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KTV包厢内。

砸门还在继续，即使门后有柜子抵着，也依然给不了屋内两人丝毫的安全感。

一声大过一声的巨响仿佛砸在他们的心头上，砸得孙序像无头苍蝇似的团团乱转。

看着这一眼就望到头的密室，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庆幸得太早了。

他甚至想时光倒流回到不久前，冲上去死命摇晃自己的肩膀，然后告诉自己：“别关门！也别锁门！未来的你将会被困死在这个包厢里！”

余光瞥见沙发上站着个人，他吓了一跳。

定睛一瞧，何晓诗正踩在沙发上，伸手去够天花板。

“过来帮忙。”

孙序连忙将老林放下，跟着踩上沙发。

视野拔高的瞬间，他发觉何晓诗试图去够的那块天花板有点奇怪。伸手去够，果然如他预料中的那般是松动的，被他轻易就取下来了。

换个角度望去，天花板内部是空心的。

何晓诗率先跳上去，接着帮忙把老林拉上去，最后才轮到孙序。

在他收起脚的那一刻，摇摇欲坠的包厢门终于完成它的使命，彻底被撞开了。

手电筒早在上来时就已经关掉，眼前是无边的黑暗，耳中充斥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孙序恍惚觉得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直到那块回归原位的天花板被挪开一条缝隙，仿佛纯黑的布料被撕开一道口子，亮光顺着缝隙钻进来，他条件反射地眯起眼，模糊看到对面人的身影。

底下的声音在此刻尽数涌入耳中，他清楚听到类似光脚踩在瓷砖上的声音，不算大，却很让人在意。

他小心地匍匐向前，眯眼透过缝隙向下看，随即瞪大了眼。

那是一个人形怪物。

如自动扶梯突然运作那般，包厢的灯随着对方的到来而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轮流变化，把它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它身躯庞大，肌肉线条流畅，通体鲜红。从失去皮肤包裹的血肉能清晰看见那些遍布全身的血管犹如活虫在蠕动，时而伴随着它的呼吸跳动两下。

它的脸上同样遍布血管，仅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在它抬头时，那对满是血丝的眼球缓慢转动着，随后视线定格在天花板上。

孙序顿时汗毛倒竖，他们的视线……似乎对上了。

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发现他们的时候，它蓦地转开视线，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丧尸。

那丧尸是最普通的丧尸，没有思想，所作所为都只是受病毒所支配。它大概是被撞门的动静吸引过来的，蹒跚着跨进包厢，接着像是突然失去目标般茫然地在包厢内打转。

嘶哑的低吼声自丧尸嘴里溢出，下一刻却是身子倏然一轻，而后重重砸在墙上。

“嘭——”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快到两人只来得及看到怪物还没完全收回的舌尖。

那边的丧尸从墙上缓缓滑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朝屋里唯一会动的生物走去。

“嘭——”

丧尸再次被甩到墙上，它的肚子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划开一道口子，内脏哗啦啦掉了一地。

即便如此，它依然机械地爬起来，朝着人形怪物而去。

这次由于他们一眨不眨地盯着，终于看到了怪物“出舌”的全过程。

它细长的舌头灵活得像条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丧尸卷起，接着重重甩到墙上。

“嘭——”

“嘭——”

“啪——”

一遍又一遍，甩到墙上，掼在地上，摁在茶几上……只要丧尸还能动弹，还能挣扎着往它那里爬，这场单方面的虐杀就无法停息。

它就像是个残忍又天真的孩子，乐此不疲地玩弄着手中弱小又可怜的虫子。

尽管与那只倒霉丧尸物种不同，何晓诗和孙序还是不忍心地咽了下口水。

两人心下默契地起了同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落在这头怪物的手上。

单方面的虐杀还在继续，令人牙酸的声音裹挟着浓郁的恶臭味钻进天花板，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霎时让人喘不过气来。

黑暗中，何晓诗隐约听到细微的动静，可等她细听之时，除了底下咣咣当当的噪音以外，再听不到其他响动。

也许是错觉吧，她想。

再抬头时，她却瞳孔骤缩，行动快过大脑，握紧手中的砍刀，朝孙序头顶上方停着的黑影全力挥去。

另一边，二楼厕所的长廊上空无一尸，尽头的逃生通道和杂物间皆紧闭着大门，平静到有些许诡异。

黎滟前进的步伐逐渐变慢，而后停住。虽然她已经通过江心雾事先得知杂物间的事，但听和看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她到现在才深刻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周围的丧尸会刷新，副本里的房间也会刷新，唯一留下痕迹的，可能就是那些玩家的遗体。而她身为游戏里最普通的NPC，死后的归宿就是加入丧尸大军，成为反复刷新、没有姓名的小怪。

于阳曦轻手轻脚地来到逃生门前，顺着门缝往里看去，密密麻麻的丧尸把逃生通道挤得水泄不通，若是想要从中分辨出“顾客”来，难度非常大。

他朝站在原地不动的“眼镜男”打了个手势，两人暂时退到一家距离长廊不远的店里。

“我觉得我们得把那些丧尸放出来。”他说。

这是个很危险的举动。

先不说要怎么把它们放出来，光是从丧尸群里找出目标再带走目标这一点来说，就很艰难了。要是还想带着目标全身而退，那就是难上加难。

见对方犹豫，于阳曦摊手：“那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黎滟：“……”好像确实没有。

“那你想出来要怎么把它们放出来了吗？声音太大会把周边的丧尸也引来的。”她提醒道。

这回轮到于阳曦哑口无言了，他挠挠头，神情郁闷：“除非我们会隐身，不然怎么看都会死很惨。”

“其实也还有种可能……”黎滟想起江心雾之前告诉她的信息，“如果它们和小丽店里的丧尸一样，不会主动攻击我们，那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开门了。”

“所以我们要怎么验证它们是不是小丽店里的那种丧尸？”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移开了视线。

绕来绕去，又绕回原来的问题上了。

于阳曦着急，眼见着时间越来越少，再这么僵持下去，任务非得失败不可。

黎滟也着急，好不容易找到点疑似和室友有关系的线索，难道就要这么放弃吗？

两人默默挪回目光，异口同声道：“我去吧。”

话音落下，他们齐齐愣住，随后再次异口同声道：“你打算怎么去？”

于阳曦：“你不是说那个杂物间里没有丧尸？我开门后躲进去，你在外面找一下任务目标在不在它们之中。如果不在，你想办法把它们引开；如果在，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听起来似乎去开门的人没什么危险，可凡事总会有意外。

逃生门是往外推的，他速度再怎么快，也会有被门后的丧尸看到的可能。到时候看到他的丧尸往杂物间的门上那么一拍，所有丧尸都会调转方向朝杂物间而来。

黎滟果断拒绝：“你不准去，我去。”

她突然记起自己所用的虚拟外表的主人此时正躺在杂物间里——绝不能让于阳曦看到。

见他张嘴想反驳，她又道：“你年龄小，你要听我的。而且你比我厉害，引开丧尸这种事还是得你来做。”

事情就这么以黎滟的“以大压小”定下了。

她站定在长廊这一端，望着面前幽深寂静的道路，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强忍着没回头看。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露怯，于阳曦就会立即过来和她交换任务。

她紧了紧菜刀刀柄，还不等她抬脚，一股冷意猛地窜上脊背。

一道吐舌头哈气的声音传入她的右耳中，声音不大不小，似乎……就在她右侧方的不远处。

她僵硬地转过身，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是一只彻底丧尸化的狗。

它的皮毛大片脱落，没有明显外伤，隐约可以从它身上仅剩的毛发来判断，它生前是只通体黑亮的拉布拉多。

它猩红的双目紧锁在她身上，裂开的大嘴露出一排尖利的獠牙，细看之下，还有细碎的肉块和可疑的毛发卡在牙缝当中。有涎水随着它哈气的频率滴落在地，很快它面前便聚起一滩水渍。

黎滟全身紧绷，脑中有两股念头正在疯狂打架，一个叫嚣着快点跑，一个则喊着不能在狗的面前跑。

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狗，长得再可爱都怕，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丧尸狗。

她眼都不敢眨一下，被迫全神贯注地盯着它，生怕它突然扑上来。

下一刻，她看到面前的丧尸狗耳朵微动，带着威胁意味的低吼声自它喉咙中溢出，紧接着像个炮弹似的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双腿像是被灌满了铅，沉得吓人。

丧尸狗的速度很快，但在她的眼中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她清楚看到它跃到半空，随后那张可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嘭——”

近在咫尺的丧尸狗被斜侧方飞来的一脚踹飞，重重砸在墙上。

手腕一紧，她被于阳曦扯着转身就跑。

“呜——”

第二只丧尸狗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身后从墙上滑落的丧尸狗甩着脑袋爬起来，朝他们龇牙咧嘴，发出低吼。

双方正僵持着，一阵悠远的音乐自头顶响起。

久违的广播声提醒着人们它的存在。

“叮叮叮当当……”

“插播一条紧急消息，多名顾客反应有野狗闯进商场大肆破坏，经确认，事情属实，稍后保安处会派人前往抓捕。如有顾客遇到逃窜的野狗，为了您的自身安全着想，请务必不要做出任何挑衅行为，正确做法是逃跑或向周边的工作人员求助。脱离危险后，请待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