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学习的一中午过得很快,班里陆陆续续来人,午睡的人也都起来了,上学的氛围逐渐浓厚。
不一会儿刘明也来了,看到座位上的云波,诧异地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今天中午没回去。”云波只看了刘明一眼,就继续啃起了物理书。
“你终于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了?”
“马上考试了,不看书我想去死吗。”云波开玩笑的语气说。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在乎考试,不是说无所谓吗?”
“还是要努力的,不然会被别人看不起。”
下午只有一节物理课,为了学完已经上过的内容,云波把一下午都变成了物理课。
英语课的时候,他尤为嚣张。
“最后一排,注意了,这个知识点很重要啊,很重要,有些同学啊把头抬起来。”
讲台上,姜瑛眼镜片的光泽朝角落处一闪,深藏其后的目光死锁最后一排的角落。
“老师在看你。”刘明提醒。
沉浸在物理书里的云波这才抬头,余光感觉到姜瑛在看他,他故意错过那道视线,看向黑板上的内容,是关于从句的。
“没事,这个我初中就学过。”说完,云波埋进了书堆里。
刘明说:“你要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姜老师都看你了。”
中午来的时候,他看到云波趴在桌子上认真学习的样子很是诧异,现在看来,人还是那个人,嚣张傲慢,一点也不收敛。
“姜老师她会理解的。”
会的还听,不就是浪费时间,英语是他的强项,所以英语课学物理;物理课太无聊,所以物理课学数学。他可真的是时间管理大师,时间之神羲和与柯罗诺斯都要甘拜下风。
姜瑛在临走的时候提醒了一句:“今天晚自习,你们都给我注意一点啊,学校派人查成双结对的,尤其是角落里。”
全班人哄闹起来。
一下午学得头昏脑胀,就是不知道实际掌握了多少,趁着别人都去吃晚饭了,他才起来活动筋骨,对他来说,只有一个人的教室才是最舒服的教室。
门口的墙上放置着课程表——周一,晚自习,英语。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姜瑛特意在班里跟他们说今天晚上检查的事情了,就是想让他们在她的英语晚自习老实点。
但英语晚自习只上45分钟,其他时间都是自习,姜瑛也会回到她的办公室,被好学的学生团团围住问问题。
云波蹦出来一个想法:自习课去帮小花捉晚饭。
这样的想法绝不是临时起意,螳螂也是要吃饭的。当初准备养小花的时候,他提前在网络上了解到,幼年小螳螂喂食果蝇是普遍的选择,于是下单了第一个果蝇杯,都说兰花螳螂肠胃不好,在喂食方面他很是谨慎,不敢多喂,也不敢少喂,隔天喂一只果蝇,但是没想到的是,果蝇杯团体还没到第一个隔天就团灭了。
后来他就放弃了喂食果蝇,团灭是一方面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云波总是担心果蝇们越狱,在家里到处乱爬,怪瘆人的……
晚自习第二节姜瑛拿着教学材料一走,云波就带着矿泉水瓶从后门溜了出去,班长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和身边的人议论起什么。
苍南的教室是一个个负压深海的容器,教室之外,是少年探出头来呼吸的海面,波浪追逐着长夜群星。
云波不是一个昆虫爱好者,他是出于某种喜爱昆虫之外的原因而养了小花,正如他对蠕动的小虫充满膈应,还有现在,他在草丛里并没有寻觅到合适的虫子,换句话说,虫季已过,可供选择的不多了,也不好找,小花很小,食物不能比小花大。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原因,同时懊恼自己对虫季的了解甚少,开始轻蔑地笑自己,语气放松又自然地自言自语道:“小垃圾啊,还养虫子,小花今晚要饿肚子啦。”
“你在这儿做什么?”背后一道声音吓了他一跳。
就像严厉老师的一把戒尺在讲台敲断,刺激出潜藏在身体里的应激反应——尴尬。
云波开始回忆自己刚才自言自语的用词和语气是否过于油腻了,要是他知道有人在旁边,他是肯定不会这么说话的,奈何何彻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他面前,如同一场没提前通知的考试,让他猝不及防、焦虑,已经想直接扔笔,放弃考试。
“多大点事。”脑子里出现这四个字,他才暗暗冷静下来,这是他《社恐自救指南》中的一条,是为了告诉自己无需拘于小事,使一段情绪幽魂一般游荡脑海。
不能怂,绝不能。
“有点事。”这样回答也许何彻就不会问下去,云波并不想让何彻知道自己逃掉晚自习在校园里闲逛。
“有点事?”何彻往他手里的矿泉水瓶瞟了一眼,又看向他,虚眯着的眼睛上写着“我不信”。
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知道藏不住了,他编了一个理由,快速地审核该理由是否有漏洞,可惜脑子算力不太够,情急之下,他说:“扔垃圾。”
……
云波内心:6……
何彻这边也快速想了一下,也许云波只是要做别的事情,只是顺便扔垃圾,但是他的脑子还算清醒,很快意识到,云波手里的瓶子不正是白天炒饭房里许效行给的那瓶矿泉水吗?
云波真的不擅长撒谎。
他是来透气的,不是来抽真空的,不能总在何彻的咄咄逼问下节节败退,他问:“你呢,你怎么不上晚自习?”
本来他只是为了躲避何彻的逼问,问出口后他真的有些好奇为什么何彻没有上晚自习,这个人学习肯定不是多么牛掰,教学楼灯火通明,而他却两手空空出现在校园的暗角,捉鬼呢。
何彻的嘴唇动了动,回答道:“我?我来上洗手间。”
真会瞎编,此时云波有种胜券在握的快感。
“你们高二楼没有厕所吗?怎么来这里。”
他们现在正好站在行政楼后面的钟楼下,在学校的中轴线上,跑到这里,不是去行政楼的厕所,就只能去高一的了,跑这么远,可疑得很。
他没想到那人会睁眼说瞎话:“还真没有。”
“我中午才去过。”云波心里笑疯了,这人撒谎的技术能有他的钢琴技术万分之一好吗,又要抓到你的小辫子了。
“你去高二楼做什么?”二人短兵相接的局势再一次逆转。
或许是去查何彻成绩的事情让他感到十分心虚,以至于他在捏造其它理由的时候大脑处于短暂的空白。在短时间内即兴讲故事绝对是一件技术活,不然怎么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云波十分后悔说出“扔垃圾”这个理由。
但是不急,他还有《社恐自救指南》第二招——SO WHAT(那又怎样),他的指南应用面很广,不是社恐问题也能用上,最主要的功效是缓解事情发生后所带来的情绪,即控制情绪。
“路过。”无需过多解释,云波摆烂了,不管接下来何彻问些什么,他懒得掩饰了,就算被他知道他不好好在班里上晚自习出来抓虫子那又怎样,又不会暴毙。
“那再见?”何彻没问下去了,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他说,“好好回去上晚自习。”
“……”
什么鬼……费尽心机,何彻这是知道他逃课了?他一脸无语地看着何彻走进了钟楼,无法挽回的事情不用过度懊悔,《社恐自救指南》关上了“扔垃圾”在脑子里的循环。
钟楼?何彻去那里干什么,难道是和女朋友校园幽会?
数学老师经常会在课堂上讲一些八卦,哪一届的某个小男生和小女生晚自习不上在校园隐秘的角落做些什么和学习无关的事情,而且两人成绩特别好,后来分手了。
如果真如他所想,他又不禁猜测,他女朋友也是学霸吗?那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何彻会和他女朋友在里面干什么,学习?或者像他们班的小情侣一样在储藏间里卿卿我我,云波撞见过一次,那个画面对他来说冲击力还是挺大的。
他很快摒弃这个想法,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云波没记错,这栋钟楼应该是从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学校就是锁起来的,上一届,一个高三的女生爬上钟楼,从楼顶一跃而下,从此钟楼被学校上了锁,钟楼有个美好的名字,叫“理想阁”。
苍南市的学生家庭都知道这件事,传了好多年,当时胡燃说,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何彻为什么会进理想阁?心里的猜疑在霎那间风起云涌,如平地起高楼,越往上越看不到尽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往那方面想,这或许就是本能,本能地靠近死亡,在那些黑暗时光里参悟死亡,是他与何彻决裂以后的一部分时间里常做的事情,光一个小小的何彻还不够让他坠入谷底,
老天更年期,世界要末日,那年所有不好的事情机关枪一样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以至于他好像都看不懂活着的意义了。
“不学习那叫什么孩子。”
一阵胡思乱想,他的脑海里涌现出何彻妈妈说过的话,就像是按开某个开关似的,心里一顿绞痛,他突然觉得无力,只想回到教室看书,就是不学英语也可以学点别的,都比在这里闲逛有意义。
又有隐忧,如果何彻是那种从小被严厉家长看管学习的人,现在他高二了,会不会因为压力过大崩断他拿手的琴弦?
曾经他领教过何彻妈妈的手段,他抑制回忆所携来的奔涌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