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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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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在钢琴上闲散地落下几个音,他估算好了时间,等最后一曲结束,他就下楼找简默。弹钢琴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初三的自己。

那一年的荒唐和颠沛,几乎恍如隔世。张扬的白金色头发、浮夸昂贵的耳饰、和澹台柘出入的纸醉金迷,都已然褪色。陈敬不再迈入城中村,不去想勾起情绪的往事。而那一年熟悉的名字,已经刻上了沾惹尘埃的石碑。

陈敬习惯了封藏在心底深处,轻易不愿提起,所以在决定给简默看辰升的电影时,陈敬表面上轻描淡写,心里则是惴惴不安的试探。

简默应该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陈敬”吧,他会接受吗?

下楼时,陈敬深吸了一口气。他预设过简默的反应,失望、新奇、愕然、疑惑,甚至是反感,但简默只是含着浅淡的笑意。

简默说,“不错的电影。”

那个瞬间,陈敬的心突然就安定了,像泡在暖和的水里舒展开来,熨帖得舒适。

简默笑了笑,视线柔软地落在陈敬左耳的耳洞上,“耳洞,就是在那个时候打的吗?”

陈敬略微偏头给简默看,“嗯,还在呢。”

简默看到陈敬白皙好看的耳垂,喉结动了动,轻声说,“如果我是莫南,也会爱上辰升的。”

陈敬愣住,眨了眨眼,“爱?莫南是爱着辰升的?”他有想过莫南和辰升之间的关系,陈敬的理解一直是,辰升隐喻了莫南青春的残缺,却从来没往“爱情”这个方面想过。

简默笑得有些无奈,“陈敬,好明显的。”简默缓慢地、珍而重之地说,“那样的光芒,对莫南来说,太璀璨了。”

莫南漫长、黑暗、自抑的少年时期里,只见过辰升这样一道自由、不羁、潇洒的光芒。哪怕离乡数年,莫南依然记得那个神明般的少年。在回乡后,莫南心甘情愿回顾伤痕累累的旧事,只为了探寻辰升自杀的真相。而在他人口中万般美好的辰升,原来是那样痛苦而抑郁的。

电影的结尾,莫南站在当年辰升回眸的位置,这才明白当年辰升的眼中,有山海、天空、树木,唯独没有莫南——莫南当年站的位置,被岩石遮掩住了。

在此之前,莫南始终以为,他的神明看到了隐秘仰望着他的少年。得知辰升自杀真相后的莫南,面临多年信仰和美梦的破碎,最终孤身向海走去。

尽管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到“爱”,却处处都是爱慕的证据。

陈敬想起电影的结尾,是莫南缓步走向大海深处的背影。

莫南想知道辰升曾走过的每一步,是欢愉还是苦楚。那样绚烂的天空只在全片中出现过两次,一次倒映在辰升的回眸,一次照耀着莫南孑然的步履。

赵余徵寄来影碟后,陈敬就看过,没想到赵余徵最后还改了剧情,有些惊讶。毕竟在扮演辰升时,陈敬看的剧本是,“辰升看到了在远处隐秘仰望自己的莫南。”

当时拍摄结束后,赵余徵问他,辰升回头时,他到底在看什么?当时陈敬淡淡地说,辰升谁都没看。

或许就是这样,阴差阳错,陈敬的无心之语,又给了赵余徵新的灵感。

陈敬自始至终都沉浸在辰升的角色中,还没深想过莫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陈敬也被自己逗笑,“的确,好明显。”他大概还是差点悟性,居然能这么迟钝。

简默看向落幕的电影,演职表上辰升后面写着陈敬。他轻声说,“但辰升并不知道。”

……陈敬,你也不知道。

简默深深地看向陈敬,“陈敬,你会去美国吗?”

陈敬顿了顿,挑眉看向简默。他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难道简默无意间看到了那些文件?

陈敬不觉得冒犯,只是有点犹豫,“还不确定。”

陈冶先催促他时,陈敬也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辞。陈莺即将出院,和李途赫生活稳定;外婆虽有旧疾,但在见好,现在也有人照顾。平稳的生活好像触手可及,陈敬是个恋旧也恋家的人,一直举棋不定。

简默听到陈敬语焉不详的回答,眼睫颤了颤,“那等你确定的时候,能和我说一声吗?”

陈敬抽出碟片,摸着有些烫的碟面,莫名觉得心头也被简默温和的话语烫了一下。陈敬背朝简默,低声道,“嗯。”

过了几天,终于来到陈莺出院的日子。陈莺之前复发抑郁,被心理医生发现轻生倾向,这几年一直在休养和住院治疗。

陈敬去了医院,和李途赫一起为陈莺办出院手续。他已经联系好了搬家公司,把陈莺积攒的书籍和画作搬回四合院。

李途赫见到陈敬后,亲切又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青春期的男孩总是这样,一天变一个样。”

陈敬现在已经和李途赫差不多高,他说,“我马上就要比你高了。”

李途赫爽朗地笑起来,“我期待着那一天。”

陈莺穿着素白长裙,长发轻挽。陈敬上前拥抱,“妈妈,欢迎回家。”陈莺温柔地拍了拍陈敬逐渐挺拔的后背。一切尽在这长久的拥抱中。

在回四合院的路上,陈敬打趣陈莺,“我和李叔叔已经见过很多面了,这次为什么这么正式?”

陈莺露出娇俏的、像成熟的桃子一样清甜的笑,温婉又不失灵动,“你明知道这次是特殊的。”

今天算是李途赫正式和外婆见面,总归免不了礼节。但比起昂贵精致的高级餐厅,陈敬还是更喜欢在自家的四合院里、在前院的荷池边,摆一桌家常菜,一家人坐在一起谈天,亲昵得稀松平常,但久违感动。

外婆喜于这样的好日子,一定要亲自下厨,陈敬拦不住,反而是李途赫主动要打下手帮忙。陈敬乐得清闲,跨坐在椅子上,看李途赫和外婆在厨房忙碌。

陈莺从二楼的画室下来,去后厨聊了会天。李途赫洗好了水果,递给陈莺时,两人自然地轻吻了一下。

三年前,陈敬固执地认为陈冶先和陈莺的婚姻不该如此惨淡收场,但陈敬现在想,万事存在即合理。

陈冶先擅长管理他的商业帝国,陈莺则逍遥在颜料和画布的世界;陈冶先严谨、一丝不苟、杀伐果断、有上位者的威严,陈莺自由随性、温和、纯真、浑然天成。

他们之间或许燃烧过爱情,但经过多年的摩擦,甚至是磨损,那簇火花早就奄奄一息了。当时的陈敬太固执于家庭的美满,并没能冷静客观地看清这些。

陈莺更值得如今这样的爱情,他们有共同的话题和理想,有能够互相包容的性格,也体谅彼此的曾经——舒适自然得如同在呼吸。

好的爱情,让人更敢于做自己。

陈莺端着水果盘过来,坐在陈敬身边。她笑问,“敬敬,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陈敬回过神,“哦……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之前,我一直想和你聊聊,但好像都不太顺利。今天,你愿意听我讲讲吗?”

“是你和爸爸吗?”

陈莺笑了笑,“嗯。”事情的全貌,陈敬有权利知道。上一辈的纠葛,不该成为下一辈的阴影。

陈莺说,她和陈冶先相识在英国。那时,她还是艺术学院的学生,陈冶先在深造商科和管理。一个明媚的午后,她在湖边画写生,陈冶先捧着书经过,因为她的画而停驻。从那天起,她写生,他停留,几乎成了常态,这之后的相识相恋都顺理成章。他看她泼洒色彩,她听他理想抱负,在未来的蓝图里写下彼此的姓名。

如果故事就停在这里,就美好得像个童话故事,但现实不会停驻在某个既定的时间节点。

陈晟语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他一生最大的错误犯在唯一的女儿身上。陈莺不顾陈晟语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陈冶先。

步入婚姻后,两人的矛盾终于显现。可惜,陈莺不只是温柔平静的画家,陈冶先也不只是默默无闻的学子。陈莺的平静是情绪状态下的偶然,抑郁的隐疾还是可能吞噬她。陈冶先是名副其实的野心家,他的理想抱负从来不是空谈。

而在陈敬出生后,矛盾被彻底激化了。陈莺成为了一位母亲,而陈冶先忙于事业,没能给予她心理和行动上足够的支持。因为这段冲动的婚姻,她和父亲陈晟语的关系又落回冰点,失去了原生家庭的帮助,青春期的阴影又蔓延上来。陈莺陷入了孤立无援的育儿困境,被逼进人生的死胡同。

隐秘的苦痛无法消解,就成了心口上的瘤,留着疼,去掉也疼。突然某一天,他们发现彼此都如此陌生,和爱情的模样相差甚远。

他们谁都无力维持下去,之后的分崩离析,是根基不稳的大厦终于坍圮,不只在于一朝一夕。

即便是有过这样的经历,陈莺现在还是找到了新的爱人,拥抱了新的生活。陈敬安静地听着,轻轻开口,“……真好,你还愿意相信爱情。”

终于,现在的陈莺是自由的。夜莺有遗憾和可悲的意象,它抵在玫瑰的刺上,用鲜活的生命献祭徒有其表的爱情。但陈莺的“莺”,在偌大的蓝天白云下畅快飞翔。

她是母亲,是女儿,是爱人,但首先,她是她自己。

陈莺笑道,“我相信的是自己哦。”

陈敬双臂环搭着椅背,垂下眸,“妈妈,我真的很幸运,可以做你的孩子。”

陈莺柔声道,“我也很幸运,可以做你的妈妈。”

饭后,一家四人坐在亭里赏荷乘凉。

李途赫这次回国,也是为了帮忙准备陈莺复出画展。陈莺这几年潜心研究女性主义主题,颇有所成,即将在陇城开启第一站。陈莺对陈敬说,“我很希望你能带你的朋友来看看。”

陈敬喝着冰镇的柠檬气泡水,半晌才若有似无地点头,“嗯,我会的。”

李途赫又讲了他在国外的趣事,陈莺笑着应他的话,时不时又为外婆解释。陈敬安静地听着,仍慢吞吞地喝那杯柠檬水,表面平静如常,内心则是轻悠悠的喜悦。

外婆欣慰地看着陈莺和李途赫,眼角闪烁起湿润的泪光。陈敬抚上外婆的手,安抚地笑了笑。

大概是物极必反,陈敬这几年愈发患得患失,在平静的幸福后,他不禁开始想,生活总是在仁慈地愈合他的伤疤后,又残忍地撕开。

这次,是真的对他网开一面了吗,他真的等到转折了吗?

第二天清晨,陈敬陪同外婆去寺庙上香。外婆说,要虔心祈福,多修愿力,还去海边放生了一箱海鱼,邀请了寺庙里的和尚,在一旁念经。

陈敬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这一次,他是利落的黑色短发,摘下了繁复的耳饰。盛夏的海风依旧凉爽,吹起他鬓角的发,又将他的衣服吹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左肩的纹身在衣料下隐隐约约。

荒诞不经吗?或许,人总要允许疼痛,允许犯错,允许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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