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闭园前，按理来说，陈敬和简默要去和彦清他们汇合。陈敬只说，“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简默摇头道，“我陪你。”

“你陪我回家吗？”陈敬说了一句玩笑话，随即笑开，“快去吧，你就说我有急事，先回去了。”

陈敬背过身去挥挥手，插回裤袋，兀自淹没入人群。

简默望着陈敬的背影。

陈敬的寂寞分明那么薄，薄得只能勉强掩住他嶙峋的骨骼。轻颤的蝶翼一般，在夜里闪烁着脆弱和美丽，每个人都只需远望一眼，都会为他心惊。

但那份寂寞又那么浓，让人不知该怎样才能触碰到浓雾后的真心。

“陈敬。”

陈敬闻声回了头，看到简默迈步朝自己走来。

陈敬歪头看简默，简默迎着陈敬的视线，穿越过如织的人潮，“我陪你走到路口吧。”

游乐园外的人并不多，只错落地有些稀稀落落的游人。洒水车经过这条道路，好像在昏黄的路灯下降落了场雾蒙蒙的、白纱似的细雨。

陈敬略偏头，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星星点点的水滴，侧头看到身旁的简默及时撑起了伞。伞侧在陈敬身旁，恰好挡住了水珠洒落。

水滴飘得轻轻慢慢，于是简默仍撑着伞，两人安静地走到了路口。

简默伫在原地，“明天见，陈敬。”

陈敬坐上地铁，手机电话铃恰好响起，陈敬低头看到屏幕上显示“澹台柘”。

陈敬不悦地敛眉，摁了静音，没接。

澹台柘又不懈地打了好几通，陈敬才无奈地接通，淡声道，“嗯。”

澹台柘照常轻佻地喊了声“小少爷”，慢悠悠地说，“接得真慢，还在游乐园逛呢？”

陈敬顿了顿，“已经出来了。”

澹台柘揶揄地压低声音，“我听说，你对今天的伴儿可好了，又是买棉花糖，又陪着坐旋转木马呢。”澹台柘的语气八卦地上扬，“怎么，小男朋友？”

陈敬蹙眉道，“你跟踪我？”

“那还真不是，我没这么无聊。”澹台柘淡淡说，“秦苑夕之前不是和你有过节么，他心里还记着这茬儿呢。这不，他今天正好看到你了……”

澹台柘卖关子地停顿，陈敬了悟，“嗯”了声后就懒得再回应，打算挂电话。

澹台柘及时出声，“陈敬，老地方，来么？”他啧了声，“我等你亲自来治治秦苑夕呢。”

陈敬没说去不去，径直挂了电话。

澹台柘看到通话结束，打赌陈敬肯定会来，打个响指唤来侍应生，“给我开个香槟塔。”

澹台柘起了个颇符合他品味的店名，“LOLLIPOP”。陈敬仰头瞧了会儿，推门走进去。

澹台柘一眼看到陈敬，笑着起身迎接，带头鼓掌，“哟，小少爷来了。”

包场后的人不多，都是澹台柘邀请的。他们看澹台柘起身欢迎，不管认没认出陈敬，也都起了身。

陈敬看大家都站了起来，好笑道，“都站着做什么？你们继续。”

秦苑夕刚刚在众人面前调侃陈敬，这时脸色微变，暗道自己疏忽了。

——今夜的东道主澹台柘，是偏袒陈敬的。哪怕陈冶先和陈莺离婚，陈敬的“陈”也是陈家大少爷的“陈”。

秦苑夕起身伸手，“好久不见。”

他已经做好陈敬让自己难堪的准备了，但只有早些低头，才不至于让场面更难看。

意料之外地，陈敬只是淡淡地伸手回握了一下，“你好。”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讽刺秦苑夕的虚伪。

陈敬双手插兜，走到中央的香槟塔面前，颇有兴味地回头问澹台柘，“给谁开的？”

澹台柘吹了声口哨，“你啊，热烈欢迎我们小少爷光临寒舍。”

陈敬嗤笑一声，“少来。”

澹台柘让舞台上的人继续热场子，给陈敬递了鸡尾酒，“你倒是宽容，轻轻松松一个握手就把人打发走了。”

陈敬不置可否，“不喝，我未成年。”

陈敬乐意的时候就接受，不乐意的时候就敷衍一句“未成年”，但澹台柘还真拿他没办法。

澹台柘哼声，“你这破理由都用几年了，赶紧成年吧。”

“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接你的电话。”

“聚会嘛，图个热闹。我这不是难得回一次国，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我？”

陈敬笑了笑，“你猜。”

澹台柘又想起来陈敬没直面作答的问题，兴致勃勃地问，“所以陪你去游乐园的，到底是不是你小男朋友啊？让我看看，是哪家美人勾了我们小少爷的魂。”

陈敬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好像很希望是？”陈敬看澹台柘耸肩，轻笑道，“那要让你失望了，只是普通同学。”

澹台柘哼笑声，拉长音调重复，“哦——普通同学。”

陈敬没理，自己坐到了角落僻静的沙发上，看着不远处众人的纵情声色。

陈敬翻出电量快见底的手机，和外婆说了声今晚不回去，在朋友家留宿。

回想到白天的一系列事情，陈敬感到一阵刺痛的、难以忽视的疲惫，但无力琢磨和计较，在嘈杂的音乐里昏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陈敬被手机闹钟吵醒。

陈敬身上被盖了一条毯子。会场已经收拾得干净空荡，其他人可能去了楼上房间休息。陈敬睡得不安稳，暗骂澹台柘不够意思，也不把他拉到楼上的套房睡。

陈敬拿起手机，看到时间——凌晨六点。

陈敬闻到身上熏染了一夜的酒气，不禁“啧”了声，打电话给澹台柘，“给我个套房，我要洗澡。”

澹台柘被吵醒，声音惺忪迷蒙，“这大早上的，你洗什么澡？”

“今天周一，我要上学。”

澹台柘听后反应了一下，失笑说，“……忘了。”

陈敬裹着浴巾吹头发时，澹台柘也刚洗漱完，靠着墙站姿慵懒，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陈敬抬眼看澹台柘手上提着的三套衣服，一件比一件像只花孔雀。陈敬停下吹风机，挑眉道，“你认真的？”

澹台柘耸肩，“我翻了衣橱，这三件是最低调的了。”澹台柘把衣服扔在床上，眯眼笑，“毕竟我来这儿都是玩的，没备常服。”

陈敬径直拿起一件鎏金黑底的绸质衬衫，状若无意地问，“你这次回国多久？”

澹台柘打了个哈欠，“后天就走。”

陈敬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点头，“那我换衣服了。”

“行，我先去楼下吃早餐，等会送你去上学。”

陈敬奇怪道，“不是你家司机送我？”

澹台柘笑得像得逞的狐狸，“你不是舍不得我么，让你多看会儿呗。”

澹台柘说完就溜了出去。他关门关得及时，陈敬没来得及出声呛他，只好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