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今卡娅眼前的这个人，

就和上一世中，那个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星盗秦川，如出一辙，

可奇怪的是，他在卡娅的机甲视窗里，强化识别的结果中显示的是：

未找到对应身份。

这怎么可能呢？好笑，

卡娅又特意确认了一遍，结果依然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她在脑中将整件事情梳理了一遍：

秦川在联邦军队中服过役，上过军校，他的身份信息之前在联邦的信息库中是不可能没有的，

可是现在，在机甲的系统中却识别不出来，这说明已经被强制删除掉了，

这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说只是个单纯的操作失误呢？

如果是什么人故意删除了秦川的身份信息，那么，这个人必然有着获得联邦信息库最高权限的办法……

卡娅在脑中飞速地列出了关于这件事的许多种可能性，

可目前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是，她现在该怎么办？就立刻，马上……

她是该相信这个曾经的队友，继续不声不响地保持观望？

还是，将他认领成上一世中，那个胡作非为的星盗，立刻向上级报告？

或许，自己早就已经打心眼儿里认定，这一世中，他也依然会走星盗的老路，又或者认为他从一开始就是在伪装。

若是她选择立刻向上级报告这附近有星盗活动的话，

等支援的警力赶到，一时间，警铃大作，这里的场面很可能会失控。

但万一她判断错了呢，万一秦川是有什么秘密的任务在身呢？又或者他有什么苦衷呢？

卡娅用力地抿了抿唇，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她继续跟随着下面那群人，向仓库方向移动，

只是，再往前走，半空中就已经没有穹顶的支架作为立脚之处了，

卡娅只得隔着比较远的距离，借助机甲视野中的放大器，观察下面这群人的一举一动。

“老大，我发现……”

秦川身边的大个子刚低下头，在他耳边耳语了几个字，就被他抬手挡了下来，

“我知道。”

他小声说道，说话时嘴唇几乎保持不动，

他们继续不动声色地向前走着，也在顺便等待着，已经派去仓库里的接头人发回的确认信息。

很快，秦川的终端上便收到了一条密语信息，

他瞥了一眼，在心中暗骂，

‘这帮人的胆子果真够肥，在联邦管辖的重点星域里也敢交易这种东西。’

现在，货物已经确认过了，下一步，就该和对方约定交易的时间了，

秦川抬起头，看似不经意地朝集市的穹顶边上看了几秒后，转头和对面这个被叫做“老戈登”，但实际上，看起来最多也就只有三十来岁的人说道，

“后天晚上十点，西弗里船厂，六号仓库。”

“老戈登”点了点头，向身后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此时，落脚于穹顶边缘支架上的卡娅，心正砰砰直跳，

刚才，秦川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眼，放到她那被机甲视窗放大了的视野中，就像是和她来了个近距离的死亡对视，

惊得她后脊一凉，差点没一头载下去，

她在慌乱之中，又赶紧确认了一遍，自己究竟有没有开超轻机甲的“伪装”模式，

没问题啊！她确定自己开了，而且一直开着。

画面中的秦川，眼神冷峻而犀利，好似能摄人心魄，

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被他发现了，他是在故意朝这边儿看的，

卡娅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给自己定了定神。

正在这时，机甲的放大画面里捕捉到了秦川和对面人对话的关键信息：后天晚上十点，西弗里船厂，六号仓库，

这明显是个时间，地点嘛，

可是，卡娅想仅凭这种，没有任何其他信息支持的时间，地点去向上级汇报，要求行动，肯定是不可能获得支持的，

不但不会支持，说不定还会派更多人来侦查，巡逻，从而打草惊蛇，

‘算了，还是等我自己先查出些线索再说吧，’

卡娅这么想着，便继续盯紧面前的视窗，

前面的那群人又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话后，就朝各个方向散了，

秦川他们这一行几人中，和他走得最近的，是一个肌肉扎实的高个子男人，

刚才在放大的视野中看时，卡娅总觉得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下面的人都散了，卡娅也没再做过多的停留，

这里已经是她今天巡逻的最后一站，

于是，她趁着夜色，展开机甲的飞翼，离开了集市。

回到队里后，她把今天所有的监视记录和自己的推断都存储在了一个缓存芯片里，

万一她在后续的跟进中，遭遇到了什么不测，它们就会同步发送到那几个她信任的人手中。

……

两天后的夜晚，卡娅已经提前和同事换好了班，

晚间，是最不受大家欢迎的巡逻时段，

夜间飞行能见度差，危险性高，还会耽误休息的时间，

一听卡娅是来主动和他调换夜间巡逻班次的，被换班的同事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卡娅从基地出发，乘着风，一路疾驰，

她的目的地正是秦川他们上次提到过的—西弗里船厂，

如果驾驶机甲过去，即便是超轻机甲，在降落时，也会产生一定的涡流，发出噪音，很难不被人发现，

于是，卡娅只得在这附近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矿场登陆点，提前降落，把机甲藏好，

然后，一个人借助终端上的定位，悄悄地潜行过去。

其实，卡娅心里很清楚，她这样不向上级报告，就一个人擅自行动，不但违反了对里的规定，还非常危险，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再次见到秦川之后，她就忍不住想要去调查这件事情，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又或许，她只是想亲耳听到一个答案，从某人嘴里说出的回答……

她将自己隐入这片黑暗之中，沿着一条迂回的路，小心地向仓库方向靠近，

这四周很静，一路上，也就只有远处的海浪声，和岩石的回声在与她作伴，

卡娅将目镜上的扫描模式和后窥视窗全部打开，以防周围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她避过前面一整排仓库正面的光亮处，又轻手轻脚地绕进后面的窄巷，

眼看距离之前那伙人约定的时间就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了，可这附近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说那伙人已经提前进到仓库里面去了吗？

卡娅贴着窄巷的墙壁，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向六号仓库的后门移动，

到了附近，她小心地隔着冰冷，潮湿的铁门仔细聆听了一会儿，但是，压根儿就没听到任何动静，

她又试探着推了推这扇铁门，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刮擦声，铁门被推开了一道窄缝，

她现在就站在六号仓库的外面，从这个位置看过去，里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再向里面迈进去了，她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单枪匹马地跑到来这里来。

可是她还是来了，自然也就不可能这么毫无收获地离开，

于是，她侧着身子，将自己的身体从门缝中硬塞了进去，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她的右手手指一直扣在电磁□□的扳机上，

刚进到仓库里，将将才在黑暗里站定，卡娅准备抬起左手，打开目镜上的扫描器，就忽然感觉到一只大手从自己的身后绕过，用力压住她手中的枪口，

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别出声，是我。”

这是……秦川的声音，

大脑直接告诉了她答案，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片漆黑之中僵持了数秒，

卡娅在脑中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决定还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当然，也可以说是在为了她自己的安全考虑，但其实，主要原因是她当时脑子里实在是太乱了。

放下枪后，两个人一同沉默，还是秦川率先开了口，

空荡荡的仓库里响起了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

“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卡娅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她尽可能地压低嗓音，好让自己听起来不像是在大喊，

“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刚才沉默的这段时间，她又快速梳理了一遍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现在开始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场秦川布下的骗局，

黑黢黢的仓库里，秦川突然觉得好笑地勾了勾唇角，

“嘘！”

他用右手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当然不是，几分钟前，我还不能确定是你，但是我猜，来的应该就是你们三个中的一个。”

“我们三个？”

哪三个？哪来的三个？

卡娅不解地问，

“你，帕克还有菲尔。”

“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卡娅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冷静地思考了，

“在这个辖区内，能认出我却不向上级报告，还敢一个跑到这里来的，恐怕也就只能是你们三个中的一个了吧，或者可以再缩小点儿范围，是你或者帕克。”

“不过，我觉得，还是你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儿。”

“为什么？”

“能有这个耐心跟踪我这么久，又不出现纰漏的，也就只有你了。”

卡娅闻言，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那既然我没出什么纰漏，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不愧是卡娅，还是这么的执拗，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秦川无奈，笑了笑，

“穹顶上的防水布。”

“什么？”

“穹顶上的防水布中有一块，一路上跟着我们，在不自然地向上凹陷。”

“什么？”

卡娅只觉得震惊，然后是无语，

“连这种细节你都会去注意，你也太变态了吧！”

秦川被她的反应彻底逗笑了，

“我确实是专门留意，才会发现的，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注意这些地方，所以也算不上是你的纰漏。”

他这么一解释，卡娅觉得更加尴尬了，

“……你说你是专门去留意的，那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们可能会去？”

“嗯，差不多吧。”

秦川点点头，

“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现在搞成这幅样子又怎么解释？”

黑暗之中，卡娅面对着秦川，怒目相视，她必须要一个答案，一个由他亲口说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