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歪了歪头，三步并作两步靠过去，对着步微云的脑袋就是一记爆栗：“哪里来的冥冥之中，不过是没吃够生活的苦罢了。你跟我出去一下。”

步微云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白昭，有些犹豫：“少君柔弱，单独待在此处恐有危险。”

周序推开窗，在窗户上贴了几道符纸，闻言嗤笑一声：“祸害遗千年，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死。”

话虽如此，步微云依旧从袖中抽出一沓黄符递给白昭，叮嘱道：“如果有人过来，就抽出几张符纸甩过去，趁他们被定住赶紧跑……”话没说完，周序便拉着她的衣领把人往外拽。

白昭愣愣接过符纸，一言不发看着这两个人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样和步微云和平共处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她想让白微平安活下去，就势必会站到步微云的对立面，又或者是站在步微云背后所谓拨乱反正的神明化身的对立面。

哪怕不曾听周序亲口说过偏见，她都能猜到那些人有多想直接弄死她。联系过往事迹，她几乎可以断定，在这些人眼里她只是步微云生命中的污点和磨难。

她这一生跌跌撞撞兜兜转转只换来了这样的恶名，偏她还无话可说。

可是凭什么呢？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平白无故牺牲为他人做踏板？

想到此处，白昭放下心里那点隐隐约约的不忍，从袖中抽出一卷鲜血染成的红线。

她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将玲珑线拿出来的，毕竟她以血供养玲珑线的时间并不算长，很大的可能性会失控或者反噬。但此刻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引出步微云背后的那个人。

只要步微云身受重伤命悬一线，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促使白昭接受龙鳞伞的根本原因就是那条串着龙鳞的被龙须层层缠住的玲珑线。作为完美承载符箓刻印的材料，修真界每年产出的玲珑线都用于填补界门和九头龙的封印，以至于她无法通过正常手段去获取玲珑线。

趁着步微云外出，白昭拆了龙鳞伞的最外圈抽出那条和龙须卷在一起的玲珑线。如她预料的那般，这条吸收了九头龙戾气和无数邪祟的玲珑线已然变成一件邪物，她用血液温养多日才让这邪物为她所用。

她从纸符里抽出一张诛邪符，咬破手指顺着纸上朱砂的痕迹描画一遍，剪出一个涵盖所有血迹的纸人，最后用红线将符纸绑起来。

刚打上结，室内红光大作，凭空出现上百根红线，交错蔓延漂浮空中，红线交汇的中心正是那个纸人。白昭手中的符纸也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出去在纸人前铺为一道圆毯。

白昭跪在圆毯中心，毫不犹豫划破十指，任由血液滴落在地，被铺在地上的符纸吸收。刹那间，红线相互厮杀，交织缠绕崩裂，只余十根缠上她的十指，贪婪地吸收未干的血迹。

白昭缓缓转头，低头看向两只手食指和尾指上断掉的四根红线。她明明记住了步微云伤口的位置，按理来说这四根线应该是最后断掉的才是。

步微云再厉害，也没法在重伤的前提下和这种邪物硬碰硬。

白昭捡起崩断的红线，试图探查真实状况。

红线遭受的攻击比较柔和，确实出自步微云本人，但步微云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玲珑线的存在。

步微云此刻待在一个幽暗的地牢里，身边唯一的发光体是悬在头顶上的长剑。她手里拿着一把铲子，似乎在打洞，而周序正推着小车把步微云铲出来的土往外运。两个人一声不吭，干得热火朝天。

白昭：“……”

不是，那两个人大半夜不睡出去坐牢啊。

白昭扒着看了一会儿，才从看到步微云身边淡到看不见的红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威慑，六条红线齐刷刷绕着步微云转圈，根本不在她预先指定的位置。

白昭尝试控制其中一条红线缠上步微云背上的伤口，几乎是刚碰到步微云后背的瞬间，长剑便发出剑气在步微云无感的前提下直接削断红线。

白昭默了默，不明白步微云那把剑为何会这般厉害。她预估了步微云的真实水平，却不想败在一把剑上。

在她查看这几根红线的间隙，其余几根红线也像是不堪重负一般瞬间四分五裂。

后面五根是被人直接用修为震碎的，白昭试图去看，只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高大背影，再想去看意识却被强制从红线上剥离。

等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步微云背后的那个人居然不是周序。

房间里的数根红线已悉数消失，白昭起身将地上那些染血的符纸捡起来团成纸人，平静地处理好身上的伤口，权当无事发生。

——

周序挨个房间贴黄符，甚至拿了一沓给步微云让她往墙上贴。

“别贴得那么紧，明天早上我们还要过来撕掉。”

步微云点点头，跟着周序一路走一路贴，最后打开暗门进了地牢。

“地牢里也要贴吗？”步微云将最后一张符纸贴在地牢的门上，转头去问已经走到地牢中间的周序。

“不用这么麻烦。”周序随手一扬，手中的符纸飘飘扬扬贴满整间地牢。

步微云看向幽暗的牢房，疑惑道：“师叔来此处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呢。”周序扔了把铲子给步微云，随后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圆，学着步微云之前的语气阴阳怪气道，“冥冥之中有种无形的力量指引我让你在此处挖坑。”

这次哑口无言的人变成步微云了。

似乎是为了防止越狱，暗牢布置了阵法禁止使用灵力。步微云伸手欲破阵法，周序拦住了她：“此处阵法直通冬娘房间，冬娘房间塌了，燕错会发疯。”

“师叔来过此处？”

虽是疑问，步微云却用了笃定的语气。

周序也不瞒她，只叮嘱步微云冬娘境主穷凶极恶，让她务必与那两个人保持距离。

“境主一直希望我答应他们的条件，但冬娘却多次暗示我境主有问题，不可与之交易。”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没一个好东西。”周序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你前世让这两个人设计挖了灵根，还丢了半颗金丹，若非我反应及时，怕是早就做了境中鸥菱湖里食人鱼的饲料。”

“鸥菱湖？”

周序叹了一口气：“我当初逼着你学水，你却借口灵力高深故意逃课，如今可算是尝到了苦果。如果当初你水性够好能下潜一点，你就会发现那里有堆积如山的修士骨头。”

步微云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呆愣愣道：“境主说修士血肉是最好的养料，他大费周章做这么个凶险之地，究竟为了些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掩人耳目，正好骗过一些自以为是的傻子。”

步微云突然灵光一闪，发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思路出现了偏差。

境主的大本营可能根本不在银迢台，而是在鸥菱湖。

当时的修为闭塞并非所谓境主的怒气，而是因为那里是境主真正的大本营，设置了专门针对修士的阵法。

“这是别人用我的骨头复制出来的影子。”

冬娘也暗示过她，她当时只当冬娘在试探她。她以为冬娘口中的别人指的是齐颜夫人，却不想那个别人说的是境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