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生命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他还是个男人。不管是生理构造，还是已经成形的胎儿，哪一个都在一天天剥夺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尊严。

蓝锦下半身□□地躺在提前铺好尿垫的客房床上，咬着荀路生递过来的一个类似泡沫的东西，额头青筋凸显，全身似乎都在用力。

随着细长的银针一根一根刺入皮肤，状似水流的东西正通过自己身体的某些通道在一点点被疏通。但他却似乎又在抵抗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仿佛一旦放任水流疏通，他就真的成了一个不健全的人类了。

形如人类的幼儿期，因为脑部发育不完全，而无法控制自己的大小便。又或者到了老年期，大脑已经反应迟缓的时候，只能做个张嘴吃饭的行尸走肉。

人之所以为人，正因为人类有灵智，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动物的区别，能通过自主意识控制原始的兽性本能。如果什么时候这人变成了意识五感都无法自控了，那与灵智未开的飞禽走兽又有何不同。

但是蓝锦才二十多，原本应该是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最有活力的时期，但偏偏却要他在这个时候抛弃作为人的尊严。

“呜——”蓝锦的眼角终究沁出了泪花，却是再也忍受不住的表现。

在最后一针落下的时候，蓝锦得到了释放，双眼却仿佛失去了高光迅速变得灰白了下去。尿液混着血丝，蓝锦甚至已经感受不到尿道的疼痛了，只觉得自己作为人的那部分彻底崩塌了。

梁医生只是在默默行针，并未多言。医者多能医治患者的外在伤痛，却管不了患者的心理建设。这是荀路生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主要工作。

荀路生把人抱到浴室冲洗干净，怀里的人异常乖顺，不发一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荀路生知道，这是阴雨连绵的前奏。主卧里依然散发着花香，荀路生把人放到床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眼前人。

感同身受，本来就不存在。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带着真心或者不带真心的风凉话罢了。并不能让承受事实结果的蓝锦好受半分，只不过都是心理作用而已。

“今天想听什么书？”没得到回答，荀路生就自己选了一本，声调轻柔地念了起来，“所谓天堂，即是人的仰望……”

“皈依不是一处场所，而是在路上……”

“夜深人静，心神仍在奔突和浪游……”

“看见苦难的永恒，实在是神的垂怜……”

蓝锦突然说了一个字，“冷……”

荀路生放下书，侧身上床把人抱在怀里，“还冷吗？”

蓝锦摇头，“先生接着念吧。”

夜深人静时，蓝锦伴着柔缓的念书声给他塑造的一个恬静的湖而睡得安稳。湖面平静，无风，亦无波。观湖的人因此得到半夜宁静，同塌而眠的人因此感受到湖的冰凉，手臂抱得越发紧，试图温暖这满腔的湖水。

时间来到七月底，酷暑已然把身处室外的人全都晒干了水分，个个儿如搁浅的鱼一般，拼命地往空调大功率运行的室内钻。

Randy满脑子都是方才的刺激，仿若再多那么一点，他就会直接承受不住坠机而亡。

始作俑者却像是喝到了垂涎已久的陈年佳酿一般，腰腹胸前都写满了餍足的垂汗。卸下伪装的成年狮子再不复平时忠厚犬类的模样，带着事后特定的慵懒感说道：“好久没做得这么尽兴了，棋哥哥，这可是我很多年的梦想，多谢你帮我圆梦。”

Randy置若未闻，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缓不过说话的劲儿，只能摊在座椅里斜眼看着落地窗前赤着上半身的人瞎扯。

“我其实一直很想问，荀总到底是用什么把你套得这么牢的？甚至能让你答应我这么离谱的要求，能告诉我吗？”

还是没有回应，站着的人依然自顾自说着话，“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一点，你长在荀家十几年，荀纬上一辈的当家人荀叶青又对你很好，自然要懂得报恩。但恩也报了这么多年了，总有结束的时候吧？你说明年就结束怎么样？你家主子让你一个人来担罗菲这边的事，肯定也是存了心思的。况且荀总现在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荀二少离真正开窍还早得很，柳夫人老了，柳宅的二老自然也没那个精力来管这边的事……就算荀叶青回来了，罗菲也终究不会由荀家人真的接手。”文灿白回头，逆光看着还在喘气的Randy，真切问道，“这是你的机会，你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的私心吗？”

“你要是想，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以自己的利益为前提，我才会帮你。”

Randy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劲，虽然比不得蓝锦最近的状态，但也快了。他奋力撑起手臂，让人过来。文灿白听话地凑过去，还十分体贴地附耳在Randy的嘴边。

谁知道说话声还没传来，一阵带着刺痛的力道先袭向了他的耳廓。文灿白眉心微皱，却没推开，而是想感受感受面前人到底还有多少力气残存。

当然，Randy只是下嘴的一瞬间还有发狠的力道，坚持不过三秒，就泄了力，进而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含允，和□□。

这突然的变化倒是让文总裁有些抵挡不住。他一向吃软不吃硬，要是Randy一副要把他耳朵咬掉的样子，那他一定会翻身把人按在座椅里再来一轮，直到真的把人做得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才罢休。

但这种近乎示好的舔舐，却是让文总裁心口一软，随即就把人捞进了怀里。对着那张嘴就深深吻了上去，想要把自己还没说完的话全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过去，以求达到心意相通，再无隔阂。

一吻毕，Randy又开始呼吸不畅地喘了起来。直到暮色深沉，Randy才终于拿回了一点主导权，他拎着文总裁脖子上的项圈，冷眼质问，“什么时候对李韩动手？”

文总裁咧嘴笑，“当然是……明天。晚上要去我那儿一起睡吗？我家里的床可比你家的大很多噢，确定不来试试吗？”

Randy一眼扫到原本自己抱进办公室的一大摞文件，心火直冒，“没看到我还有这么多活儿没干吗文总裁？最近别让我再看见你的作案工具，不然我真的会痛下杀手，你好我好大家好。”

文总裁一脸识趣表情，“明白，老公。”

Randy眼角一抽，差点儿就收紧了手里的东西，“批完送到我工位。”一身鸡皮疙瘩的Randy火速逃离现场。

最近老是被文灿白借着各种理由纠缠，他都已经很久没正常处理工作到深夜了。但今天注定是要加班的，但作为总裁的某人却可以按时下班。

二十层的办公区大部分员工都已经关上电脑下班了，只有靠窗而坐的Randy还在一目十行地浏览电脑页面上的数据。

文灿白端来一杯咖啡，让他喝了提神。Randy今天的运动量大得惊人，这会儿实在是困得集中不起注意力，所以就顺势端起杯子喝了几口。

苦涩之中带着一丝丝甜味，口感比他平时喝的似乎多加了点糖在里面，他也没计较。

只是在时针转向十点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工位睡得人事不省了。文总裁守株待兔，定时定点把人抱进车里运回了家，“你也是真能折腾，被我弄成这副模样，还要强撑着干活，也不知道荀路生到底给你发了多少工资。”

文灿白一个人的碎碎念自然没人听见。等Randy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时候，他像弹簧一样从柔软的床铺上弹起，复又扶着后腰皱眉茫然四顾，却是在枕边看到一张熟悉的，十分欠揍的脸。

他故意提高声音询问，“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你快醒醒，现在几点了？我那些材料还没审完呢，文灿白！二狗！”

旁边人的大手一挥，把重心不稳的Randy又一胳膊挥到了床铺里，并瓮声瓮气地道：“材料我都看完给你整理好了，再陪我睡会儿棋哥，今天又不上班……”

心下大石头落地的Randy呼吸放平稳了些，心神一晃悠，就跟着旁边均匀的呼吸声一起，再次坠入同一个梦境之中。

“我上周就私下联系了李韩，虽然前几天他一直没回我，但消息都是已读的，也没拒收。昨天李韩回我了，说是想听听我的条件。”文灿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打哈欠一边给Randy解释自己接下来的方案，“老吴那个人说好听了叫心思缜密，说不好听了叫不近人情。明明当时拉拢我们几个的时候说得多么义气，什么有福同享，有难他自己担。结果还不是要靠拿捏人一家老小的性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在我看来全都是下策。这都伤及盟友根本了，结盟自然而然就瓦解了。所以要破局很简单，让李韩主动投靠我们这边就行。”

“而且老吴之前为了避嫌，一直没把股权真的转移到他自己的头上，偏偏现在罗菲的股东会又重新组建了，柳夫人那边的股权也有意识地在往回收。所以现在这个时候，李韩手里的股权就只是李韩的，而不是老吴这个提线人的了。再怎么说他都是外人，罗菲好歹是跨国大公司，股份转移可不是小事儿。所以现在就一点一点掏空李韩的股权就行了，没什么大事儿。”文灿白一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是一直在劝Randy多为自己想想。

Randy虽然作为柳茗韵的股权代理人进入了罗菲，但终归不如在罗菲待了几年的文灿白来得熟悉，更何况文灿白还有个便于行事的CEO身份。他语气不善地问道：“这两年他们左手掏右手的事儿，你参与了吗？”

说的是之前的文李郑三人集团把控罗菲高层，在缺少股东会监督的情况下，通过从罗菲挪用公款以达到扩增小团体股份的事实。

文灿白两手举在肩头，一副坦白状，“我可是清清白白，需要签字盖章按手印的事情我可是一件都没参与。”之前两年李韩和郑业都当过不到半年的CEO，但因为实在是引起了众怒，就被全体员工赶下了台，最终连高层都混不下去了，只能在不大不小的岗位上吃点儿回扣什么的。

“那是你文总裁心机重，城府深，谁能料到你才是那个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呢？”Randy拿着剃须刀，眼神危险地在给文总裁才刮腋下茂密的丛林，因为每次都把他的脖颈弄得很刺挠。

作者有话要说：抬头望一望天，那里有一世的皈依。

荀路生念的书选自史铁生《病隙碎笔》。