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戈没想到他连询问病情这步都没有，直接就要上设备，有点犹疑地望向程墨。
“进去吧，我陪你一起。”程墨安慰她：“黑市医生从来不问你病史和原因，就算你今天过来要给脑后接个机械接口，他们也直接给你推麻药上手术台。”
洛戈有点犹豫地跟着他走进小房间，里面有一个单人半包裹躺椅，上面伸出一个圆形的插满电线的机器。
“躺上去吧，小姑娘。”
老头进来后径直坐在屏幕后，伸手示意洛戈坐到躺椅上。
洛戈看着椅子周围缠绕的各种线圈，小心地坐了上去，慢慢地把背往后靠去，随着脑袋贴在一处冰凉的金属片上后，机器发出叮的一声，躺椅自动启动，把洛戈的四肢和脖颈卡住。
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脑袋后面沿着线路流淌。
“检查需要五分钟，你最好闭上眼睛放松一下，要不然会影响精神力具体数值。”
秃顶老头示意程墨在躺椅旁坐下：“我看她心率很高啊，你让她放松点。”
“之前没见过，你女朋友啊？”老头的这番话让洛戈的心率继续攀升，她刚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来。
“哦，不是啊。”老头接着说：“我说呢，那我之前跟老彼得的打赌还不算输。”
程墨没理会秃顶老头的胡扯，淡淡地说：“你继续这样聊下去，她的心率只会更高。”
“闭嘴吧。”程墨磕了磕桌面的烟灰缸，敲出清脆的声响：“否则你外孙的新学期的成绩别想知道了。”
老头终于不再絮叨，而在暖烘烘的气流中，洛戈也终于放松下来了。
随着机器检测结束，卡住洛戈四肢的各部分机械也慢慢地松开，靠背推了上去，洛戈总算能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等等等等”老头看着屏幕伸手拦住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洛戈：“怎么回事，机器坏了？你的精神力怎么会是零？”
老头让洛戈重新躺下，自己亲自过来确认机器状况。
但结果还是一样，精神力为零。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精神力是零呢？”老头嘴里嘟嘟囔囔的，又仔细反复查看机器关于上个五分钟的记录，终于找到一处违和的细节：“这里，有点奇怪，似乎是你的精神力在释放前被堵塞住了。”
老头解释道：“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说你的精神力和释放的管道是刚刚好匹配的尺寸，那就是你的身体里又出现了一股强悍的力量，它的流量需要几十倍上百倍粗的管道才能释放出去，那你的管道太细了，自然就被整个堵住了。”
“按照这个类比的话，管道可以人为拓宽吗？”洛戈问。
“如果精神力的差别只有两三倍还好说，但目前你的情况是，精神力流量太过强悍，这种人为修改的情况几乎不可能。”老头接着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对精神力的训练不止是能力的大小，更要训练精神力释放的韧性，而在训练的过程中，这两者一般是同期增长的。”
“你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说实话，我可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不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精神力都用不上，你又不是机甲师。”
洛戈听闻欲言又止，她望了望身边的程墨，犹豫了一下说：“程先生，我们单独谈谈。”
他是情报商人，这意味着自己身上的异常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商人，一个在黑梦口碑极好、具有契约精神的商人。
老头挤眉弄眼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了屋内的两人。
洛戈干净利索地抛出自己的要求：“我要买断我身上的异常信息，你开个价。”
程墨看了看眼前表情严肃的洛戈，小姑娘的下颌因为紧张绷得紧紧的，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
他开口说：“我想买下D297星，你帮我。”
洛戈一愣，昏暗的屋内，靠在墙边的男人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中。
“这也是一个属于我的秘密。怎么样，这样我们算是交换了把柄。”
程墨从墙边走过来，他伸出洛戈觊觎了很久的结实手臂，停在她的面前。
“我拉你起来。”
当医生再次进来后，洛戈清了清嗓子，说：“我能猜到是怎么回事，麻烦医生加做一组基因检测。”
...
屏幕前，老头放大了洛戈的基因片段啧啧称奇：“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哪个家族的基因片段，但这么漂亮的基因形状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只见过一次。”
老头意有所指地扫过程墨，接着又调了调义眼的焦距，细细观察起来：“漂亮，太漂亮了。”
洛戈嘟嘟囔囔：“您在黑市能见过几组基因片段呀。”
“小姑娘别瞧不起我，我年轻的时候可是X星的私人医生，见过很多知名的艺术家的。”老头抬起头，用完好的那只眼睛没好气地扫过来。
洛戈好奇地问：“为什么漂亮的基因就稀有啊？”
老头笑了起来，好像她问了一个蠢问题：“你买过水果吗？苹果是自己天生长得这么漂亮标志、外皮光滑，形状一致的吗？越是漂亮完美的基因形状，越说明是人工干预的结果，像你这样的基因片段，都不知道人为干预多少代咯。”
洛戈接着问：“那能看出我的基因有什么不同吗？”
老头把屏幕移到洛戈能看清楚的位置，指着上面说：“在这个漂亮的基因片段背后，还有一段。也就是这个位置上，有两组功能一致的碎片。”
洛戈说：“能取出一段吗？”
老头说：“一般是可以的，不过感觉你身体更适应底下的那段，你取出后可能有些磨合的副作用。”
“我没打算动背后原本的那段，我是问，能把那个多余的取出来吗？”
连程墨的眼中都透出了吃惊的神色，老头更是大呼小叫起来：“你说什么？你要把这个，这个一看就昂贵的基因片段取出来？”
老头用力在屏幕上指着，不可置信地朝洛戈确认说的是不是上面这段基因片段。
洛戈不理解面前这两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它不是碍事了嘛，不取出我怎么使用精神力？我还想开机甲呢。”
“等等，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嫡系还是旁支或是什么私生女，你知道很多家族甚至不认血缘关系，只认基因片段的吧？”老头用义体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洛戈说：“有些没有基因片段，就算是嫡系也没法接手家族生意；而有的就算是是私生子，只要有基因片段，也能享有继承权。”
“虽然你这个片段的位置特殊了点，但好歹是有啊，这位大小姐，你也不打算要百亿家产了是吧？”老头说到最后，冒出了一点酸意。
什么啊，不想要给我行不行啊。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在洛戈的坚持下，老头还是去隔间筹备起手术来。
屋内又只剩下洛戈和程墨两个人。
“为什么？”程墨张口打破了安静。
“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东西罢了。”洛戈说。
“帝国没有哪个家族不看重基因，这是家族传承的基石。如果娶了没有优质基因片段的妻子，甚至会沦为家族的笑柄。”说到这里，程墨尾音飘忽，像是自嘲。
“我的人生又不是为了被谁娶。”洛戈停了口气继续说：“不是我说，怎么人类都能在星际穿梭了，阶级固化还这么严重啊。”
“如果真是这样，高度趋同后距离帝国毁灭也没多久了吧？”
程墨发现洛戈有时候说话会有点老气横秋的感觉，好像星际穿梭是什么很值得稀奇的事，但对于帝国的任何一个人来说，主动取出来自家族传承的优质基因片段，才是亿中无一的罕见事情。
“你说的没错。”程墨惊讶和不解的表情自然地放松了下来，漆黑的瞳孔专注且耐心，含着笑意说：“我也总觉得帝国距离毁灭没多久了。”
...
取出基因片段后之后，自己应该就不再算是顾家人。
怪不得当初顾不时没做血缘检测就带洛戈回家，甚至一口咬定自己是顾家的女儿，想必多半也是因为基因片段如此重要的原因，他可能把自己当成其他成员在外面搞出来的私生子。
顾不时死后，洛戈一直对给顾家三姐弟心怀愧疚，好像自己给他们家带来很多麻烦。如今取下这片东西后，自己也算是表了衷心。
人家顾染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我只个是不知道为什么携带了顾家基因的路人。
时至今日，她仍然对自己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能让帝国最知名的机甲豪门执行董事死亡的案件，背后的势力一定不是自己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一下子能查清楚的，但厘清了自己身体上的奇怪现象，也总算是有了进展。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应该告诉顾染一声。
洛戈：顾染，我做了手术，取出了顾家的基因片段。
洛戈：黑市里做的，没人知道是顾家的，你放心。
半晌，顾染发来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顾染：！
顾染：洛戈，你是真的有点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