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人还没走近，玉芝兰就先喊出了声。

她微微伸出的手似乎是要去抱住蓝锦，但却在孙涛的无声注视下被迫收了回去。玉芝兰长得很漂亮，再有妆容的加持，走在路上就是大部分人的焦点所在。

只不过现在的她满眼血丝，眼下青黑，就连平时精心呵护的皮肤都能明显看到暗沉和发红。这至少意味着玉芝兰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蓝锦还注意到玉芝兰垂在身侧的一双手，手背蜿蜒着道道红痕，刺眼无比。

但，与他无关。

“说吧，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蓝锦直接毫不留情地开门见山。

玉芝兰原本想好的话瞬间被震惊吓走，她惊慌道：“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哥你相信我，我没想要害你……求你原谅我……”

看着声泪俱下的玉芝兰，蓝锦依然保持着那副几无变化的冷漠表情，“结果已经这样了，道歉还有用吗？”

闻言，玉芝兰几乎是跪在了蓝锦面前，字字混着名为悔恨的眼泪，“我该死，我不是人，我真的错了……哥……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去上学了，我这就去打工，治病需要多少钱我一定能挣到，你就在家安心养病，其他的我来做……以前你怎么照顾我的，现在换成我来做。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想弥补自己做的错事。”

玉芝兰的话十分恳切，也相当有诚意，也许如果是真正的蓝景的话，说不定会被这一番话说动，进而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去。两人依然以兄妹相称，生活似乎就能回到过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现实是残酷的，仅仅只靠玉芝兰所说的打工，根本就不可能治好蓝景的病。所以蓝锦半点儿没有被玉芝兰的话打动：“每年至少四十万的花销，你养得起吗？”

玉芝兰先是一愣，随即慌乱起来，嘴里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我可以打很多份工，也可以不买化妆品不买新衣服，我赚的所有钱都给你治病，一定会凑齐的……大不了我再去找别的路子，肯定可以让你安心养身体的，哥你相信我。”

“别的路子……”蓝锦重复道，“你之前打电话过来总是抱怨说我没能及时赶到你身边带你走，我也想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但酒吧是我让你去的吗？那些人是我逼着你去结识的吗？你心里崩溃的时候有想过我为什么没赶过来吗？”

玉芝兰哭得肩背颤抖，却是被一连串反问逼得说不出话。

“我在追着那些老板要我的工资，没有那些钱连你的学费都交不上，你知道吗？”蓝锦不愿意去回忆蓝景忙碌且短暂的一生，有时候想的次数太多了，他自己都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自己，也许这边的才是真实的自己，上辈子只是一个梦罢了。

玉芝兰十指用力拧着自己的衣摆，低着头，眼泪滴落到面前的地上，但却只能重复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你的随便一套化妆品几乎就能花去我大半个月的工资，我还要每个月承受你越来越高的生活费，我就算是提款机那也得有限额吧？”既然要诛心，那就彻底一点儿。

“你点外卖，喝奶茶，甚至是和朋友出去聚餐的时候，有想过我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了给你省下学费连超市里几块钱的饮料都舍不得买，你说便宜的都不好喝，我却连它们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蓝锦虽然嘴上说着诛心之论，但表情却半点儿悲悯都没有。他叹了口气，“哎，明知道养活自己都很困难，却还要把你捧在心尖上，最后成了这样，想想也是可笑。”

“这些话说多了也没意思，反正也是我自己愿意的。”蓝锦居高临下地看着玉芝兰，从始至终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我现在身体被你毒倒了，甚至连最基本的走路都成了问题，你还要我跟你回家，回去干什么？被你折磨，还是和你一起再吃一遍小时候的苦？”

“或者你去找吴凯斌，看他能不能扶危济贫，再不然你去找那个给你药的人，他说不定会给我找一个更好的买主，我的下半生就彻底不用你操心了，然后我就跟你一样了。你想让我体会的东西，我会一点一点全都体会个遍，这也算是你二十年来的一种报答，是吧？”

蓝锦一口气说太多，呼吸有些不畅，他停顿片刻，突然转了画风，带着有些微妙的语气道：“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要把你送到哪儿去，最开始我还念着往日的情分不忍心下决定，现在看你哭得这么伤心似乎又全是我的错一般，我几乎都要心软放过你了。”

听到最后四个字的玉芝兰猛地一怔，哭泣声也停止了，只惶恐不定地看着有些陌生的蓝景，完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蓝锦慢悠悠接着道：“但我现在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全都拜你所赐，而且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所以我给你选了几个好去处……把你嫁去吴家怎么样？或者像你一样找点儿功效强大的药让你也尝尝我的滋味儿，再不然直接送警局也可以……”

玉芝兰下意识摇头，身子连连后退，“哥……我真的错了，你不要把我送去坐牢，我是你辛苦养大的妹妹啊……我给你磕头，磕头……”

额头和地面接触的声音响起，引得旁边全程目睹现场的孙涛侧目多看了一眼。

白皙的额头渗出血珠，动作不停的人却还在一边磕头一边祈求车里人的原谅，“你原谅我哥，我错了，你原谅我，我真的错了……”

就这两句话来来回回颠来倒去地反复说，蓝锦听烦了，打断道：“但我觉得都不太妥当。荀总那边认识很多的社会名流，其中还有很多有私人癖好的，我送你去富人圈子好不好？”

“不要——哥，我不要——”玉芝兰猛地直起身想要抱住蓝锦的大腿哭诉祈求，却被眼明手快的孙涛挡住，让她不得上前。

“多好的安排啊，你这么快拒绝做什么，我又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这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啊。你不是喜欢荣华富贵嘛，等你进了那个圈子，每天都能穿金戴银，用最贵的化妆品，卡里还有花不完的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还不愿意了？”

玉芝兰依然反应非常激烈，显然是被蓝锦描述的场面吓到了。

“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但偏偏这就是书里蓝景不堪回首的，几乎完全称不上是一个人的时期。要不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以为搞死了人，就连夜把他扔进了垃圾堆里，不然蓝景临到死都摆脱不了那种噩梦一般的折磨。

“不用再说别的了，我也不想听。以后你爱做什么做什么，都跟我无关。我的死活也用不着你操心，我们不必再见。”

蓝锦看了一眼孙涛，后者立即关上车门，独留玉芝兰还坐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但蓝锦知道，玉芝兰天生就是个自私的人，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死。

原本书里的玉芝兰在蓝景被强行带入特殊嗜好的圈子之后，偶尔还会出现一两次，但都是匆匆一眼，因为蓝景很少有机会出门，或者说很少有机会下床。并不是和现在一样在养病，而是被折磨得下不了床，走不了路，甚至连大小便都越来越控制不了，彻底成了个供人发泄欲望的玩具。

所以蓝锦也不知道玉芝兰的结局是什么，最后蓝景墓前的那些花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玉芝兰的一束。

但现在蓝锦走向了不一样的结局，玉芝兰呢，会怎么样？

等车开出去好一会儿之后，蓝锦才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孙涛没怎么思考，道：“你放不下她。”

蓝锦嗤笑两声，不是他放不下，是蓝景放不下。今天如果是蓝景的话，不管这番谈话的结果是什么，蓝景都会尽可能妥善安置玉芝兰，甚至还会想着把她拉离吴凯斌的身边，让她能有正常的大学生活。

“放不下又能怎么样？我现在的一切几乎都是靠荀总得来的，而且还顶着这么个破烂身体，能好好活下去就不错了，其他的看情况吧。”

自我说服成功的蓝锦在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心安理得地闭上了双眼，在车子有规律地颠簸下慢慢放松了心神。

马上就要去怡然清居了，要和荀总裁朝夕相处了，还有他心心念念很久的地暖，以及超级大的落地窗，据说连家具都是专门定制的，一切都是为了蓝锦的身体。

这都是荀总每天来医院的时候，两人聊到的话题。一直以来，蓝锦的心里都有个小本儿，上面写着荀路生为他做的所有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那套房子，替他找来孙涛，梁医生，甚至是宣姨的存在，还有每一次的城南医院之行，以及荀路生给自己做的按摩，一点一滴他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这么多加起来，蓝锦算过，他就算最后把荀叶青找回来了，也是还不清的。更别提现在和以后了，荀路生总是能轻易给他很多他还不起的东西。

所以蓝锦只能一笔一笔先记着，尽量让自己发挥一点作用，给荀总减压，让他每天过得轻松一些。

今天他提前出院，难得宣姨没来，因为她先去收拾双溪苑厨房的东西去了，还得把蓝锦的衣裳、日用品，和那几包依然没种下去的山竹种子都带上。

却不曾想在路过荀纬的时候，孙涛顺带接上了刚下班的荀二少。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顶不知道抹了多少发胶的荀二少不苟言笑时候的样子是最能唬人的。

但很可惜，那一丁点儿可靠在荀二少上车之后就完全消失了。

很明显，荀安阳也知道今天蓝锦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双溪苑，而是他哥平时居住的怡然清居。

对此荀二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蓝景终于登堂入室了！

虽然这个词的意思并不是表面那样，但荀二少内心隐隐的与有荣焉的感觉却是不能做假的。短暂的医院陪聊经历，让荀二少自以为和未来嫂子的蓝景发展出了十分良好的革命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都是知恩图报，玉芝兰估计是知恩图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