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十级社恐人和多年内耗大师，云波承认“彻底毕业”说的那句看上去简短，可能只是随口一说的话确实有点东西，简直就是定心丸。
《社恐自救指南》良药加一：不要管结果。
在分科之前，他就如同学口中经常谈论的渣男，想学哪一科就偶尔掏出来学学，说放弃哪一科就随时放弃，翻开几页来兴趣了，就说自己深爱。他好像不是真的爱它们本身的魅力，而是在意这些学科能带给他什么好处。
而分完科就不一样了，就像是公开办婚礼，再不能始乱终弃。
经过了深思熟虑，他把志愿表上的“理科”划掉。然而这只是短暂的放松，填上“文科”以后，接下来面临的是短短一周的匆忙备考。
从一开始决定学理科，他就没有认真听过政史地，现在三本书几近空白……
云波：“……”
他开始整理政治和历史需要背诵的部分。
刘明上课比较认真，书上划的重点很全：“刘明，能不能把政治书和历史书借我看一下。”
“你要学文科了？”刘明从一排摆放整齐的书里轻松找出了两本，“只有一个星期了，你之前不都没听，怎么考？”
“是没听，但应该来得及。”云波从桌洞里抽出两张A4纸先放到一边。
“这么自信。”刘明知道云波爱装逼，比如在课堂上目中无人，但没想到现在变本加厉了，这可是分科大考。
“对，今天很开心，今天很自信，就是想上实验班。”
刘明目瞪口呆。
划好重点，开始记忆。
他把两张白纸拿过来，对折一下，在其中一面写下“第一单元”，然后从头开始梳理背诵，每熟悉一句话就提取一个关键字词，一个知识点梳理完，就把提取出的所有字词串成一个顺口、好记忆的词组或者句子，写到了白纸上，等到梳理完一个单元的知识点，再把所有的知识点分别提取出关键字词，再串成一个词组或句子。直到四个单元写满白纸的分成四个区域他就能带着一张白纸打天下了。
就像思维导图，由全部收起的精简，到全部展开的详细，都能用一句一句好记的顺口溜把整本书记下来。
简直是懒人必备背书法。
把政治和历史的顺口溜编好，只花了一下午时间，接下来就是机械地去记忆顺口溜和做题实践，重复一个星期就能上战场了。
晚自习上课前，学委过来找他：“波波，你们组的组长今天请假了，你可以帮忙收一下志愿表吗？”
云波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行。”
“那你收帮我送到办公室吧，直接放班主任办公桌上就行。”学委热情地把一沓厚厚的志愿表塞给他。
“班主任不在吧？”
他不想跟班主任碰面。
“可能……快来了吧……”学委犹犹豫豫地说。
云波觉得学委很古怪，但也没多想。
学委走了，刘明问他：“云波，你和学委看着挺熟啊，还喊你波波呢。”
“学委叫着玩的，别在意，刘明。”
“我就是问问，说什么呢，我在意干嘛？”刘明眼镜框子里的眉毛团了一团。
“你不吃醋吗？”云波问。
“我吃什么醋？”
“你同桌被别人这么亲密地叫，你还不吃醋？”云波想起之前刘明在书上骂他傻逼，他现在就特别想用爱感化反派，“明明，你要懂得珍惜。”
“我觉得今天的你很不一样，你……”刘明一阵鸡皮疙瘩，斟酌了几个词觉得不合适，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贴切的，“变异了？
云波算是明白了，只要他脸皮够厚，该感到害怕的都是别人，他突然想试试……
他把刘明的眼镜摘下来放到桌子上，走到刘明身后，刘明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你干嘛？”
云波强行把刘明的头转过去，面对教室正前方，刘明肯定不乐意，他又要转头，就听见云波说：“转过去，别乱动。”
他的头又被云波拨了回去，被手固定住，刘明就如同被一只手掌束缚住的小鸡，惊恐得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云波，你到底干什么？”
云波从后面用手蒙住他的眼睛，想象着白天何彻对他做的事情，在他耳后吹气：“嘴放甜一点儿，刘明。”
刘明脖子一缩：“云波！你发癫了吧？”
刘明是那种平时只会动口，不会上手的人，这点和云波有点像，只是就在刚刚，他们俩好像突然不像了……
云波满意地把压在刘明眼镜底下的志愿表抽走，笑着问：“感觉怎么样，刘明？”
“你变了。”刘明面如死灰。
真的吗？一个人只是临时改变了行为习惯，就会让别人轻易地感觉到变了，那还挺有意思的。
那他是不是改变社恐时候的行为习惯，就能改变他的生活，最后从灰暗一角走到阳光之下？
越想越兴奋，他感觉到体内的器官组织在脱胎换骨般地生长，刺激他释放年轻的活力。
今天真好。
他初中做过课代表，在进办公室之前，他停在门口数了一遍手头的志愿表，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准备送进去，他反正就是送完就走，班主任在的话就说一声“来送表的”。
办公室的门没关紧，风一吹，门闪了个缝隙。
他顿住脚步。
“小雅，晚上冷，多穿点衣服。”
班主任在和他们的班长王小雅说话，云波觉得好极了，避免了他和班主任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现场。
他就要推门进去，就收回了手。
“……你手好凉，你看我手多热，我每天都在办公室里练哑铃，要注意锻炼知道吗？”
门缝里，王小雅点头应着班主任的话，办公桌上堆高了文件和书，他只能看见低头站着的王小雅，和坐在椅子上只从文件和书上面露出一个头的班主任。
云波拉上门的拉绳，使劲地关了一下，门头上落了点灰下来，随后重新打开门。
王小雅抬头看他，班主任也看他，但是他确认不了二人的表情，则是把志愿表放到桌上，手在上面一拍，说：“志愿表。”
“放在这吧。”班主任说摆手，示意他出去。
云波的手压在志愿表上纹丝不动，就像定住一样。
“干什么？你走啊。”班主任提高了音量。
云波偏头看向王小雅，这下终于能看清了，王小雅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滚回教室抓紧时间，在这磨蹭什么！”班主任就像伪装成人的妖怪，突然变得面目狰狞。
“班。”云波一开口嗓子卡得只说了一个字出来，又清了清嗓子重新说，“班长，姜老师找你，刚在走廊遇到的。”
王小雅面露疑惑：“姜老师？姜瑛老师吗？我刚在楼下跟她打的招呼。”
云波觉得，可能是他多虑了，也许王小雅只是告诉班主任她的手很凉而已，而班主任也顺口关心了她。
晚自习，他没有翻开那本诗集。编着顺口溜的白纸就躺在语文书上陪了他两节课。
他和刘明的关系好像也变得更加近了。
下课，班主任出去了，班里的人都默契地趴倒了一片，班委轻手轻脚地教室的灯关了一半，夜笼罩了进来。
透过窗户看见对面灯火通明的楼，每个窗口里都有一团团小身影，有埋头学习的，趴着休息的，喝水的……有的教室，老师还在讲台上激情地拖堂，门口的走廊时不时飞过来又飞过去一个个与时间赛跑的人。
这个画面很生动，他很快看出了神，许久才从这部夜晚的默片里出戏。
“刘明，能不能跟我说说感受。”云波没头没尾地问。
“什么……”刘明现在很怕他。
“就是我捂住你眼睛的时候，你什么感受？”
刘明即答：“很害怕。”
“为什么？”
“不为什么，甚至有点恶心。”刘明说。
“那要是姜老师温柔地拍着你的手说。”云波学着姜瑛关怀学生的语气，关怀刘明说，“刘明啊，你要好好背单词啊。”
“那你是什么感觉？”云波收起那种老师关怀学生的语气问。
“就照做啊，还能有什么感觉。”刘明仔细想了云波的问题，补充道，“姜老师好像从不靠近男生，可能是嫌男生不干净吧。”
云波：“？”
可那天在办公室，姜瑛想拍他肩膀，但是因为他太高了，没够着。
“真的假的？”云波托腮，回想姜瑛的行为习惯，好像这位女士比较喜欢拿着她的眼镜腿、红笔尖以及那根长长的看起来够唬人的戒尺来和同学们近距离接触。
书包里的理化生相关书本被置换了出来，耽误了他好一会儿，临走的时候才想起之前有人说过晚上回市区的公交车只有一班。
校门口，公交车早早地在车站等着了。
车快要启程的时候，一个少年飞快地闪了进来，弄得车上咚咚响，他没想到车上还坐了不少人，都在抬头看他，有些羞于刚才造成的大动静，把硬币按进投币口后，站在走道中间挠了挠后脑。
“哎呦，你慢点儿，新来的吧，看好时间了，以后就这个点准时走。”司机指了指车前方的电子钟。
云波只是顺着那个方向匆匆一眼，回应司机表示知道了。
坐哪？他就是想往后坐，早上那个位置有人了，是个女生，女生后面坐了一个男生。
走近发现，一张毫无情绪的脸从女生头顶好大一截的地方露出来，和前面扎着双马尾的甜美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出所料，那个男生就是何彻。
他往最后一排走去，结果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这个地方居然还没有他高，甚是憋屈地撞到了车顶。
他后退一步揉了一下头，下意识看了眼左边的何彻。
何彻也看到他了，并切把旁边占着位子的书包拎起来放到了腿上，云波顺理成章地坐了上去。
一开始气氛还是挺尴尬的，被车晃着晃着快要睡着了就好点了。
脑子里朦朦胧胧闪过早上的片段，他撩着何彻的衣襟，抬眼看到了那张脸，被他捣着乱，还波澜不惊，那种不经意地别过头，确实挺帅的。
明天可以跟刘明试试。
“志愿表填完了？”
何彻的声音驱散了睡意，打断了他的想象。
云波觉得这人这时候说话真的不合时宜，他挑着眼皮说：“嗯。”
“学文学理？”
“你猜。”云波伸了个懒腰，但是很挤，擦到了何彻的手臂。
何彻轻笑一声：“我猜你明天就上任波国总统了，恭喜。”
什么玩意儿，是什么网络新梗吗？
云波把“上任”理解成“辍学”，他不乐意了：“我起码是年级一百多名，你看不起谁呢，谁还读不完高中了？”
何彻觉得这人傻，之前是谁当着他面立下竞选哪国总统的远大志向？接不住他的梗就算了，曲解意思倒还挺强。
何彻不跟阅读理解错十个的理解大师计较，那就顺着大师的话夸：“厉害了，一百多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