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锦从漆黑的空间里奋力挣脱出来，犹如搁浅岸边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吸纳新鲜空气，以压下濒死的恐惧。思绪渐渐回笼，诊断书上的判定犹在眼前。

他想再看一眼诊断书，却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热源，腰腹上还覆着一只手。

“荀总——”声音自动减小，蓝锦下意识闭上嘴，眼睛快速眨动，天将倾覆的斑驳混乱似乎也被压下去几分。

注意力集中到微暖的腹部，很舒服，但有些别扭。蓝锦轻轻掀开被子，试图在不惊动旁边人的情况下把那只手挪开，但低着头尝试了几次都不得其法，他有些难住了。

那只手在自己的注视下微微动了动，带动蓝锦的腹部也跟着起伏，他微敛眼睫，思索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情况的。

他好像是在看见诊断书的一瞬间晕过去了，但荀总怎么就睡在了自己旁边，还很贴心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目的可能是让他在昏迷的状态下好受点儿。

“醒了？”荀路生睁眼，胸膛起伏，房间的空气吸入肺腑。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了别的味道，淡淡的栀子花香，若有若无飘散在空气中，和从前不一样。

蓝锦结巴道：“现在、几点了啊？”说完又觉得语气似乎过于娴熟了。

荀路生主动挪开那只手，似乎这个举动很正常，并不需要额外的解释。他转头扫过床头的钟，声音有些沙哑道：“三点半。”

此话题结束，蓝锦暂时还没有想好下一个话题，就只好从床的另一边摒气宁息地悄悄滑下去，并且还十分细致地把自己这边的被角搭回床铺，企图让人看不出床上少了个人。

“怕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没睡过这里。”荀路生仿若调笑的语气弥漫在空气里。

蓝锦有些局促地站在床边，解释道：“我睡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宣姨估计要来准备晚饭了，您留下来用饭吗？”

本来只是顺口提的一句，哪知道态度突然变好了几分的荀总裁竟然真的答应了。

蓝锦抿嘴安安静静地站在沙发边上，和两人第一次谈判时一样的距离。

“坐着说。”荀路生拍了拍宽敞的沙发。

蓝锦摸了摸自己的腰，心情又沉下去几分。

两人就跟突然变得没话说的才见面没几天的“朋友”一样，说陌生也不陌生了，但说熟悉，却还没熟悉到可以不用思索话题就能聊下去的地步。

荀路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开口说话，蓝锦也不知道说什么，就低头摩挲自己的手腕。

“知道是谁做的吗？”

蓝锦抬起头，没看向旁边的荀路生，而是望着虚空，丧气道：“知道也不知道。”

表面上的那个人他知道，但背后的人他不知道，所以他才想从荀总裁这里借人去挖出真相。

也许今天荀总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同情，又或者是另外两个字，好奇。

荀路生的眼镜重新悬于鼻梁处，随着身体动作微微晃动的眼镜链发出有些清脆的声响，“我也许猜出你的目的了。”

蓝锦并没有隐藏自己心中所求的想法，但能让荀总出手帮他的筹码绝对不是同情亦或是好奇能支撑得起的。他道：“但我不知道您怎样才能帮我，所以说了也没意义。”

荀路生微曲手指，在膝头轻点，“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父亲，荀叶青，在三年前失踪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蓝锦微微睁大眼睛，眼里的吃惊溢出眼眶。他用牙齿拨弄着唇珠思考，三年前荀叶青失踪，而外界传闻与之夫妻关系和睦的柳茗韵却在几个月之后再嫁低了好几个层面的吴世萍，又在两年前让吴世萍住进了荀家，这几件事如果连在一起看的话……

“可能我的推断并没有证据可以支撑，但您可以做参考。”蓝锦一边理思路一边道，“您的母亲也许是解谜的关键。关于吴世萍先生身上的谜团，想必从柳女士决定再婚起，您这边就做过一些调查，但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应该并没有查出什么，所以从吴世萍先生这边破开缺口的可能性很小。”

蓝锦侧过身看着荀路生，认真道：“我现在依然保持我之前的建议，将您的母亲接出来单独安置，越快越好，现在又事关荀叶青先生的下落，希望荀总早做决断。”

“而且……”蓝锦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荀家现在太平的表面下一定藏着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荀路生微抬下巴，语气听不出好坏，“接着说。”

蓝锦说出自己最坏的猜测：“您的母亲柳茗韵女士，也许在三年多以前就被吴世萍先生，或者说是吴家控制了……具体方法不得而知，但从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个推断并不是凭空想象。”

家宅安宁，人丁兴旺，这几乎是每个家庭的希冀。但书里荀路生的结局却是“家破人不宁”，不知所踪的荀叶青，性情大改的柳茗韵，以及荀家那栋空房子，和庞大的荀纬荣创，都会在这五个字里迎来空前的动荡。

“我从新闻上了解过，柳女士的家族并不弱势，甚至比吴家社会地位要高，但在柳女士坚持己见再婚时柳家并没有传出非议之声，可能柳家内部也需要荀总多多注意。”

远乔名彰是吴家控股，虽然因为经营不善面临破产清算，但荀纬荣创需要一个这样的企业作为经营宣传的单独平台，所以才会有先前Sophia提到的收购一事。

罗菲洛嘉集团则是柳家控股，经营状况良好，不知是不是柳茗韵在内部牵线，这次的收购计划也把罗菲纳入了其中。

这两件事凑在一起足够引起荀路生作为一个商人的警惕了，现在再加上蓝景的一番话，效果立竿见影。

“荀总，荀总？”没听到回应，蓝锦怀疑自己可能说得太多让总裁大人觉得被冒犯了，他悻悻闭上嘴。

荀路生撩起眼皮看过去，“在听。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蓝锦努力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掘和荀家相关的信息，荀叶青，柳茗韵，吴世萍，以及那个私生子荀安阳。他突兀问道：“荀安阳先生和吴世萍先生有血缘关系吗？”

荀路生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人能知道这么多消息，他微微摇头道：“没查出他的父亲是谁。”

蓝锦又问：“他们关系怎么样？”

荀路生思索几瞬，答道：“也许不怎么亲近，我不常回家，知道的不多。”

蓝锦眼神微动，没多追问。知道荀路生家里这么多的秘密，本身就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好事。搞不好哪天还会因为这个而遭罪，蓝锦是不得已。

“关于梵天岛，也许不在国内，岛上可能……”蓝锦凭着记忆一点一点从头翻动那本书，抛开其他人物线，挑出和荀路生相关的，再从中找出和荀路生家人相关的……信息量太多太杂，一时没想起什么重点。

“祭祀……图腾，还有篝火，但我不知道这些都代表什么。”蓝锦有些抱愧，说来说去他都没能想起最关键的事情，一直在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在钓鱼。

荀路生摘下眼镜，探指按了按眉心，尽管眼镜没有度数只是用来减弱辐射的，但依然给眼睛带来了少许疲劳。

“我知道了。”

话题再次结束，蓝锦有些口渴，他去厨房端了两杯水出来，一杯放在茶几上，一杯端在手里。

上次荀总就没喝他准备的水，因为不放心。这次……

就在蓝锦咕嘟咕嘟把一杯水又灌完的时候，茶几上的水杯依然静静立在那儿，没被人动过。

“你少喝些凉水。”荀路生兀然出声。

蓝锦疑惑望过去，却在荀路生的视线停留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他不是滋味儿地“嗯”了声。

话题怎么又结束了……

蓝锦跟着电子钟读秒，心里想着宣姨怎么还不来，今天晚上要准备荀大总裁的晚饭，得丰盛一点。

“小景，睡醒了没？”宣姨刚打开门锁，就出声询问道。

蓝锦快步上前逃离安静得过了头的空间，他压低声音道：“宣姨，荀总要在这里用晚饭，您买的食材够不够啊？荀总喜欢吃的菜有没有买啊？”

宣姨悄咪咪顺着指引看向客厅坐着的人，可能今天她的自言自语被荀总听到了，不然怎么突然就说要留下来吃晚饭？

“冰箱里还有几样，应该够了。”宣姨把食材提到厨房，朝着客厅的方向努嘴道，“小景，你去问问荀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我好提前准备，他难得吃上我做的饭，平时我都一两个月才来一次，正好让你们俩尝尝我新创的菜式。”

蓝锦不想去客厅感受诡异的安静，但耐不住宣姨的劝说。他迈着极小的步子挪到茶几前，小声问道：“荀总有想吃的菜吗？宣姨让我来问问。”

荀路生似乎在闭目养神，“按照你的喜好来，我吃不了多少。”

青菜，南瓜粥，肉圆，山药汤……虽然看着很素，但随便一道菜都可以秒杀酒店大厨。荀路生不自觉多添了一碗饭，蓝锦却被剥夺了再次盛米饭的权利，他嘴唇抿紧，挤压着唇珠微微翘起，满脸小情绪，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质问霸道的总裁大人，为什么连他吃饭的自由都要干涉。

荀路生拿起蓝锦的空碗，给他盛了一碗汤，递过去，淡淡道：“晚饭不宜多吃，你问宣姨。”

宣姨笑容不变，跟着附和：“小景平时都在屋里，不像荀总成天在公司办公，确实要控制晚餐的量，以免积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