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微云没有回房间的打算，经此一遭，白昭觉得楼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步微云身边，于是跟着她往春娘房间走。

“好吓人，冬娘怎么突然想见我？”

步微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可能是想来点大还丹吧。”

差点被吃了的白昭再一次痛恨起这离谱的体质。

她忍了忍，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大人，你和冬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步微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除了吃和被吃还能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生了张与你五分相似的脸。”

步微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睛：“所以你看到的是紫色鹿眼的我？”

“莫非大人看到的不是这个？”

“我看到的是紫色鹿眼的兄长。”

白昭：“……”

看来是会看到自己内心最思念的那个人。她思念前世的步微云，所以看到的冬娘是紫色鹿眼的步微云；而步微云思念她的兄长，所以看到的是紫色鹿眼的伯敛。

步微云显然洞察了她的想法，半真半假地感慨道：“由此可见少君是真的很思念前世的我了。”

担心步微云心生间隙，白昭笑眯眯地打了个圆场：“我曾得到过那么好的大人，一朝失去，怀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步微云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哪里复杂她又说不上来。她看了白昭一眼之后就跳过了这个话题：“怎么突然出了房间？”

白昭老老实实地解释：“带秋娘回去拿点东西。”

“待在纸人壳子里的是一只五百年道行的花妖，有头有手，能飞能打，完全没必要费心去管。”步微云蹙了蹙眉，不明白白昭为什么会对秋娘有这么大的误解，“下次她再提出什么要求只当没听到就好，她有妖力，可以自食其力。”

白昭忙不迭点点头，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做类似的事情。

话音刚落，外面就落下一道惊雷。

步微云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很真诚，可惜是假的。”

白昭：“……”

这次她绝对没说假话，这天雷怎么回事，看人下菜碟是吧。

步微云捏了捏眉心，对白昭的惹事能力有了新的认识。本着的原则，步微云严肃地再次警告她安分守己：“房间里有禁制，只要你自己不主动出去，秋娘她们没法强行带你出去。这次是楚君突然提醒，再有下次，我不一定能及时赶过去。”想了想，步微云又加上一句：“冬娘身份特殊，你若是在此处被她吃掉，就再也回不了现实了。”

刚刚龙口脱险的白昭一阵后怕，她看向步微云，心脏因为恐惧和劫后余生而跳得飞快：“我还以为楼里很安全。”

步微云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前几天冬娘没醒的时候楼里确实很安全，但昨天我和春娘坦白之后，楚君把她唤醒了。”

白昭：？

步微云之前明明只是说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运气可能会不太好。

“大人管这个叫运气可能不太好？”

步微云道：“总不能叫运气好。”

白昭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事情一环扣一环，猝不及防却也不是无迹可寻。复盘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突然笼罩住了她。从窥见境中部分真相的时候，她的精神就处在一种随时可能会崩溃的惶恐中，在这种荒诞的虚幻环境中，她下意识选择向身边唯一真实的步微云求助。

大概是考虑到她的接受能力，步微云并没有一开始就把自己知晓的一切全部告诉她，而是一步步慢慢引导她去接受这一切。白昭被步微云推着一步步往前走，从接受春娘的真实身份到接受入境的真相最后到接受境中荒谬的一切。

一切的源头是前夜她半梦半醒中听到的那句伯敛。因为春娘的一句伯敛，她开始怀疑步微云，并在昨天早上发现步微云没有影子但自己有两个影子。步微云和春娘坦白自己不是伯敛的事情，回来之后告知她境中的部分真相，顺理成章地引导她对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产生怀疑。

紧接着步微云故意点明了她和白猫的特殊联系，并刻意告诉她厉鬼入梦一事的真相让她方寸大乱，让她顾不得追究步微云做的小动作。去见境主的路上，步微云利用往事揭开了深一层的真相，楚君则进一步引导她发现境的真实面目。

一股寒意猛地窜到白昭心头，步微云的心机和敏锐远超她的想象。只要步微云愿意，她可以很轻易地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步微云却并没有把这些东西用到她身上，相反，步微云对她采取了一种绝对放任的态度。步微云对她私下里那些自以为隐蔽的那些小动作一清二楚，但只要她做得不是特别过分步微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偶尔兴致上来甚至会有意无意提供便利。

所以对步微云而言，她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伎俩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她看向步微云，正好步微云也看着她。那双绛紫色的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只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白昭冷静地想，步微云好像真的有问题。她避开步微云的目光，叹了口气：“所以我出去送猫的时候，大人去见了冬娘。”

“那段时间我一直待在房间里。”

白昭突然想起，在她抱着猫去找夏娘之前，步微云让纸人去了冬娘房间。在她去夏娘房间之前，步微云曾说凡女的脖颈脆弱，说明那个时候步微云还是画皮鬼。而到了晚上，步微云却告诉白昭她动了些手脚现在已经不是画皮鬼了。所以那段时间步微云本人待在房间动那个手脚，而纸人则和冬娘有了第一次会面。

想到这里，白昭笃定道：“生姜会化形。”

步微云斟酌了一下，才犹豫道：“现在可能会。”

见白昭蹙起了眉，步微云轻笑一声：“我已经告诉少君当时春娘也在，所以当然是下午给春娘念经的时候去见的。”她在春娘的门前停下，敲了两下门，春娘却让她晚些时候再过来。

白昭听出了春娘平静假象下的雀跃，转向步微云：“冬娘要见的人可能是楚君。”

步微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向白昭伸出手，轻描淡写道：“你先回房间，我和秋娘她们谈谈心。”唇边带笑，眼里却没半分笑模样。话说得含蓄，意图却很明显。白昭从袖子里拿出秋娘，秋娘抱住白昭的手指死活不肯松手，步微云直接把纸人扯下来，随后拎着纸人进了夏娘房间。

白昭不敢在外面磨蹭，确定没听到什么哭叫喊打的声音之后就赶紧回了房间。

没过一会，步微云就表情难看地捏着纸人回来了，一身寒意遮都遮不住。注意到白昭疑惑的眼神，步微云随手将纸人丢到桌子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很少用武力直接解决问题。”

白昭眼睁睁看着秋娘在桌子上滚了几圈才晃晃悠悠地爬起来，随后便老老实实开始抄书。她转向步微云，嘴角微微抽搐：“大人这还不叫武力解决问题吗？”

步微云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懒洋洋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她在白昭对面坐下，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沓纸推到秋娘面前：“我武力解决的是夏娘，她是有感而发自愿改过。”

秋娘刚目睹夏娘毒发的惨状，根本不敢反驳，甚至顺着步微云的话茬严肃地对白昭道了歉。之前是她看走了眼，还以为这楼中画皮鬼最好对付，结果那层柔弱画皮下藏了这么一个罗刹。想到此处，她不禁恨上了撺掇她找云姬麻烦的夏娘。

但夏娘现在的情况应该也不算好，先是想吃云姬被雷劈了，然后又入梦被白昭重创，接着触怒冬娘身形被打散，现在又被云姬下毒打了一顿。虽然在夏娘面色惨白喊了句饶命的时候，步微云就停了手，但秋娘却能感受到夏娘骤然弱下去的阴气。

步微云确实没对她动手，但步微云故意杀鸡儆猴，还罚人抄书。秋娘看着那沓比纸人身体还高的纸，打算幻化为原本身形抄写。

步微云单手摁住了她，另外一只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道：“爱装没有法力的纸人，不如一次装个够。”说完这话，她就在秋娘身上贴了张符咒。

突然被封住妖力的秋娘：“……”

都说了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听了之后点头表示理解，结果转头就来了这么一出，不做人了是吧。

白昭大概理解了这是怎么个有感而发，意识到步微云在给她出气，不免生出几分感动：“大人为我如此费心，我实在问心有愧。”

步微云露出一个微笑，意味深长道：“生平最恨阳奉阴违。”

白昭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在步微云讨厌的那一类。

恰在此时，步微云懒洋洋地补上一句：“少君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