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醒呢？”

米特指尖夹着的烟还在冒火星子，喷洒出的烟雾将他的脸藏住，情绪也被埋藏。

“嗯，”阿诺布尔刚给还在昏睡中的灵均擦完脸和手，他依在墙边，与米特隔着一段距离。他掩住鼻口，“医院禁止吸烟。”

米特抽烟的动作一顿，飘散的烟雾散去时，他被藏住的隽秀五官就裸.露出来，他抖落烟灰，操着一口满不在意的语调，道：“这一层就一个VIP病患，还住在最里间，能妨碍着谁？”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将烟丢在边上，抬起脚，用军靴碾碎那点细微的星火。

他问：“曼达星那边什么情况？”

“很糟糕，”阿诺布尔低头看鞋尖，“那地方飞行器都没多少，更别说星舰了。最后成功逃掉的，应该只有城主和几个贵族。”

“还有昨晚的那个虫崽。”

阿诺布尔想起昨晚他正要抱灵均离开时，突然跑出来一个白发金眸的虫崽。

他们回到哈维特星，灵均陷入昏迷，他没有多的精力照顾那只虫崽，于是他托米特照料，最后虫崽被安排在一所福利院里。

米特嘲讽似地发出嗤笑声，鞋底恶狠狠地碾在还剩三分之二的烟上，“还有卡比奥。”

“得到消息跑得比谁都快，丢下一星舰的虫，直奔城主那一起跑了，如果不是尤里发现端倪拉上你，说不定你跟那些虫……”

米特止住了话，但不改讥讽的表情，“我偷偷派了虫过去，希望能找到几个幸存者。”

阿诺布尔默。

显然米特对星舰上发生的一切都很清楚，包括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

但米特对结果的淡然是他所没想到的，似乎是早已了然于心，所以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后连紧锁的眉头都松懈了。

“米特，”阿诺布尔喊站在窗边的虫，目光凌冽地问：“汉斯的事跟你有关吗？”

米特侧身看他，脸上挂着熟悉的笑，“你是指在边境被捕的事，还是他死在押运途中的事？”

他平淡至极的语气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自他们重逢以来，这是阿诺布尔第一次审视年少时亦敌亦友的米特，对方眼里的激情早已消磨殆尽，面庞上砌上一张喜怒不显的面具。隔着遥远时光，他们似乎都成为消失在彼此回忆中的对方。

他失去年少的意气风发，米特也是。

曾经与他一同接任务，参加机甲格斗的少年米特，变成了满心满腹算计的虫。

阿诺布尔清楚没有虫会想活成这样，假如将现在发生的事情告诉曾经的米特，少年米特估计会不可置信，可能还会气得跳脚。

他们都没有权利苛责彼此。

整个哈维特星都在米特的掌控之中，在曼达星被两大军团袭击后，米特就加固了对外的防备，而且这所医院归属于米特，层层把控严格，阿诺布尔便放心将心中的疑问全部托盘而出。

“你没有跟卡比奥合作吧？”

没有等到责备，米特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他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刚摸到又想起阿诺布尔的话只好歇了心思，喉咙里一阵干痒，“没有。”

“我可不会跟只会用家族权势欺压虫的臭虫合作。但我并没有骗你，他的确让我放烈焰军团进来。只不过他晚了一步，我都把汉斯绑了，怎么可能放回去？”

他摆弄打火机，点起的火苗映在他的眼眸里，“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约翰家害我失去手臂的虫被汉斯废了双腿。”

米特吐槽道：“也真是够蠢的，但凡他不急功利切，汉斯哪会有动手的机会？”

阿诺布尔不否认他的话，同时联系几则有关的采访报道，他脑海里大概模拟了个过程。当天米特只是让汉斯暂时失去意识，但是并没有没收汉斯的机甲，那只虫本来是被家族送进去镀金的，哪里能比得上早已摸爬打滚多年的汉斯。

只要给汉斯一丝可乘之机，他都有反扑反咬的机会。

米特残忍吗？

不，汉斯作恶无数。至于约翰家的虫，活该。

阿诺布尔眼底的凌冽犹如冰刀，一如既往地锐利。

汉斯的死，或许是米特早在他身上注.射了东西，毕竟第一军没有杀死汉斯的必要。此外，无脑维护塞利尔统治的第一军怎么会跟米特合作。

“你和谁合作绑走汉斯的？米勒？”

烈焰军团里的最大获利者，除了原先的副首领米勒，阿诺布尔想不到别的虫了。

米特不假思索道：“对，他要首领的位置，但他跟卡比奥也有合作，卡比奥让他弄死希光首领，而我提前得到消息让虫留意两边的举动，他们踏入曼达星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只是在收到消息后，估计了曼达星被牵扯入战火中的损失。

用数字去估量生命，的确是残忍。他在意识到时，沉默了好久，他的心未必残忍，他只是习惯了残忍。

阿诺布尔懂他放任战火烧到曼达星的举动，假若派虫及时去支援曼达星不就是在明晃晃告诉主星他手中有星舰，有军械，有军队？如果他这么做，他多年的蛰伏将付之东流。

权衡利弊，让曼达星深陷战火，利大于弊。届时，塞利尔全民上下会意识到，在主星贵族支配下，属星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星舰，军械，军队，曼达星的悲剧终有一日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他们会发言闹起来，但贵族拥有实权的第一日起，就提心吊胆害怕底下造反，因而制定许多桎梏管束属星，怎么可能还会放权。

那些贵族只会对此嗤之以鼻，不放在心上，但平民生了反心，帝国就永远处于动荡之中。

曼达星会撕开塞利尔精心维护的和平，将所有的丑恶展现在大众眼前。

“第一军怎么会抓走希光军团的首领？”

阿诺布尔只觉得太巧了，抓烈焰军团首领时时刚好出现在边境，抓希光军团首领时又刚好出现，巧合得不由地让他心生怀疑。

第一军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米特摇头，无奈摊手道：“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前脚刚抓走希光首领离开，后脚两大军团就跑进曼达星。”

他刚说完，电梯里突然出现一只雌虫，阿诺布尔没认错的话，对方是那天引路，带他们去见米特的雌虫。

雌虫看见阿诺布尔在，唇瓣蠕动，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说。

米特见状笑了，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对雌虫说：“我有什么是不能让阿诺布尔知道的？说。”

语调里尽是暧昧。

闻言，雌虫才道：“阁下说，您再不回去，他就饿死给你看。”

未婚雌虫兴许是觉得这句话透露出的情愫有些羞耻，说完时脸颊也红了。

米特淡然从容的神情一变，散漫的身子猛地站直，他低声咒骂：“该死！他疯了吗？”

阿诺布尔被雌虫口中的阁下给惊到了，他视线情不自禁地飘到米特的后脖颈上，这才发现，米特的虫纹变了色。

米特被标记了。

但上次他们见面时，米特的虫纹还好好的，阿诺布尔眼神复杂，莫名有种被偷家了的感觉。

米特察觉到阿诺布尔灼热的目光，捂住发烫的虫纹，急急道：“我回去一趟。你要是缺什么让下面的虫跟我说一声。”

他的脸和耳根蹭地一下全红了，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

阿诺布尔茫然地点了个头，在安静地走廊里呆了几分钟后，他才转身走进病房。

记忆飘过全焚烧在火光里，灵均感受不到烫，只觉得他短暂的一生得到了解脱。

星火纷飞，一切尽归于黑暗。

灵均像是坠入悬崖，猛地惊醒了。他捏了捏发疼的眉心，视野里一片朦胧感的白茫茫，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最终像放弃挣扎一般平躺着不再动弹。

他将昔日的噩梦悉数摒弃，开始回顾昨晚的事，最后抱着他的人是阿诺布尔吗？那小鬼得救了吗？如果是阿诺布尔，那小鬼会被安排去哪？

一个个暂时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占据他的心神，无端升起疼痛的拉扯感。

伤得太重，身体上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他用手臂遮住眼睛，心中十分畅快，即便那柄用天罚之力所铸成的剑加剧了他五脏六腑的痛，将他变成这副感官受损的鬼模样，他依旧痛快得很。

将天地法则的惩罚变作自己的武器，犯下业障，天底下，大抵没有人比他还疯的了。

灵均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耳边的铮鸣声比昨晚要小，但仍旧吵得他难受。

门在他无法察觉时被推开，阿诺布尔几个箭步来至他床沿，“你还好吗？”

灵均感受到室内陡然升起的温热，睁开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放大却看不清的五官，“阿诺布尔？”

“是我。”

四目相对，阿诺布尔的心又一次颤栗。

那天晚上灵均突然昏了过去给他吓了一跳，星舰里安装的医疗系统检查不出对方身体有什么问题。

他心底焦急，将星舰的目的地设定为哈维特星的路线，米特安排了最好的医生，但也无法确定对方一直昏睡的原因，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身命体征正常，因而他这几天始终提着一颗心，直到对方醒了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8-15 23:07:28~2023-08-16 23:0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