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今天早上的出门时间就稍微推迟了。
小区大门正对着公交车站,云波朝外面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影站在公交车站的一头,长裤白T,干净利落。
走近了发现,这人也太不注意卫生了,在满是灰尘的马路边一手举着早饭,另一手举着手机,边吃边看,甚是惬意。
他倒是会享受,但真的不卫生。
过了马路,云波故意走到了与那人相反的一边,头一低,谁也不理谁,还是和那天如出一辙的站位。
没想到何彻直接往他这边走了过来,不嫌尴尬地问了一句:“吃早饭了没?”
“没有。”云波说。
“吃虾仁包吗?”何彻问,摇了摇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子。
“不吃。”云波瞟了一眼又正视前方。
“以前你不是喜欢吃吗?”
云波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清早就这么逆反,他就是想和何彻反着来,可能是没睡醒。
“以前我们还绝交了,为什么现在还要说话?”说完不动声色地咽了一下喉咙,空气突然凝固,空隙之间,他感到心脏空了一拍,稍后又重重的敲到胸口上把刚才的错漏都补了回来,包括力度也加倍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静默。
就是因为不过脑子,他总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怪怪的,好像在逻辑上有着什么问题,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现在是对方回答他问题的时候,何彻会说些什么?会赞同他的说法,亦或者直接带着他好心赠予却不被领情的虾仁包滚蛋,走了以后,就当作今天早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而他们之间的缘分又是因为他的不识抬举再一次被切断。
当初他们是决裂了,但是云波先删除了好友的。
何彻轻嗽了一声,视线转移到了一旁又瞬间转回来,就像是把云波的“傻瓜思维”瞬间转换成了“学霸思维”,不紧不慢地说:“你以前喜欢吃不代表现在喜欢吃,以前绝交了不代表现在绝交了,为什么不能说话?”
这下听着顺耳多了,云波斟酌着这句话,一会儿才发现到不对,这特么哪是什么学霸思维,分明就是流氓思维,谁跟他玩唯心主义啊!
“绝交”终于被拿到了台面上说,但是他们此刻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所说的绝交是“绝交”这个词本身,而并非曾经他们之间的决裂。
“不吃。”云波的头轻微别过,下巴还清高地抬了点。
耳边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他想这下何彻应该不会再理他了,自己去品尝他的马路灰包吧。
塑料袋的声音停止了,下一刻,一片温热触上嘴唇,那触感起初在上面若即若离,粘住细嫩的唇瓣,唇肉被轻轻拉离又富有弹性地恢复原状,那股温热愈加湿润,最后闯进了他的齿关,而软糯的触感依然停留在唇间。
一阵头皮发麻。
何彻那只把包子塞到他嘴里的手小幅度抖了抖,提醒道:“自己拿着,还要我喂你?”
云波呆滞在惊异和错愕之中,咬住了在口边乱动的虾仁包子,还热乎乎的。
他好想骂一句“你有病”,但正如何彻所说,以前绝交了不代表现在绝交了,现在他们就是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哪有随便骂人有病的,实在是不礼貌,便没再纠缠。
何彻很贴心地连着塑料袋把包子包起来,他举起手接过,唇齿才又动了起来。
云波咽下最后一口,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声:“谢谢。”
何彻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不用谢。”
陌生人之间的客气不能少,这点他们俩人倒是不失默契。
公交车依然空空当当,云波径直走到车尾部某一排靠窗的位置,何彻边走边勾住书包的肩带,坐到了他后面,把书包放到了左边的邻座上。
这么多座位不选,偏偏挑了他后面的座位,社恐的直觉告诉他,后面有一道火热的视线在他的背上绣着刺青,只好掏出手机,缓解这该死的焦虑,却不知道看些什么,于是打开视频软件,给“彻底毕业”几个月来发布的动态一一点赞,因为动态本就不多,点到头以后他又点回来,把所有的赞取消了一遍……
众所周知,一边坐车一边看手机会头晕,感觉到体内刚被他细嚼慢咽碾碎的虾仁逐渐“活”了起来,云波关掉手机,闭上了眼睛。
何彻听完新鲜出炉的“每日文化常识”,退到了app主页,却注意到页面右上角“铃铛”上的数字“28”在不停闪烁。
他寻思着刚清过一遍,怎么又多出来这么多消息。
何彻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个账号更新视频了,以前的视频早已经沉底,就算有人看也不会像刚发布的时候短时间内就冒出成百上千的点赞、评论,说到底,他就是个做鸽子做久了被互联网遗忘的底层透明博主。
点开详情,就看到一溜点赞记录整整齐齐地往下排列。
【“诡谲”赞了我的视频】
【“诡谲”赞了我的动态】
……
下面一连串都是同一个人,“诡谲”整整给他点了28条赞。
返回了上一页,刚想切到微信,就看到点赞数又在持续涨……一刷一个赞,都是那个“诡谲”,“诡谲”还挺闲的,这是打算把他的所有动态都给点赞一遍?
还好动态不多,否则真的是辛苦你了。
没再继续盯下去,他想点进“点赞详情”再退出,这样就能把点赞数字提示给消掉,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刚刚的几十条最新的点赞记录消失了。
让他更加震惊的是,他退出来的时候,上面居然又开始跳出来新的赞,像刚刚那样一直在增加,最后的数字定在了“37”,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他的动态总数。
何彻抬眸,视线落在了前面那人的后脑勺,发量看着挺多的,眼神顺着发旋转了一圈又一圈,跌进了一个小涡,霎时被小涡附近的头发引去了注意力,那头顶的发丝被小小窗缝漏进来的微风吹得时而支棱,时而摇动。轻轻飘了一会儿,待风静时,又安心躺了回来,一会儿又一阵风来了,它又摇曳起腰肢,回应风的问候,看起来乖巧柔软,车辆向北转弯,晨曦瞬间提袖挥笔在圆润的脑袋上描出了一道发光的短弧。
那脑袋歪了一下,浓密的头发耸了耸,打断了他的注意力。
看着还挺正常的,应该没疯?
何彻的视线回到了手机屏幕上,为了确保前座的精神还正常,能安全抵达学校,他点开微信,迅速切换了一个账号。
他直接略过上面的新消息,锁定了那个被群消息还有几个私聊挤到了下面的对话框,和上面疯狂激增消息的那几位不同,“危矞”则是沉默地躺在那里,你不碰他,他好像永远就不理人。
打字的时候他想到刚才视频软件里活泼跃动的点赞消息,赞完了取消,取消完了又点赞,锻炼手速似的,“诡谲”在没有人认识的时候还挺闹腾,而一到了熟人居多的微信里,就变成了“危矞”。
他又看向前面,这次身体靠近了一些,仿佛是想看清这个近在咫尺的小脑瓜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是昨晚没给他讲清楚的函数题,他那只名字叫“小花”的小螳螂,还是其它和学习无关的有趣事情?
“嗡——”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云波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公交车还在摇摇晃晃地行驶着,刚才他只是想闭着眼睛缓解头晕,却一不小心睡着了。
他低头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锁屏是一张亮度极低的图片,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以一个漂亮的手型立在钢琴上,上方有一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朝着在琴键上游走的手凑过来,那是一只橘猫蹲在钢琴顶部,正满是好奇地看着主人弹琴。
这会儿,云波手机上面显示的微信消息挡住了橘猫的视线。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他猜测又是什么某某新闻,那就不值当再头晕一次点开了。
说到坐车头晕,云波很小的时候就被云泽海带着到处自驾游,早就锻炼了不晕车的体质,小学的某年暑假,机缘巧合之下,云泽海带着他跟何彻一起出去自由行,一路上他在车上都活蹦乱跳的,越是崎岖不平的破路他跳得越欢,而当时的何彻,就惨不忍睹了,又是晕车又是高反,把云泽海吓得都计划中途易辙了,但何彻说他只是有一点不舒服,坚持要走完这条高原的路。
云波到现在都记得何彻那张被折腾煞白的小脸,诶,那现在何彻的脸色还好吗,还晕车吗?
他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何彻一手托着下巴,肘部抵在膝上,身体微躬,如果他不回头的话,那双眼睛之前看的方向应该是——云波的手机。
距离太近了,云波往前移动了一点,狐疑地问道:“你干嘛?”
注意到云波把手机屏幕翻过去卡在手心的动作,何彻解释道:“我没有偷看你手机。”
他确实没有想偷看云波的手机,他只是好奇以前这人出去旅游的时候生龙活虎,怎么现在看两眼手机就睡着了,现在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才知道感觉得没有错——是很虚弱。
何彻说:“你脸很白。”
云波:“你也很白。”
何彻说:“你看上去很娇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