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屿啊，你这个字我用语言描述就是猪八戒现在蟠桃会上喝醉了调戏嫦娥，到处发酒疯，主打一个看不懂是吧？然后在云栈洞称王，高老庄娶媳妇对不对？一个嚣张狂野，还是年轻人血气方刚？“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擒苍”对吧？然后就被菩萨点化，皈依佛门，修得正果了？一下子就端正了？还是说你这后7遍不是猪八戒上身，是唐僧上演的替身文学？”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对段屿交上来的罚抄陷入沉思。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位“猪八戒”面对老师的点评，丝毫不在意。用手撑着脑袋，低着头，远看像是在反思错误，像在沉思，实质上是睡着了。

苏州站在讲台上说了大半天，结果段屿头也不抬一下，气得她一根粉笔扔过去，段屿本人还毫不知情，就在粉笔要砸到他头上时，一旁的晏雨初就只是异常冷静地伸出两根手指，接住了粉笔，然后泰然自若地走上讲台，再把笔放了回去。台下的同学震惊了。结果晏雨初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泰然自若地就走了回去。“晏雨初，把你同桌叫起来！”苏老师果然有被激怒，声音听着更大声了。结果段屿的表现是非常的省心，话音刚落他人就醒了。“哟吼，段同学您终于醒了啊？谁没睡醒呀？我给您再拿个枕头要不要？”段屿觉得这个建议是挺好，但他更明显知道不能这么说出来。

“来来来，你倒是说说这个字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越看越不像你写的？”“老师，我昨天晚上是很认真地抄的。”段屿脸不红心不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行为，上课睡觉是严重违纪，既没有学到任何知识，也会耽误老师同学的时间……”段屿越说越自然，像他这种吹牛不打草稿的人，800字的腹稿随随便便，换做其他人，肯定会认为段屿检讨态度好，有积极改正之态。但是苏老师明显不吃这一招。同一个坑她肯定不掉第数不清次。“既然段同学认错态度良好如此，那就——教室外面，继续反省吧！居然又敢睡觉！”“好的老师，我这就出去反省。”面对苏老师给他的“台阶”，段屿的表现就像是直接就一滑梯坐了下去了，非常潇洒地就出了教室。

见惯了似的，老师继续讲课，无关风月一样。段屿静静地站在门外，但也没静多久。他心里一秒一秒地数着，等数到“300”秒的时候，苏老师的手指很有力地叩了一下黑板，这个声音是个信号，他也不看教室里的情况，转身就朝楼上走去。步伐很自然，也很齐整，段屿挺喜欢听走路时脚步的声音，所以他走路走得很有节奏感。他头也不回，要干什么正经事一样——因为本来就是去干正事的。

教室在3楼，要去的地方在五楼，中间还穿插着教导主任以及一大堆校领导的办公室，两层楼的距离段屿走得很绕，第一是不能被抓到，毕竟上述的那几种人都认识他，第二就是段屿喜欢这种有节奏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真的听起来很舒服。

五楼的大礼堂上着锁，因为只有晚上和表演或开会时开放。段屿习以为常，很熟练地走到消防栓旁边，把手伸到里面——钥匙在里面。高一的时候，顾栩告诉他的，他也就借此度过了大部分的罚站时光。

大门打开，段屿左转，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杂物室。杂物室不是经常用，但里面仍然干干净净，因为段屿经常打扫。说是杂物，却放了很多乐器，有时段屿在仔细看这些乐器的品牌时都会唏嘘学校对于乐器的奢侈。钢琴用的三角琴不说，而且是斯坦威三角琴，足足160万。段屿平时在家练琴用的也只是卡瓦依的三角琴，一共也才60几万。他是真的很喜欢斯坦威，校长都有然而他没有这一点就很令他无语。

听音乐老师说，这琴是校长买的，因为他很喜欢音乐，闲暇时经常弹琴，而且校长的曲子弹得也非常好。但是后来学校的事务越来越多，校长也越来越忙。这琴原来是放在校长室的，后来搬到了音乐教室，但它太珍贵了，就挪到了杂物间，琴失去了主人，在杂物间一天一天生灰，直到高一时顾栩给他钥匙，告诉他琴在这里。

段屿又一次打开琴盖，虽说不知其次数为多少，但仍然像第一次那样小心翼翼。第一次开的时候，琴上面都是灰，很脏，而且音佐得异常凶残。听起来就像是克罗地亚狂想曲用小调弹而且有一大堆的错音的那种感觉，可能不够准确，但也差不多了。段屿为了调琴，费了大功夫，课都旷了，为此甚至写了检讨。

段屿试了一下音，70多天没碰了，音居然还好好的，除了琴凳有点生灰。段屿擦擦凳子，用手测试了距离，再轻轻坐下。这一系列动作没有声音，很安静，相当宁静。莫名其妙，段屿产生了一种正在进行音乐会独奏表演的感觉，那一刻是万籁俱寂，因为只有在那时才会遗忘练习时的痛苦，虽有那么多观众，但更像是在为自己表演。

段屿安静了一瞬，抬手落音。他也没有想自己要弹什么曲子，但一将手落下去他还是会弹起那首熟悉的曲子。《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是唯一一首他不会忘的曲子，即使弹6年也不会厌恶的曲子。

最开始一页的音基本交给了是右手，很小心翼翼的感觉，落得轻，音也高，很柔美，使人平静，在缓缓地在营造一种氛围。

慢慢地，就像是雪下起来。那种路灯下看雪的感受。独自一人。是夜晚，是明月在天，是万民静寂。冬天的夜晚，是可以热闹也可以迴静的，因为漫天的雪花包含地太多，那种意境是一层一层的，有赏月的快乐，也有孤寂的苦悲。

路灯是柔情的，因为它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路灯也是无情的，因为它散发的是没有温度的光。看雪从空中飘落，然后用手接住，最后再看它一点一点融化。这是圣诞节的夜晚，不停地下雪，路面也被明月撒满银光。隔着一层玻璃，也把光给隔开，就像心里一样，灰蒙蒙的，没有光。

高潮部分的音后面是重复的，却能给予人另一种感受。最开始是和弦引入。和弦能将情感的表达展现得非常强烈，这既是这首曲子的亮点，也是段屿最喜欢的部分。高潮紧接的就是尾声，乍一听并不像是题目，因为没有圣诞节那种阖家团圆，庆祝节日的氛围。整首曲子听起来，从前面到高潮再到尾声，一直在下着雪。雪刚落，到大雪纷飞，最后再到雪霁。起起落落。

最后一个音落下，段屿没有立即抬手，心里默念了八拍，这是习惯。曾经，他在停这八拍的时候也想过，龙一教授写了这么完美的一首曲子，是为了谁，是为了什么。“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首歌表达了反战、反种族歧视和庆祝圣诞节的主题。它反映了二战期间战争的另一个侧面，即英军战俘对抗日军的战俘营生活。此外，根据英国作家劳伦斯的小说《种子与播种者》改编的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也讲述了二战期间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日军战俘集中营对残暴的军国主义、不可一世的民族主义、懦弱的武士道精神都进行了反思和否定，对正义、自由和博爱的向往和讴歌的故事。”这是网上的说法，但段屿有另外的想法。这是他最喜欢的曲子，这是一首让他沉淀，宁静，再蜕变的曲子。

后面段屿还弹了《幻想即兴曲》，甚至还回顾了一下李斯特的《骷髅之舞》。有难有简单，手指在琴键上飞来飞去，像蝴蝶一样灵动，像风一样自由。

英语老师激情澎湃地讲着，但晏雨初明显听得心不在焉。苏州让他回答问题，结果晏雨初的答案非常完美，完全不被刁难，苏州本人也只能翻个白眼，毕竟好学生不听课也知道知识点。

老师讲课的声音很大，晏雨初想着段屿潇洒离开的背影，无意间感觉听到了琴声。断断续续地，有点模糊，但是完整的曲子。他不去听英语老师的声音，仔细地听着“琴声”，听着听着，一点点连起来，变成了熟悉的旋律。《菊次郎的夏天》，《爱的记忆》，《维也纳森林的故事》。这些都是段屿喜欢的曲子，以前他一练钢琴就是好几个小时，总会不断地弹这些。他本人？晏雨初想到。

已经很多天没有练琴了，临近下课，段屿并不想走。有时，他很希望把老师上课的声音，同学的声音都停掉，让喧嚣而运作得飞快的世间变成静音，只听钢琴的声音，听这种有层次，清脆柔美的声音。段屿静静看琴，没有再弹。只有黑色和白色。88个琴键。又简单又复杂。就像人的心境一样。最开始的一切本就是黑白，可到了后面却被否定为一种消极的态度。这是彩虹遗忘的色彩，人们否定的心境。

洒下阳光来，地上也映着影子。段屿看着地上的他，坐在钢琴前，黑色的影子只有轮廓，画不出细节。

“至少，在你坠入低谷时，听不进话语，看不进色彩时，黑白相伴。”段屿不知道是在对影子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抑或是对过去的他说，也可能对所有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那一段的理解，是基于我个人的一些经历和想法，会和网上的说法不同。

我自己也是个弹钢琴的，但是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