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存疑，先带走。”何晓诗将木盒塞进自己的背包，又顺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来。

刚叼上烟，余光瞥见地上的消费单，拿起来随意扫了眼。

上面大多是单人消费的记录，名牌包、鞋和衣服，在二楼的美容院消费过，还去了四楼的健身中心。

值得在意的是，消费单的主人还买了一块男士名表以及两张今天15点开场的电影票。

何晓诗轻挑眉毛，三两步走至茶几旁，把上面的垃圾扫落在地。她俯身看着茶几上沾满酒渍的KTV消费单，眯眼开始辨认上头的字迹。

包厢是从昨天17点30分开始包起，到今天18点到期，即电影结束后的一个小时左右。

昨天18点到凌晨，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消费啤酒的记录。按消费时间来计算，那个量正好够一个人喝完。

再看那些消费单，时间都是今天的，最近的消费时间是在11点，一人份的牛排。

这之后再没消费过。

由此可见，消费单的主人是吃完饭又回到包厢里扔下这些东西才走的。

她又往沙发上的痕迹看，那些不明液体早已经干透，不太可能是今天弄出来的，大概率是昨晚弄的。

一个略显狗血的故事在脑海中浮现，她呸掉嘴里的烟，啧啧两声。

“怎、怎么了？”孙序不明所以，“诗姐你看出什么了？”

“我看出有人曾经在这里幽会。”她严肃道。

“……我也看出来了。”

“那你看没看出来，他们两个其实是地下恋情？”

“两个？你怎么看出来的？没准是一对多呢？呃、不过……”他尴尬地接过那些消费单仔细观察，随后疑惑道，“怎么感觉这人好像睡在包厢里？”

“问题就在这里了，”何晓诗抽走他手中的一张消费单，曲起手指弹了弹，“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两个在17点30分到18点之间见面，之后男方离开，女方独自在包厢内喝闷酒。第二天在包厢内醒来，接着一个人购物，然后等待和男方一起看电影。”

“至于为什么我能断定是两个人……”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两天是工作日，昨天男方离开的时间和今天包厢到期的时间相同，男方应该是在17点30分下班，18点有什么必须要回去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九成可能是家里有老婆。”

“有道理！不过他们为什么不去酒店开房？要在这里……保洁阿姨看到了估计得崩溃。”

“从女方买奢侈品可以看出来他们不缺钱，不缺钱却选择在这里，要么寻求刺激，要么就是有别的理由。”

“如果按诗姐你说的‘男方有老婆’的前提往下猜，那这个理由应该是……男方的老婆看他看得比较紧，所以要按时回家。开房的话容易被人看到，选择在包厢里只要小心一点，两个人错开进入包厢就可以了。至于为什么选择在这个商场的KTV里……因为男方在这个商场里工作？距离近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看到对方抛给他一个“你答对了”的表情，孙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接着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聊八卦的时候吧？

他悄悄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好险，差点又要被她的恶趣味带跑偏了。

这位明明年龄是他们几个中最小的，却被他和陈多卫称为“姐”的人，有一个致命的恶趣味——热爱八卦。

她的敏锐和洞察力似乎都集中在挖掘八卦上了，永远冲在看热闹的第一线，乐此不疲。她那些女性朋友一旦发现男朋友有劈腿的嫌疑，准会找她出主意、找线索，堪称八卦界的福尔摩斯。

“咳咳！”他重重咳了两声，“我们该去找其他线索了！”

“急什么，我还没想清楚这两个人和木盒的关系。万一这木盒就是装古画的盒子，现在走了不就错过了？”

“……你其实是想继续深入挖掘八卦吧？”

“孙序。”

“啊？”

“上一个敢这样说话的人，坟头草大概已经长到两米高了。”

“……我错了诗姐。”

消费单已经看不出什么，何晓诗将视线投向地上的女士手包。

手包内外都有很多长期使用过的痕迹，却算不上多旧。可以感觉得出来，它的主人至少在抛弃它之前是小心对待它的。

包里除了一包快用完的湿巾，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一脸困惑：“真是矛盾。”

孙序跟着看了又看，没懂：“她买了新包，这个包就不要了，不是很正常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遇到自己感兴趣的方面，何晓诗可以说是耐心十足，“从她对包的态度来看，要么是个恋旧加非常喜欢这款包的人，要么是个穷得好不容易买上名牌包的人。”

孙序努力跟上她的思路：“这两种人都不可能随随便便把包扔了，可是现在包里贵重东西都被拿走了，明显是故意扔在这里的……确实，这么想想好矛盾。”

包是被偷的？那小偷应该会连同包一起带走，毕竟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包价值不菲。

可是包没被偷，它的主人又为什么要把它扔了？一起被扔掉的木盒又是因为什么？

“疑点太多，先打个问号。既然暂时找不到其他线索，那我们就先顺着消费单去这一楼的健身中心看看。”

“好，那我先把这事和大家说一下。”

话音刚落，屋内突兀响起一道门把手被按动的声音。

两人顺着声音往包厢门看去，一秒，两秒……似乎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他们的错觉。

“咔哒，咔哒。”门把手突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动了。

两人同时意识到——有人在门外试图开门。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节奏加快了些。

冷意逐渐爬上孙序的背，他莫名庆幸自己刚才顺手锁上了门，不然门外的东西可能早就破门而入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声音越来越急切，昭显出对方愈发不耐烦的心情。

下一刻，声音骤停，随之而起的是大力拍打包厢门的响声。

那看起来坚固的包厢门此刻正在颤动，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三楼，“格弗里”外。

到底是有些怵那么多丧尸的，三人并没有贸然闯进去。

他们背抵着墙，一边警惕四周动向，一边进行无声的交流。

丧尸除了对声音和血腥味敏感以外，对光源和晃动的物体同样也很敏感。

略显昏暗的室内骤然照进一束强光，墙上的影子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般，刹那间全都静止不动。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那束光亮开始轻微抖动起来，仿佛烛火被风吹动，明明灭灭，更添几分阴森。

庄朗回头怒瞪陈多卫，眼睛下瞟，示意他手电筒拿稳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人，平常明明配合得好好的，怎么到现在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那些影子突然动了。

陈多卫惊恐地瞪大眼，眼睁睁看到那些原本背对着门的丧尸缓缓转过身来，动作一致地望向他们，接着与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他的手一时间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在脑海里疯狂尖叫，想要移开视线，想要掉头跑。可是双脚就跟被钉子定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身后蓦地伸来一只手夺走手电筒，而后迅速关掉。

突兀的光亮消失，店内的丧尸们却依然在盯着他们。

“吱——”

刺耳的开门声打破这场惊悚的默剧，随之而起的是不快不慢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在门口停住，得体的制服，规范的站姿……如果忽略掉对方布满尸斑的皮肤的话。

敌不动，我不动。

江心雾看了眼僵住的两人，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回头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她一边朝着对方走，一边说：“抱歉，找地方找了很久，没让你等太久吧？”

身后的两个男人因为她的声音回过神来，面上逐渐浮现出茫然之色。

丧尸……听得懂人话吗？

同样茫然的还有门口那位。

名叫俞雁丽的丧尸歪着脑袋看她，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一个单音节：“没。”

沙哑难听得像是好久没说话的病人，又迟钝得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拥有一定的智商，能够做到正常的交流。

江心雾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却始终和对方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又说：“我想和你聊几句，可以吗？”

三秒的停顿时间，漫长到仿佛过去三年之久。

俞雁丽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可。”

“你刚来这里工作，累不累？”

“……不。”

“我也在工作上犯过错，所以能理解你。”

“……谢。”

“你们的经理脾气好吗？”

“……不。”

“今天你们店有卖出去一款型号A521的笔记本吗？”

“……没。”

陈多卫暗中扯了一把庄朗的衣摆，耳语道：“你看里头那些，好像不再看我们了。”

原本盯着他们的丧尸们重新低下了头，似乎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没能引起它们半点继续看热闹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