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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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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月份已是初夏,但天光尚蒙,空气像裹了层冰凉的纱雾,吐息间还是凉的。陈敬出门时,四合院的整宿花都还未醒,迷迷蒙蒙地沾着晨露。

外婆现在醒得愈发早了,凌晨四点时,陈敬就听到了后厨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睡得浅,打开窗帘看了眼后院的动静,见外婆身体无恙,又躺回床上补了个回笼觉。

已经临近期末,陈敬昨晚熬了夜,萦绕不去的困意麻痹了其他知觉,没什么胃口,早饭也潦草了事。

走进校园时,公告栏前攒集了不少人,正踮着脚看五月月考的表彰结果。陈敬兴趣缺缺,只路过的时候随意瞥了一眼。有不少熟悉的名字,而彦清的名字正挂在榜首。

当初那个成天和自己抱怨年级第一被简默霸占的人,如今也成了榜首的常客。而只有他,默默沉寂下去。说后悔和遗憾好像太过,但这的确成了隐痛,在特定的场景里泛疼——简直像下雨天犯风湿病。

上楼的时候,陈敬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陈敬!”

是彦清。陈敬听出来是谁,脚步却没停,想装作没听见。

彦清跨了几层台阶来拦他,声音还带着不稳的喘息,大抵是追过来的,“陈敬,要分科了,你选哪科?”

陈敬答非所问道,“应该不会和你同班的。”不出意外的话,彦清会一直待在尖子班。

彦清的神情写明着无奈,现在,他很难从陈敬这里得到确切的回答。明明是亲密的挚友,却总被轻飘飘地搪塞。一如陈敬如今的模样,隔着云雨,模糊得让人捉摸不透。

陈敬不想挡在楼道间,走到了无人的拐角处。彦清亦步亦趋,但生怕陈敬转身要走,挡住了他上楼的空隙。

彦清犹豫了一下,语气变得又轻又低,“……简默要转学回来了。”彦清看陈敬神情无异,便继续说道,“我组了个聚会,给简默接风洗尘。你来吗?”

陈敬淡淡地看了一眼彦清,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嗯”,就继续上楼了。

彦清没探出陈敬的口风,但早读快要开始,只好作罢。

虽然不愿承认,但彦清已经有些习惯两人如今的相处模式。习惯,一个应该多加警惕的词。但他见多了陈敬无波无澜的样子,也问不出陈敬的心思。

他们之间疲态的友谊,已经许久见不到转机。只是彦清没想到,连简默都不能引来陈敬一句好奇的询问。

彦清深深地呼吸,那可是简默啊……

陈敬想到什么,又回头叫住彦清,“对了,恭喜你啊,年级第一。”

彦清听到这句,立马回头去看楼梯口,但还是晚了一步。

陈敬原本就昏昏沉沉,彦清又惹得他心神不宁,稀里糊涂地结束了早读的默写。文言文有几处背得不够流畅,下笔时一点都想不起来。

彦清说——简默要回来了。一个当初万分熟悉、如今听来陌生的名字。

陈敬忍不住走神想,简默肯定是要选理科的吧。但是……这和现在的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熬过了一天,终于到了放学。

陈敬骑着自行车,穿梭过这座城市繁华的夜景,跨过跨江大桥时,迎面扑来清爽的江上夜风,回到乌桕巷时,他身上还泛着凉。

乌桕巷之所以叫乌桕巷,是因为巷口有一颗年岁已久的乌桕树。乌桕树四季斑斓,煞是好看,此时正是介于春日嫩红和盛夏碧绿间的色彩,半褪不褪的混搭,像浓郁的拼色油画。

层层叠叠的树叶中藏着刺蛾,落到身上又痒又疼。陈敬骑着自行车熟练地避开乌桕树,朝昏黄灯光下的深巷开去。

乌桕巷有一段很长的平坡路,再有一段下坡,拐角处有座四合院。这是外婆的住处,陈敬在这里度过了整段童年,又在两年前的暑假搬回了这里。

外婆近几年操劳过多,疲乏了不少。陈敬知道外婆这个点已经沉入梦乡,看到厅堂里为他留着的夜灯时,心下一暖。

乌桕巷树木繁茂,四合院里也手植了不少花草,前庭还有一座莲池,眼下小荷已经露了尖角,只等绽放留香了。

不过,虽然怡人,却也招虫。

冲过热水澡后,陈敬拿了两盘蚊香,小心翼翼地走进外婆的房间,点了一盘,悄悄地放在房门后。

他走到外婆床前,垂头看着外婆平稳的睡颜,替她理了理被角,在心里道,“外婆,晚安。”

回房间后,陈敬盘腿坐在地毯上,拿打火机点蚊香。火光在黑暗里亮起时,他又莫名地想起彦清说,简默转学回来了。

仔细数数,原来已经过去三年了么。

……居然还有机会再见。

陈敬期待着重逢,但那一点期待就像荒原里的一簇野火,竭力所能燃烧都难以为继。

油尽灯枯的心已经太疲惫了,经不起折腾,也亮不起光。

陈敬点上蚊香,看袅袅升起的白烟,一时陷入了沉寂。

三年过去,他变成现在的模样,变化不可谓不大。只可惜,大概不能算是好的变化。就算重逢,也只会让故人失望吧。

陈敬原本以为还要几天才能见到简默,但没想到,在周五晚自习的年级大会上就看到了。

年级主任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表扬成绩优异的学子,又反复强调这次分科考试的重要性。陈敬在底下听得昏昏欲睡,等到月考年级前十上台领奖的时候才努力支撑起精神。

彦清意气风发地上台。陈敬远远地看见彦清起身时,和坐在旁边的人击掌。尽管相距甚远,陈敬却还是感到了熟悉,他蹙眉拿出口袋里的眼镜戴上,眯起眼辨认。

陈敬迟钝地翻找三年前的记忆,努力对应——好像是简默。只有侧脸,能看到白皙的皮肤和冷峻的下颌线。

不甚确定,但陈敬心里有直觉,那就是简默。

彦清和其他人一起上台的时候,挺直背一脸严肃。从年级主任的夸赞和他们骄傲的荣光中,陈敬看出了人们口中希望的影子。

“天之骄子。”那是属于他们的未来。

陈敬摘下眼镜,混着还残存的睡意又小憩了会儿。困意可以过滤掉无关痛痒的失意。

繁冗的年级大会结束,陈敬等会堂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时,才拎起书包起身。

出校门时,陈敬意料之外地遇到了熟悉的人。

那人挺拔地站在白炽路灯下,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像在等着谁。

——是简默。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敬顿住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绕个方向离校。

但,还是晚了一点。简默已经看到他了。

简默几乎是立刻认出了他,上前一步,露出舒服好看的笑,“……陈敬。”

简默只迈出了开头那一步,随后克制地,他停在了那里。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才对彼此都妥帖。

陈敬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是来不及离开了。

以眼下的距离,陈敬终于看清了简默的模样。比起三年前的青涩内敛,多了几分沉稳。自信大概是最能外化于行的魅力,简默身上的气质都被淬炼出了游刃有余。

第一眼最吸引人的,还是简默那双眼睛,笑起来潋滟昳丽,无端让人觉得他温柔平和。

陈敬大脑空白了一瞬,没能注意到简默欲言又止的笑意,默默地撇开视线。

简默愣了一下,看出陈敬的逃避和抗拒,原本要倾泻而出的话语又坠回心底。简默抿了抿唇,让渡出主动权,等待陈敬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无论如何,他还是期待着一个起码不太冷淡的开头——这个期许,到底算不算高?简默无从回答,只安静地等陈敬开口,而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还是暴露了蛰伏的不安。

两人间的沉默让陈敬有些尴尬,陈敬淡淡道,“好巧。”

陈敬隐约觉得,说完后更尴尬了。像落荒而逃地,陈敬急忙加上,“……抱歉,我还有急事,先走了,你继续等人吧。”

话音落下,陈敬才觉出不妥,毕竟,他也不确定简默是不是在等人。

简默的笑意淡了些许,却还是温和道,“嗯,那以后再见。”

真是……意料之中的落空。

看着陈敬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简默自嘲地想,三年前匆忙的、不算平和的、干净利落的离别,像刽子手的刀一般,割断了两人最后的联络。纠葛、误会、萌芽的情愫,也全都过了期。

陈敬到底还愿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他都没几分把握,又怎么能奢望一个愉快的“从头再来”呢?

陈敬走出校门一段距离后,才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简默已经不在那里,不禁暗忖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等人?他等到他要等的人了吗?

陈敬走到公交站台,6路公交车恰好到站。他不急不缓地缀在人群后面上车,站在角落的靠柱边。车上大多是加班回家的人,承载着一车的疲惫和安静,衬得如织的车潮都寡淡下来。

这趟公交车的路线,陈敬再熟悉不过。六站后,就是康泰医院。

往事像一道敞开的伤口,因为和简默的见面,它又开始汩汩地疼痛、流血。将伤口置于一旁,漠然、逃避、忽视、放弃,怎样都好,然后等待新一轮的结疤和愈合,陈敬对此也再熟悉不过。

堵车后车鸣声不断,而喧嚣落入陈敬眼中,也都阴霾了下去。夜色似水,在他眼底冰凉地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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