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祁越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只略微一挑眉，用每次撮哄闹小脾气的方凌那种口气说，“乐谱又改了一版，更适合你弹，过来试试？”

一番话，衬托得方凌看上去像个唱独角戏、怒发冲天的丑角。方凌一时气到哑然，站在门后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

“不是来和好的？”祁越投去一瞬的视线，翻过乐谱。

“你把他调到总部了。”方凌说。

“谁？”

“别装傻，”方凌冷笑一声，“敢做不敢承认？”沉沉压着嗓音，像一头濒临暴怒的小兽。

祁越试了试钢琴音：“公司一个小职员的调动，还不需要我亲自过问。也许只是刚好岗位空缺。”

怎么会这么刚好？方凌把拳头攥得指骨发白，可这件事的话语权不在他手中。

“好了，”祁越语气轻下来，“过来。”

方凌额头青筋跳起，一步步朝他走去。并不是服软，也不是想请求他将林霖调回来，实际上，他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他只想走过去，把这个人掐死。

一步之遥，祁越展臂将方凌揽过去，纳入怀中，像他往日习惯性做的那样，轻语道：“我叫人把他调回去就是了。”

方凌的耳膜被怒火冲击得鼓胀起来，只能听到嗡鸣之声，他浑身僵硬，肌肉绷起，像是随时会给面前的人一拳头，他扭过头，并不看祁越。祁越半搂着他，单手弹了一段简单的音阶。方凌盯着他的脖颈，目光犹如实质般穿过，尖牙刺入下唇，压制着自己咬死他的冲动。

琴音戛然而止，祁越双臂环抱他，将方凌的脑袋压在自己颈窝里，像往日一样摸着后脑勺哄人。方凌的怒意登时泄了闸，狠狠咬上他脖颈，祁越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暴起，连嘶声也没有，任他咬，只是轻轻抚拍他后背。

方凌像是动物一样地低吼着，把一对清凌凌的眸子瞠出红血丝，也不肯松口，嘴角血水和泪水一齐淌下，洇湿了祁越的领口。

祁越亲亲他鬓角，叹息般说：“小孩子都喜欢一些轰轰烈烈、非此即彼、不破不立的东西，是不是？”

“风吹草动经不动他们澎湃的心，但所有关系的建立、联系、断裂，其实是比风吹草动还要轻很多的动静。”

他轻笑地问方凌：“所以，你要为我放弃些什么吗？”

方凌牙口不见松动，如小牛犊一般喘着滚热的气息，却不由自主地循着他的话思索。

我有为他放弃过什么吗？

渐渐地，他齿列张开，一颗被盛怒充斥的心，冷却下来，脸上猛然涌起另一种难堪的情绪。

不，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放弃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恰恰相反，在诸多的不确定之中，方凌心中唯有一种朦朦胧胧的肯定：他是要走的，最终会从这本书中离开，无论何时。说白了，他也在“玩”，算不得认真，只要离开，那些曾经放弃过的“任务”“分数”“荣誉”，迟早能再次获得，于他而言，这些事还够不上困难二字。

一种羞愧之情涨满了方凌的胸臆。

自己留着筹码，随时准备撤身，却期盼对方不管不顾，为自己堵上一切……

要拼上所有筹码跟他比吗？

好像做不到，他可以沉溺在祁越给他的爱中，却不能沉溺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这个做不到。

可这个做不到，就不配跟祁越说“放弃”二字。

祁越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为自己放弃，因为方凌一无所有。他给方凌擦那张哭成小花猫一样的脸：“我们就像天上的云彩，聚聚散散。”

方凌垂下头，脖颈纤细，像一支由茎部折断的花儿，祁越从各个方面击破了他。

“还学不学了？”祁越亲他发红的眼角，方凌摇头。

他羞愧于自己，却不是由此便认可了祁越。

实际上，他有种隐隐要倒向“放弃思考”的倾向，有种痛快的感觉在心中滋生蔓延：

自己七个月后要走，而祁越七个月后要履行婚约，正好一拍两散！

可他并非完全没有想过未来，只是还没到具体的哪一步，也许到时候他可以在“离开”上做出一些妥协，也许……也许……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很显然，祁越不想要这样的未来，不想要就算了，他也能一身轻松地回去。

这或许是自己的幸运呢，方凌抬起眼。

祁越倾身吻他，从脸颊到嘴角，方凌没有躲，胳膊绕上祁越的颈项，拇指抚摸他脖子上的牙印和暗红色的血痂：“七个月……”他喃喃地说，凝视祁越的眼睛。

祁越没有捕捉到他话语间的哀伤，只认定他是服了软，吻了吻嘴唇：“下次生气了不要自己跑出去。”

他的语气同样软下来，恢复成平日里哄方凌听话的口气。

但却又似乎因方凌昨晚的行为而压着那么一丝的火气，甚至本人都没有察觉到，抱持方凌的双臂更用力，动作更激烈，对方凌的哭泣更加视而不见，像是无言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心里还是有一把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