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跳跃，键盘声和鼠标声交替响起。显示器的光打在江心雾的脸上，忽明忽暗，不变的是她那一旦陷入专注之中，就会显得严肃的神情。

容善初早就从各个厢房里转悠一圈出来，熟悉的宅子，熟悉的陈设……虽只有后院，但也足够让她认出，这便是她生活了十余年的永乐侯府。

心中有太多疑问需要人解答，可从对方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上，她知晓自己是得不到答案的。

她飘至廊下，抬手拂开摇椅上的灰尘，悠然躺下，左手一翻，素雅团扇出现在手中。

随着她右脚轻点地面，摇椅带着她微微摇晃起来，视线一偏，越过年轻女子的肩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引入眼帘。

也不知是这两台电脑的时间都坏了还是什么原因，右下角的时间从方才她无意间瞥到起，就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估摸着大致时间，这姑娘坐电脑前至少得有两个时辰了。

容善初顿时眉头皱起，感到不解。

据她所知，这一代年轻人十分厌恶上班，巴不得天天放假休息。

如今末日既已降临，自是不用再去上班，这些东西留着还有何用处？她为何如此勤奋？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问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思路被打断，江心雾干脆靠在椅背上，痛痛快快伸了个懒腰：“我打算开发个小软件出来。”

“软件？”容善初若有所思起来，“什么内容？”

“嗯……”她沉吟片刻，继续敲起键盘，顺口回道，“还很简陋，大概只有实时定位和……远程控制吧。”

老太太绑定笔记本，就相当于和她绑定了，除非她能舍弃这台笔记本——当然如果她真这么做，就代表这一趟的死亡痛苦白受了。

排除第二个选项，那么就只有与对方和平共处的路可走了。既然选了这条路，她就该摆出点诚意来，否则……谁也不想以后身边多出一个专门拖后腿、成天还想着在背后捅刀子的猪队友吧？

这个软件就是她要展现的诚意。

江心雾手指略微停顿，旋即侧过身，正对着笔记本端正坐好。

她脸上还残留着几分严肃，看得容善初摇扇的手不自觉慢下来，却并未开口询问。

她在等对方先开口。

却不想对方忽然很激动地指着她道：“你那把扇子！”

容善初闻言将团扇举到半空，转了半圈：“这是我的扇子，有什么问题？”这把团扇自她出嫁后便丢了，倒是没成想又在自己屋里找见了。

当然有问题！

江心雾视线紧盯团扇，像是要把它盯出花来。

这把团扇不论是花纹还是上头的题字，都与她那位在美术组负责建模的同事手里拿着的那把一模一样！

有着代码的系统框再度出现在眼前——这是继玩家手环以后，她第二次从物品上看到代码。

她当即把所有事情延后，优先破解起代码来。

当最后一个字符打下的瞬间，页面开始发生变化，一行行代码飞速向上滚动，一阵眼花缭乱过后，闪动的光标停留在三个字后头——容善初。

江心雾条件反射地转头，正对上一脸困惑的容善初。

她顿了顿，试探着开口：“小、小鹿？”

“……”

“……”

面面相觑间，江心雾轻咳两声：“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她回头看着页面最后的三个字，双手环胸，沉思起来。

他们工作室老板有个怪癖，来上班必须穿动物玩偶服、用统一的变声器，互相之间以各自的动物来称呼。

除了老板，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平常闲聊时他们总是以此来打趣，知道的他们是游戏工作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间谍团伙。

江心雾的玩偶服是老虎的，美术组建模师的玩偶服则是梅花鹿的。

她每次有事去美术组，都能见到小鹿在把玩那把标志性的团扇。只是她从未把对方和容善初联系起来过，毕竟……容善初是她曾经制作的游戏里的NPC啊！

想到连她自己都是NPC，江心雾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好像……再离谱的事都变得能接受起来了呢。

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很明显，容善初并不认识“小鹿”。

那么对方究竟是缺失了有关工作室的那部分记忆，还是她此时所处的时间线是对方入职以前的时间线？

少顷，江心雾问：“奶奶，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我家吧？”

容善初没吭声，只稍稍抬起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卡壳一瞬，大学室友在她耳边叨叨过的小说情节在脑海中闪过，“你应该知道吧，某种东西看似普通，其实内有乾坤。比如玉佩滴血认主，然后发现玉佩里有个空间……”

“你是说，我们现在在你的‘空间’里？”

“嗯……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你没发现时间是静止的吗？”

“发现了。”

“这里原本只有我能进，现在多了个你。”江心雾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容善初很快反应过来，“只能她进”就代表着也“只能她出”。自己只是被意外带进来的，却根本不知晓该如何出去。

对方但凡一个狠心将笔记本扔在此处不带出去，或者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杀死，那么自己将永远被困在此处。

耐心给了她一些思考的时间，江心雾斟酌着再次开口：“你知道游戏是什么吗？”

“知道。”

“那你知道NPC是什么吗？”

“知道。”

江心雾不意外她知道这些，随后轻飘飘扔下一枚炸弹：“我和你，都是游戏里的NPC。”

这枚炸弹威力不小，直接就把容善初给炸懵了。

她半天没缓过神来，重复道：“我们……都是NPC？”

“那座商场是副本，而我们是副本NPC。我的话，倒是可以随时出去，但是奶奶你……如果我没猜错，你之前是附身在任务物品上的吧？既然你知道游戏，那应该也知道，任务物品多数是出不了副本的。”

容善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先前我遇到的那些人，都是玩家？”

“大部分是。”

“大部分？”她眼皮一跳，“还有小部分是……NPC？”

“这个之后再说，”江心雾暂且略过这部分麻烦的解释，进入正题，“假如你还想过之前那种生活，我可以把你送回去。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台笔记本多半会变成新的任务物品。”

容善初刚被关进笔记本里的时候，确实气得七窍生烟。但后来静下心来一想，发觉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怨气早已消散在时间的长河里，今日她却失控了，仿佛回到最初怨气腾腾的时候，恨不得杀光看到的所有人……她不由得对自己是NPC的说法信了几分。

至于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她可不想继续过下去。

事已至此，跟着面前这姑娘也许是个办法。

她开口道：“我名为容善初。”

江心雾闻言弯了弯眼：“我叫江心雾，容奶奶你喊我小江就行。”

双方这算是正式认识了。

这时江心雾才记起被遗忘的事，她将一个叫做“隐隐”的软件安装包传输到自己的手机里。

一旁的容善初这才发现桌面上多出的图标——白底，单一个黑色的“隐”字。

“这软件你也能用到，我给你演示一遍。”说着，江心雾打开“隐隐”的界面，点击“远程控制”。

【远程控制】

〖请从下列用户中选择一个用户发起远程控制或被远程控制的请求。〗

〖用户1：格弗里M156［远程控制］［被远程控制］〗

将“用户1”改为“江心雾”，当她点击“远程控制”时，手机屏幕上随之弹出一条提示框。

【隐隐请求远程控制您的设备。】

〖接受〗〖拒绝〗

远程控制的请求被接受以后，笔记本桌面变成了手机桌面，容善初的感官也变得十分微妙。她似乎多了个看不见的分.身，而这个分.身给她提供的只有五感中的视觉和听觉。

当手机被晃动时，她所看到的是前置摄像头里江心雾的脸和后置摄像头里的地面同时在晃动；当对方手指戳向屏幕时，她所听到的是清晰的笃笃声；当前后摄像头都被捂住时，这个分.身便只能听到周遭的声音，所看到的只剩一片漆黑。

“你可以看到我，但我不能看到你。在手机主人的角度来看，有点类似……语音通话吧。”江心雾重新将手机放回桌面上。

她们又试了下“被远程控制”，由于手机屏幕大小受限，她要横屏才能正着看界面上的容善初。

简单来说，远程控制的那一方能看到听到，而被远程控制的那一方只能听不能看。

“只要手机里有安装这个软件，我这边就能发起远程控制或被远程控制的请求。”

这个功能的初心是为了补足容善初出画的那一个小时空档，其缺陷也很明显——被远程控制的一方无法操控自己的设备，且手机端无法主动发起远程控制或被远程控制的请求。

至于另一个功能“实时定位”，同样也有着缺陷。由于缺少地图，目前只能做到在小范围内定位被追踪者的大致位置，等地图逐步完善后就能定位到详细位置了。

江心雾从书架翻找出一本旅游杂志，这一期杂志介绍的是首都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

她翻开印有地图的那页，拿出手机完整拍下，接着点开笔记本桌面上名为“隐隐”的软件——拍下来的地图原模原样出现在了实时定位的页面里，地图上方还标注着“洛安市地图”的字样。

“手机拍下照后，软件后台自动检测到相册存有地图，然后就会扫描上传。地图暂时只能靠这样收集，这些功能目前都只能在同一个世界内使用，后期我会尝试让它们能够跨世界使用。”

既然要测试功能，那自然也得测试实时定位。

江心雾打开实时定位的页面，点击左上角有着“精准定位”字样的小图标，页面瞬间跳转。

【精准定位】

〖请从下列用户中选择一个或多个用户开始进行精准定位。〗

〖用户1：江心雾［精准定位］［取消定位］〗

将她的名字勾选精准定位以后，页面往下拉动，黑色方框中，绿色圆点在正中，一闪一闪的；另外一个红色圆点就在绿点旁边，同样在闪烁。

“现在还很简陋，一旦超出黑色方框的范围，就检测不到了。不过如果出现在已有的地图里，倒是没有这种限制——前提是对方和我们都得在同一个世界。”

容善初听出言外之意：“如何确认对方所在的世界，这是重中之重。”

江心雾叹气：“目前只能靠手动输入了。”

将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她准备出门了。

看着正跃跃欲试想要再次远程控制手机的容善初，她道了声歉后，迅速把笔记本收进背包。

怕执法者还逗留在商场里，江心雾特意完完整整走了一遍剧情。

当她肩膀被撞时，那几条被带着来商场的拉布拉多再度印入眼帘，一些被忽略的细节猛然浮上水面。

先前听胖子说A门这片区域不知道为什么丧尸少了很多，想来就是因为丧尸狗引发的骚乱，导致人群都跑去了别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