己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又伺候不好这老男人了！

“睡这儿不行？”方凌与他正锋相对，视线不错，祁越踩着柔软的厚地毯，坐到床边，把方凌轻轻地拉到身边来：“回去吧。”

他说，用一种劝告的口吻，眼珠黑沉。

方凌几乎是瞬间就懂了。祁越掌心和呼吸的温度，都异常得高，酒精虽然不至于让他精神迷醉，可还是对他的身体有影响。

“哦……”方凌边悄悄瞥他，边用脚尖去勾自己的拖鞋，磨磨蹭蹭出了卧室的门，跑到一楼，倒了一杯凉白开，回来放到祁越的床头。

“你要是渴了，就——”还未说完，被祁越一把拽过去，压在了床上。

皮肤相触的地方，烫得好像火烧一般，黑夜里，祁越像头盘踞在上的野兽，目光深处蛰伏着汹涌的欲、火。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太少，更慢点，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