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胡燃去省会学习的日子,云河会被送走,云泽海也不一定回来,对云波来说,一个人在家,何止是太棒了,简直是爽死了。
现在有了智能手机,大多数题目用手机就能查到,这就不好麻烦何彻了。
撸了好久新发的数学试卷,终于遇到了一个查不到原题的题目。
凌晨十二点三十分,果然何彻没有睡,“人可人人切”回消息过来。
他只是简单地语音讲了大概思路,而到云波眼里那些精简的思路全变成了“先这样……再那样……然后这样……最后就能解出来了。”
考虑到要考试了,他的时间紧迫,云波不客气地敲了两个字。
危矞:不懂。
对方比他更加不客气,把他发射出去的子弹崩了个稀碎。
人可人人切:你上课听课了吗?
云波:“……”
危矞:从不听课,全靠自学。
他赌气似的发了句大实话过去,十分幼稚地想看看何彻能拿他怎么办。
在等回复的时候他根本看不下去题目,随手把小花的亚克力盒子捞过来,拿着小喷壶对着里面喷了几泵水,小花需要生存在湿润的环境,防止蜕皮的时候卡皮。
手机叮叮咚咚响了好几声。
何彻发过来几张来自互联网的图片,上面遍布各种各样的函数图像,张张字大清晰,像是专门为云波打造的一样。
他还没分别仔细看内容,语音电话的页面跳了出来,来自“人可人人切”。
眉头快速地蹙成一团,心道:什么鬼?怎么还打电话了。
何彻只知道他眼睛不好,但不知道他社恐,社恐人不随便接电话的,
云波没有接也没有挂,而是打字问他。
危矞: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打字说的?
再何彻回消息之后,电话依然没有挂断。
人可人人切:你听不懂的题,接。
云波拳头握了又松,深呼吸酝酿了之后,他手指颤颤巍巍地点下绿键。
“喂?”他感觉手指出了汗,对面没有听到声音,垂眼一看,屏幕上正在转圈圈。
什么破网……
人可人人切:算了。
语音通话未始即终,云波虚惊一场,放下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怎么对何彻社恐成这样?接个电话如末日来临,对方提议电话不打了又不痛快。
他想起初二的时候,手边只有一个老年宝,只能打电话,发短信和玩俄罗斯方块,那段时间他和何彻的朋友关系处于非常成熟的时期,相当于人们常说的恋爱中的“热恋期”。
每天晚上他都和一个人通电话,那个人就是何彻。除了问题目,睡前还有个夜聊环节,时间长得惊人,以至于胡燃都发现了异样:“你天天都干什么了,怎么这个月话费这么多?”
他认为两个男生之间打电话,聊聊学习,谈谈爱好,畅想未来都是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事情,甚至值得鼓励,他就把真相告诉了胡燃。没想到胡燃没有给他好脸色,警告他不要再打电话了,为了防止偷听,他把人闷在了被子里和何彻通电话:“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
何彻说:“东京医科大。”
一提到医学,云波立马就想到了胡燃,他想如果以后何彻和胡燃成了同事,那他一定经常去医院找何彻玩。
东京啊,他展开了无尽的联想,和何彻聊到了他喜欢的动漫,意外的惊喜是何彻居然也看动漫!
“还差得远呢!”云波学着主角的语气说。
何彻笑着接话:“你是越前云马,对吧。”
他居然看过这部动漫!云波来了精神,想跟他分享更多好看的动漫,说得滔滔不绝,热血沸腾,差点把被子给掀了,顾及到胡燃,才不得不收敛,但暗藏在被窝里的兴奋在黑暗中肆意涌动,他好害怕拽不住被子,这股兴奋决堤,冲垮了房门,把他们家给淹了。
这样胡燃就会凶着脸洪水般冲过来,比他的兴奋破坏力还大,指着他鼻子说:“云波你再打电话我就把手机摔了。”
“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斯卡布罗集市吗?”云波脑子里闪过一部动漫的片尾曲。
实际上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不是在那部动漫里,动漫也是闻曲而去,只看了个开头就没往后看了,好在何彻说他也是偶然间听到了这首片尾曲,并记住了动漫的名字,内容也没看,所以云波就没有花时间补番。
“当然没有啊。”何彻的声音散漫慵懒,他也躺在床上,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睡前时光。
云波有一点失落,可没想到何彻又接着说:“但是肯定有和斯卡布罗集市很像的地方。”
阑珊的希望被人添上了一小碗灯油,瞬间燃起了光,他在被子里激动而又缺氧。
他还想问以后他们俩能不能一起去“斯卡布罗集市”,却先改口问道:“何彻,你都有哪些好朋友啊?”
和何彻在一起玩的每一天都好开心,比每天在班里看见喜欢的女生还要开心,他甚至在想,如果能和何彻做一辈子好朋友多好,最好何彻只有他一个朋友,他也只有何彻一个朋友,他们只有彼此……
难道人的一生只有一个朋友还不够吗?
“小小志你认识,还有……几个同学。”那边的何彻好像在整理着睡姿,听筒发出了被子的柔软布料和衣服摩擦的声音,报完几个名字后,兴许是姿势调整好了,那边变得十分安静,以至于接下来的话声音格外清晰,就像是云波的老年宝音量被调高了好几格。
他停顿了一下,淡淡说道:“还有你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句话听起来和前面的轻松聊天给他的感觉不同,如同变换了一种情绪。就像何彻平时会和他嬉笑打闹,但认真起来的时候,声音总是会冷冷的,雪山般庄严肃穆,每一句话都圣洁至诚。
何彻的声音落进麦克风,穿过了一条街道,带着临近冬日的微寒,传到云波的听筒里,老年宝发出细微的滋啦声,绕着窄小的耳蜗一路来到脆弱稚嫩的鼓膜,在里面酥脆又缠绵。
云波在被子里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从前他和朋友的相处也没说到这份上。
对话还没有继续下去,被子突然被揭开,氧气和凉风一股脑充斥他全身,吸到了充足氧气的心脏疯狂搏动,他在慌张中胡乱捏断通话,手机被夺了去。
因为云河在睡觉,门没有“轰”一声摔到门框里,而是轻轻合上,留他在黑暗里发愣。
云波想来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挺搞笑的,何彻的好朋友好像还挺多的,凭什么要和一个连同学都不是的初二生一起去一个和斯卡布罗集市很像的地方?
而且就苍南这个破地方,何彻都东京医科大了,还会来这里发展?
简直笑话。
小时候可以无话不谈,现在接个电话都尴尬,一个是喜马拉雅山,一个是雪山脚下的小垃圾,都不是一个高度的人,他们注定无缘。
况且何彻还说“算了”,到现在也没回消息。
云波心说确实算了,没必要对一段逝去的友谊念念不忘,浪费时间,也浪费心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离不开谁的。
手机还亮在那个页面,死了一般的沉寂,他偏要打破这沉寂,愤愤输入了几个字。
危矞:不教拉倒。
他没多想,直接就发了过去,全程不到三秒,果断又决绝。
经过这么多天的挣扎,他明显感觉到学习效率的下降,之前落下的功课太多,自学得好痛苦,到分科考试还有一周左右,他在想真的要折腾自己学理吗?
短暂的休息给了他冷静思考的时间,抛开班主任的暴论不谈,如果学理科他是不可能在短短一周时间内考上实验班的,但学文科的话还有可能,给他犹豫的时间不多了,政史地也需要时间……
云波眼睛累了,他走到窗户边,把头从窗帘中间的缝隙透出去。
额头贴上冰凉的玻璃,就这样看着凌晨时候的小区,默数着视野里还亮着的窗户。
好安静,如果明天不会天亮就好了。
睡前,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诗集放进了书包里。
明天有两节语文课,被班主任发现写作业的话,结局会很惨。
上次谁的数学宝典就被狠狠丢了出去,还有几页散落了出来,和数学宝典藕断丝连地躺在走廊上,任人践踏。
写作业不给写,他又不想听那个人讲课,所以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那个人是因为挥笔动作太大了才被班主任看见的,如果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阅览和语文有关的书,偶尔翻页,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收拾好书包,要上床睡觉的时候,他想起胡燃让他明天早上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
那岂不是又要见到何彻了。
看到这几个字,到时候何彻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他觉得自己智商堪忧,刚刚怎么可以不动脑子就乱发消息!
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五十三分,还能睡……他扳着手指数了数,还能睡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