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其实听小莲提到过很多次“玩游戏”这三个字，但他只是猜测这可能是某种集体活动的代名词，却是没从小莲口中确认过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带着有些试探的意味道：“你每次说的玩儿游戏，到底是指什么啊？”

小莲转过身，面对着陈远而立，双眼犹如人造的微型星云一般，在夕阳的余韵下熠熠生辉。她很单纯，措辞也有种不入世俗的天真，她答道：“就是很多人在床上玩儿的游戏啊，我和凯斌还有芝兰经常叫很多人一起玩儿。他们都说这种游戏人越多才越好玩儿，虽然我觉得他们说的也不错，但很多时候都是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感觉挺舒服的，可是越到后面越疼，所以我不喜欢玩儿游戏。每次游戏结束之后，我都要在床上躺好几天才能正常上厕所。”

陈远当即愣在原地，心下震颤到无与伦比。他久久都没完全消化小莲刚才的一番话，只愣愣看着小莲那张备受呵护的脸。

不等陈远说点儿什么，小莲还在接着这个话题，语气里并没有寻常人的害怕和恐惧，只有她性格中娇生惯养的成分在作祟。

“岚哥哥你看，前两天凯斌非要拉着我和芝兰一起玩儿游戏，把我们拷在床上打了好久，我现在身上还有印子呢。”小莲委屈地挽起自己的外套袖子，露出本该白玉无瑕的手臂。

结合着小莲的委屈语气，陈远却是看到那一截白玉上深深浅浅缠绕着数条丑陋无比的深红色瘀痕，弯弯曲曲向上延伸至被衣袖遮住的位置。

陈远又是一惊，并且双眼已经带上了实化的怒气，他把小莲身上的账都算在了吴凯斌头上。

“你……还疼吗？”陈远终于开口了，却是只能说这些可有可无的话，“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小莲却扯出微笑，似乎是因为陈远的这两句话变得高兴了起来，“岚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和他们不一样，我很疼的，疼得我晚上都睡不着。”

看陈远好看的眉头都要打结的时候，小莲才道：“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感觉不到疼了。”

陈远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松下来，要不是程和乔拦着他，说什么证据不足，吴家人有钱，这点儿不痛不痒的过错进去不到半年就能出来之类的，陈远一定会在知道了吴凯斌的一系列作为之后，十分坚决地报警。

这会儿再带上对小莲越发沉重的愧疚，以及快要泛滥成灾的同情，他那冲动的毛病又快要压制不住了。

“饿不饿？那边有一家还不错的面馆，我们去那边坐坐。”陈远没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他怕自己再听下去就一个上头直接拉着小莲去警局了。

还是等晚上和程和乔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吧……

等把小莲送到地方之后，陈远被一股熟悉的力道拽进车里，他也没恼，只是在坐稳之后开始给程和乔诉说起今天从小莲那里套出来的情报。

陈远叙述完毕，准备问程和乔接下来要怎么办时，驾驶座上的人却提前出声道：“你别轻举妄动，吴凯斌犯下的事儿本来就超乎你所能想到的那些，就正常多套点儿话就行。”

也许是这几天的接触让程和乔也打消了对小莲的怀疑，他从后视镜看过去，对上陈远的目光，有些犹豫道：“你下次问她话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一问药这个关键词，看她是什么反应。”

陈远一时没听明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听力问题，还是程和乔断句的问题，他重复道：“问药？什么意思？”

程和乔这几天总是愁眉不展的模样，陈远不管怎么问这人就是打死了不开口。这会儿提到这个话题，程和乔的脸色更难看起来。

“就是药，你就和她聊，她不是身上有伤嘛，就顺其自然问她用的什么药，从哪儿买的，哪个医生之类的。”程和乔说完还加了一句，“问完之后要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我。”

还不等陈远把程和乔这句话往深了想，车身就来了个几乎是360度的大回旋，让他的头差点儿和车顶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

又是一路的风驰电掣，陈远□□干净净丢下车，在这个过程中他依然没能有机会多反问程和乔几句。

陈远只能拿程和乔不会不知轻重这种话来劝自己不要跟他动怒，不要自乱阵脚……个屁。

这暴力男每回对着自己不是拖就是拽，还动不动就吼人，陈远忍得了一回两回，也能忍得了三回四回，但如果每天都是这样，他迟早有一天会报复回去。

骂骂咧咧回到家的陈远，对上忙忙碌碌的老妈，收拾了一下情绪，凑到厨房去，准备接着打探情报。

程和乔不说，但老妈这边也许好攻克一点儿。

“妈，蓝景好点儿没啊？出院了吗？”陈远自觉自地撸起袖子去折腾篮子里的菜叶，美其名曰摘菜。

宣姨回过头看到自己儿子，也是见怪不怪了，只不过心里的某种担心却越来越重。嘴上却道：“你怎么好奇心那么重，不是说了过一阵子就告诉你吗？还天天问，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出去出去，这里不用你帮忙。”

刚进厨房不过两分钟的陈远被自家老妈连推带吐槽地赶了出去，陈远蹭蹭鼻头有些泄气，只得靠在厨房门外，不死心地提高声音问道：“你就告诉我嘛妈，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只是想去医院看看蓝景罢了，这都不行吗？好歹我和他也认识好几个月了，却一面都没见到，妈——你行行好，告诉我嘛——”

宣姨听得眉头直皱，下意识就要反问出声，“你小子是不是对小景别有所图？”但好歹收了回来，没再理会外边儿叫嚷的人。

没得到回应的陈远悻悻回到自己卧室，拿出手机开始检索自己脑子里的几个想法。

药，医院，腰，身体弱……反正陈远绞尽脑汁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而检索出来的网页更是离谱到没边。

等他第二天又把小莲顺利约出来之后，陈远垂眸看到小莲手背上隐隐还看得见的几条淡痕，状似不经意道：“你身上的伤抹药了吗？要不要我去药店给你买？但寻常药店外敷的药膏可能没有什么祛疤的效果……”

听见陈远像是每次固定的关心话语，这回小莲却没立即嘴角上翘表示开心，而是一脸认真地抬眼打量着陈远，一秒两秒，一直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陈远呼吸微重，不知所措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你别介意，我没有想打探你家情况的意思，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了。”

小莲：“我家里有药，比药店的好。”

陈远喉结上下滑动咽下一口口水，有种被人放过的侥幸感，他连忙接话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如果不喜欢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就明确说出来，或者不去酒吧，你家里人肯定会保护你的。”

小莲又用那种仿若探究的眼神看向他了，这是陈远今天第二次紧张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静默几瞬，小莲收回目光，语气似乎不似平时那般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不会的。”

陈远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顿了几瞬，才明白过来小莲的意思。哪有亲人在自家女儿遭遇这种事的时候不极力保护的？陈远下意识就要说出这句话来，临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他的想当然自然是平常的人家，和小莲的情况肯定不同。仔细想想，小莲可能已经向家里求救过很多次了，之所以现在还在参与什么荒唐且残忍的多人游戏，也许正有可能是因为家里人的袖手旁观，毫不在乎。

陈远沉默了一会儿，等太阳再次从云层边探头时，他伸出手替小莲挡住了有些刺眼的光芒，逆着光道：“我会的。”

几天之后城南医院，提前出院的蓝锦被孙涛背着，也同样感受到了冬日暖阳的热烈，他抬手遮住眼前，却怎么也遮盖不住心里的兴奋。

终于从医院出来了！而且还是搬去怡然清居！据说还有地暖！

三件事，不管是哪一件都能让蓝锦高兴半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可以提前出院，终于不用再忍受医院不管怎么睡都睡不习惯的病床了。

“别乱动。”孙涛看着地面，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本来从医院电梯到负一楼再走到停车的地方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但背上的病患非得从地上大门走，说是要看看外边儿的花花草草，缓缓心情再回家。

“？怎么不走了？”蓝锦一双眼睛正开心地乱转呢，背着自己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四处查看，却是在稍远一些的树下看到了一个人。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额间就突突刺痛起来，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蜂拥至脑海，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缓过这一阵。

玉芝兰终究还是找来了。

“要见吗？”孙涛平静地询问。

其实在几天前曹鹏就亲自到病房里和蓝锦说过，玉芝兰查到了医院，几乎每天都会来医院蹲点儿，有时候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是从早到晚。

蓝锦这两天也想好了，所以也算是有意让孙涛背着他从大门出来。

他想在搬进怡然清居之前和玉芝兰做个了断，和从前的蓝景一起。

“见吧，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蓝锦现在还坐不住，只能半躺着，所以孙涛就把专门改造过的车门拉开，让蓝锦半躺在椅背上，自己站到车前，不置一词。

那边等了许久的玉芝兰似乎也接收到了许可的讯息，迈着有些不稳的步子慢慢向这边走来。

曾经明明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唯一的依靠，现在却连见个面都这么困难。

蓝锦只能感叹一句人心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分道扬镳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